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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議水患士紳云集(二)

  王府是前殿**的布局,前面三殿是正殿承運殿,后為穿殿,又后為啟運殿。正殿是王爺接天使以及初一十五接受地方官員覲見之地,啟運殿是王爺平素處理藩地內務所在。

  眾伴讀隨著黃錦,就來到啟運殿偏殿。

  世子帶著陸炳,已經在此處坐著。他身穿朱色蟒服,腰盤玉帶,雖說常服裝扮,可肅容時,也添了不少氣勢,正不知跟陸炳說些什么。陸炳邊聽邊點頭,小雞啄米似的,滿臉認真。

  見眾人見來,世子神色稍緩。

  王琪牽頭,眾人行了半跪之禮。世子見狀怔了怔,隨后開口叫起,卻沒有說什么以后免禮之類的話。

  在府學時時,眾人可敘同窗之誼;府學外,早定主從,也是眾人的本分。

  他吩咐大家坐下,道:“等一會地方士紳耆老到了,孤將暫代父王會客,諸位可隨在孤身邊。等到議完正事,說不得還能有功夫,讓大家與家中長輩團聚一二。”

  說話的功夫,他的目光從眾人身上滑過,在陳赤忠身上頓了頓,眼里多了份笑意。

  陳赤忠入王府將一年,第一次換下道袍,換上直裰,平添了幾分斯文。

  對于他這份知趣,世子顯然很滿意。在府學如何無人管,出來站在世子身后,身份就不同。前兩日那次出城,眾伴讀還不算正式露面。這次在安陸官紳前,眾伴讀隨侍,算是正式亮相。

  陸炳則是合不攏嘴,湊到道癡下首坐了,探過腦袋,小聲道:“二哥,稍后見了那些人,我們要出王府…”

  道癡亦小聲道:“世子要出府?”

  陸炳點頭道:“我們要隨行呢,只是不出城。”

  道癡沒有細問,心里想著世子多半是去南城。

  興王就藩二十余年,口碑甚好。旱年求雨,澇年防洪,饑年出錢糧賑濟,都是常例。前些日子的兩場暴雨,都北城都有房屋坍塌,南城情形定是更甚。

  少一時,便有內侍進來稟告:“殿下,城中士紳到了,由屬官正引著往這邊過來。”

  世子點點頭,吩咐道:“引到西閣候著。”

  內侍應聲而去,世子沒有急著起身,而是看向道癡,道:“昨日家去如何?”

  道癡道:“院子低洼,雨水倒灌,積水尺半深,用了一下午的功夫,才將積水清的差不多。幸而去歲修繕過一回屋子,要不然怕也熬不過去。”說到這里,猶豫一下道:“后街族人,就有人家因房屋倒塌,出了大事。”

  世子皺眉道:“暴雨成災,怪不得父王甚是心憂。”

  估摸過了盞茶功夫,世子方起身先行,眾人起身跟上,進了啟運殿。

  啟運殿面寬七間,進深三間,分中殿,東閣,西閣。

  東閣是王爺平時召見臣屬所在,世子直接帶人眾人到了西閣。

  城市有頭有臉的人家家主,都在這里候著,別看他們在百姓面前威風八面,進了王府還真是的連坐的余地都沒有。

  進世子進來,眾人都跪拜在地。

  道癡早已隨著其他人避開,目光在人群里掃了一圈,王家老族長與王珍在,沈家二叔在,呂父與劉父也都在。還有些許多二等人家,在四姓人家身后。偏后的位置,還有外九房的姻親,張慶和的伯父張氏族長。并不見王青洪,他心中有些疑惑。

  西閣設了一張羅漢塌,世子坐了,眾伴讀都屏氣凝聲地跟上,左右侍立。

  世子這方開口叫起,而后看了站在士紳之首的王老族長一眼,吩咐賜座。

  兩個小太監應聲下去,抬了一把黃梨木方椅過來,放在王老族長身前。

  王老族長叩謝后,才挨著椅子邊坐下。

  應邀前來的十幾家士紳,上了年歲的不止王老族長一個,可是得賜座的,便只有王老族長一人。

  王家能在王府這般有臉面,不單單是王府姻親的緣故,最主要的是在興王就藩安陸初,得了王家助力。早在其他士紳對年輕的藩王觀望時,王家已經開始投誠。

  興王就翻初,得到的賜田是鄴王、梁王府早年的官田,不過四百多頃,不得不開始購買民田。

  王家沒等王府開口,便托人送上五百頃地的田契,而后又用極低的價格,另賣了一千頃良田給王府。

  當王府決定墾田時,王家又出錢出力,配合王府筑壩墾田。

  看似王家好像吃虧,為王府出錢出力,還連送帶賣舍了一千五百頃良田;可實際上在同興王府打交代的二十多年中,王家不僅沒吃虧,反而在墾田后又增加幾千頃良田,安陸第一士紳人家的位置坐的更穩。

