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門那天,樓晏帶著池韞回娘家。
聽聞皇帝下旨賀喜,還賜了池韞封號,池家更不敢怠慢。
二老爺三老爺難得兄弟同心,盡力招待侄女婿。
樓晏也給他們面子,好生吃罷酒席,才帶池韞告辭,順便接了大夫人去。
二夫人看著大夫人收拾東西:“大嫂,你真要跟阿韞過去?咱家也沒短你的吃喝啊!”
大夫人笑道:“二弟妹說哪里話?家里待我一直很好,只是我身為母親,不放心女兒罷了。”
二夫人神情微妙。
這話聽起來在情在理,簡直母慈女孝。
問題是,大夫人是繼母,女兒更不是她帶大的,就處了這么短短幾個月,說母女情深,當別人是傻子么?
二夫人沉默良久,問道:“那你還回來嗎?”
大夫人神情自若:“看情況吧。”
二夫人看著仆從將一箱箱行李抬走,又見她把熙和院的丫鬟婆子,遣散的遣散,帶走的帶走,知道多半是不回來了。
這大房,女兒古怪,繼母也古怪。虧得自己早先一直擔心,大哥這個遺孀會跟二房搶管家權,結果人家扭頭就走,半點不帶猶豫的。
有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覺…
大夫人上車走了,二夫人還在抑郁。
三夫人走過來,揶揄道:“喲,二嫂這是舍不得呢?還真沒瞧出來,大嫂在咱家也有五六年了,你可是正眼都不瞧人家的。”
二夫人瞥了她一眼,竟沒反擊,反而嘆了口氣。
三夫人被她弄得忐忑起來了:“怎么了,這是?”
二夫人道:“三弟妹說的是,大嫂在咱家這么多年,彼此和和睦睦的,就這么走了,還真有點舍不得。”
說罷,二夫人轉身往回走,眼角余光瞥到三夫人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心情忽然愉快起來。
難怪那死丫頭喜歡不按牌理出牌,把別人噎得啞口無言的感覺還真好!
池韞這邊,去了一趟朝芳宮。
一則,幫大長公主搬家,二則,還有事情要交代。
才到牌坊,就見青玉涵玉領著一干小道姑等在那里。
看到她過來,齊刷刷施禮:“恭迎師姐回觀。”
池韞不禁一笑,這架勢,倒讓她想起俞二公子話本里的大魔頭,出場就是這么個排場。
“別多禮了。”她托起青玉,一邊往里走,一邊問,“我不在這段時間,觀里還好吧?”
青玉回道:“一切都好。花朝節那天,我們聽師姐的,辦了花神宴,以百花為饗,禮贈香客。那些花糕花餅,如今聲名大噪,供不應求。”
池韞笑著點頭:“就知道你們能辦得很好。”
青玉感嘆:“回想起來,真是不可思議。去年這個時候,我和涵玉連飯都吃不飽,在這觀里被人隨意欺凌。如今整座朝芳宮,都由我說了算了,想要怎樣就怎樣。人生際遇,當真說不清楚。”
池韞點點頭:“幸虧你當時堅持下來了。”
“不。”青玉認真地說,“是幸虧遇到了師姐。如果不是你,我和涵玉現在還在打雜呢!”
池韞笑道:“我給你們引了路,也得你們撐得起來。不瞞你說,這朝芳宮交給你們,我心里也沒底。是你們夠努力,爭取到了這個機會。”
剛開始,她只是想要一個助力。假如她們師姐妹沒有這個本事,說不得她要想別的法子了。
“凌陽師叔云游去了,過不了多久,這住持就會換人。既然你有自信,要不要應了?”
青玉喜極:“師姐,我可以嗎?”
“只要你覺得自己能做,就可以。”
青玉毫不猶豫地點頭:“我可以,我能做。”
池韞笑了:“好。”
這一年,青玉的進步不可謂不大,瞧這份自信,和原來畏畏縮縮的樣子全然不同了。
她又交代涵玉:“調香的事,我都教給你了,能做到什么高度,還得看你自己的。”
涵玉鄭重應下,回道:“我一定聽師姐的話,好好研習。”
跟她們師姐妹交代完,池韞去了一趟五松園。
樓晏已經在這里等她了。
看到她過來,伸出手:“來。”
兩人進了英靈堂,在玉衡先生的牌位前停下。
池韞點燃香燭,供到靈前。
樓晏與她并排跪下。
“祖父。”她一邊焚燒積攢下來的手稿,一邊說道,“這應該是我最后一次來看您了。您瞧,這些字是不是不再有玉重華的痕跡了?從今以后,玉重華這個人,將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您不用擔心,我會過得很好。嫁給了喜歡的人,和他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屬于無涯海閣的過去,將會永遠過去。”
樓晏接下去道:“先生,您在的時候,我以為留在無涯海閣教書,就是無欲無求。后來您不在了,我才發現,原來安安靜靜地教書,是一件這么難的事。原來無涯海閣的存在,這么不容易。您放心,您愛護的人,我會替您守住。終有一天,我們會回到那個地方,建起一座新的無涯海閣。”
手稿燒盡了,池韞仔仔細細將煙灰碾碎,直到完全看不出痕跡。
“走吧。”她起身說。
樓晏笑著點了下頭,牽起她的手,緩緩出了英靈堂。
蘭澤山房那邊,梅姑姑在和大長公主說話。
“奴婢真不敢相信,竟有離開這里的一天。”
大長公主一邊收拾經書,一邊笑道:“我也沒想到,原來離開這么容易。”
梅姑姑擔心:“您就這樣搬出去,宮里會不會說什么吧?”
大長公主滿不在乎:“你覺得會說什么?本宮只是搬出去,又不是還俗。”
進朝芳宮,是一種表態。
只要態度不變,宮里沒理由跟她過不去。
何況此一時彼一時,皇帝現在需要她的助力。
大長公主收了笑,又慢慢說道:“從這里出去,我們就不會清凈了。”
梅姑姑抬起頭,看著她:“殿下…”
大長公主目光幽幽:“我不知道這樣做是對是錯,也不知道將來會不會后悔。也許我會成為姚氏的罪人,但是現在不做,我死了都不會甘心。”
梅姑姑定定望了她許久,忽然笑了:“那就做吧。奴婢不知道什么大義,只要殿下開心,奴婢就幫殿下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