  但凡王家當時有所猶豫,其他人家投向王府,那安陸現在就不再是這個格局。

  想到這里,道癡望向王老族長的目光帶了敬佩。地方士紳對于王府都是既巴結、又防范,因為藩王侵占民田之類,并不是稀奇的話題。

  其他地方藩王口碑不好的緣故,大多半也是與爭產爭田有干系。興王府由地頭蛇王家助力,并沒有侵占民田,省了多少是非。

  等到其他人家確認興王是個厚道人,不會惦記這家那家的產業,想要湊上來時,已經晚了一步。

  王府多了一個王夫人,王家依舊是安陸第一士紳人家。

  “父王請諸位前來,是為前幾日暴雨成患。”世子清了清嗓子道:“前日孤奉父王之命,前往梁王墓,河谷平原水溢成災,堤壩損毀嚴重,已經有良田侵沒;城里情景也不大好,倒塌的民宅已經上千間,百姓艱難。”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道:“不知就今夏水患之事,諸位有何教孤?”

  年輕的世子,小臉嚴肅,眼神真摯。

  在場的士紳們,卻覺得心里涼颼颼的。世子雖還沒成年,已經有了幾分王爺的風采。

  王爺就藩安陸之初,洪災、旱災、流民各種麻煩事遇到的正經不少。每一次,王爺都是這樣,客客氣氣地將大家請來,然后憂國憂民、滿臉真摯地來上說上兩句,結尾定是這句“諸位有何教孤”。

  而后呢,眾人就要掏銀子掏糧食來“撫民”,最后得了名聲的是王府。

  這樣賣力不討好的事,誰會心甘情愿?

  可是多年前,對王爺陰奉陽違的家伙,下場是什么?家沒破、人沒亡,卻從二流人家成了不入流。

  王爺看似寬和,但是身為龍子龍孫,尊嚴豈容挑釁?

  如今王爺年歲大了,這幾年不再愛弄這些“撫民濟民”之類的事,大家才緩了口氣。怎地,到了世子這里,還來這一出?能換點新花樣么?

  一時之間,無人接話,竟是冷場。

  世子的小臉,一下子耷拉下來,望向眾人的目光便帶了惱意。他暗呼了一口氣,直接點名,道:“王老先生有何指教?”

  王老族長咳了兩聲,道:“殿下恤民之心甚仁,小老兒欽佩不已。指教二字萬不敢當,若是殿下不嫌小老兒聒噪,小老兒便啰嗦兩句。”

  世子臉色稍緩道:“老先生請講?”

  王老族長道:“安陸之地,不僅僅是王府藩地,還是我等家族安身立命之所。安陸安,我等安;安陸不穩,我等日子也不好過。只要為了安陸一地安定,我等自然愿意跟在王爺與殿下之后,共襄盛舉。”

  這幾句話,不單單是對世子說,更多的是在告誡其他人,誰也別想著置身事外。

  世子神色越發寬和,望向其他家主,道:“諸位怎么看?”

  沈家二叔道:“王爺愛民如子,殿下慈心仁善,草民等能隨王爺與殿下身后,為安陸一地百姓略盡綿力,榮幸之極!”

  劉父道:“正是,王爺與殿下信賴草民等人,才下令召見,草民等自不會辜負王爺與殿下期許。”

  四姓就剩下呂家,盡管心里百般不愿,呂父也只能道:“用到我等之處,王爺與殿下只管吩咐,自無二話。”

  四姓都表態,其他人家也只能跟著點頭。

  大家笑的勉強,這兩場暴雨,各家的莊子也都有災情報上來。不說別的,稻收前,再這樣下幾場雨,減產也肯定的。今年田莊的收益本就沒譜,眼下又要割肉。

  世子卻是心情大好,興王吩咐他出面見士紳,為防洪救災打招呼,他這“招呼”打下去,眾人反應還算尚可…

  估摸過了一刻鐘,有內侍過來傳話,興王在承運殿與地方官員議完事,王駕在往啟運殿來。

  世子聞言,帶了眾人到正殿候迎。

  等到眾人站定,外邊已經傳來響鞭聲。

  須臾功夫,在安陸地方文武官員的簇擁下,興王進了啟運殿。

  連在世子在內,眾人跪迎王駕。

  在隨王駕進殿的文武官員中,王青洪赫然在列,位置還比較靠前,頭戴烏紗,身上是三品公服。

  道癡尋思一回,也就明白緣故。即便是致仕官員,也是官員,沒有權柄,卻有官員身份,待遇與尋常士紳不同。

  興王臨座,開口叫起,而后望向世子。

  見世子含笑點頭,興王便道:“今夏暴雨成患,民生艱難,孤心不忍。方才與幾位大人就防災賑濟之事也提到一二。只是孤一人力薄,還請諸位鄉老援手。”

  眾人方才都已經表了態,這會兒自然都不羅嗦,紛紛躬身:“愿為王爺驅使(謹遵王爺吩咐)!”

  氣氛高漲,官紳殷勤,興王面色越發溫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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