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無涯海閣遭了海盜。
那天夜里,她從睡夢中驚醒,發現書院已經被包圍了。
她跟著祖父抵御海盜。
然而力所不及,祖父中箭身亡,而她跌入海中。
再醒來,時光已經流逝了三年。
想到剛才錦瑟的樣子,池韞一陣反胃,捂著嘴干嘔了兩聲。
樓晏默默地掏出手帕遞過去。
她擺擺手,轉身靠在樹干上。
見她臉色難看,樓晏低聲說:“她就算裝得再像,也不是那個人。”
得知“玉重華”入宮為妃的時候,他也憤怒過。
她都已經死了,為什么不能清清白白地隨風而逝?
非要玷污這個名字嗎?
后來他想開了。
重要的不是名字,而是人。
就比如,她現在出現了,哪怕有著完全不同的相貌,和一點也不相干的身份,他還是認出了相同的靈魂。
而那位玉妃娘娘,哪怕畫著一樣的妝容,擺出同樣的姿態,還是讓他覺得無比陌生。
玉重華,不過是個名字。
誰都可以叫,但只有一個她。
池韞搖了搖頭,不欲多說:“我想先回去休息。”
樓晏沒再多說,只點點頭:“走吧。”
這或許是逼迫她承認身份的最佳時機,但他覺得并不必要。
關于池大小姐的事,他已經在這段時間里查清了。
想來便是撞柱的時候,換了魂魄。
人間流年,過去了三個寒暑,可于她而言,不過是閉眼睜眼。
在完全陌生的身體里醒過來,她還需要時間適應,就乍然得知這些變化。
即將訂親的未婚夫死了,曾經對她施以強迫的人成了皇帝,而親如姐妹的人竟封了皇妃。
那本該是比他更值得信任的人。
此時她必然心情激蕩,無法平靜。
何況,她承不承認,又有什么要緊?
他知道是,那就行了。
兩人默不作聲,一路再沒說話。
回到住處,池韞回身施禮:“多謝。”
樓晏看著她往里走,單薄的身軀仿佛一陣風就會吹走。
他心中一動,叫住她:“等等。”
池韞回過身。
一只竹哨迎面擲來。
她順手接過,抬頭聽他說:“如果有需要,就吹響它,我的人會馬上趕到。”
池韞懵懵地看著他:“隨便哪里,都聽得到嗎?”
樓晏嘴角一揚,露出個很淺的笑:“整個京城,只要不是太偏的地方。”
“…好。”
池韞回屋,透過窗戶看到他轉身離開,手里的竹哨莫名有些燙手。
果然,他跟北襄翻臉這事,另有隱情。
是不是北襄王府在京城的眼線,都在他手上?
那么他千里入京,為的就是…
池韞懨懨地在榻上倚了一會兒,丫頭們回來了。
看到她脫在廊下的鞋,絮兒大喜,叫道:“小姐已經回來了!小姐,小姐!”
三個丫頭奔進來,看到她好端端地躺著,放下心中大石。
和露道:“小姐,你回來也不跟我們說一聲,可把我們嚇著了。”
“是啊!”絮兒說,“剛才您叫奴婢去齋堂,結果被人絆住了。好不容易脫了身,回涼亭又找不到您,可把奴婢急壞了。”
池韞撐起身,一邊在丫鬟們的服侍下洗漱換衣,一邊打起精神說話。
“你們沒聽說華玉的事嗎?”
“華玉仙姑?怎么了?”
“說起來,好像發生了什么事,不過我們急著找小姐,沒來得及打聽。”
池韞抿嘴一笑,不知道該說她們忠心,還是缺心眼。
涼亭發生的事,雖然有臨昌伯和曹將軍一起封口,可華玉突然被重罰,哪會一點口風都沒漏出來?
正說著,青玉涵玉回來了。
“大師姐!”涵玉迫不及待跑到這里來,喜氣洋洋地宣布,“聽說了嗎?華玉被逐出師門啦!”
池韞反應平淡,倒是三個丫頭呆住了。
青玉跟在后面進來,笑吟吟道:“你傻了嗎?師姐特意叫我們倆散播消息,引曹公子去涼亭,定是運籌帷幄,哪會不知道華玉倒霉了?”
涵玉懊惱地拍自己的頭:“對哦,我真是傻了。”
她十分狗腿地倒了茶來,遞到池韞面前,討好地問:“大師姐,這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說說唄!”
池韞笑了起來,反問:“你們都聽說什么了?先講給我聽聽。”
涵玉道:“我們就聽說,有兩位公子在觀里出事了,然后華玉被押去了戒律堂。大家都說,華玉惹到了不該惹的人,住持為了平息貴人的怒火,只能將華玉逐出師門…”
絮兒一邊聽,一邊心驚膽戰,尤其講到兩位公子滾成一團,被大家看到的時候,她一把抓了池韞的袖子,問道:“華玉要暗算的是小姐,對不對?當時故意支走我,又不讓我回來,便是要讓小姐落單!小姐,你明明知道的,為什么還順著她行事呢?”
和露也道:“是啊!就算您心里有數,這也太冒險了。萬一出了差錯,可怎么辦?”
連膽子最大的倚云也幫腔:“小姐怎么不跟我們說呢?就算要將計就計,騙她上鉤,也不能讓小姐親身犯險啊!不然要我們做什么?”
三個丫頭齊齊指責,倒讓池韞笑了起來。
她從善如流:“好,下次再有這樣的事,就叫你們來。”
涵玉終于弄清楚了,越想越是佩服:“原來是這么回事。師姐你可太厲害了!我們被她欺負了這么多年,一點辦法也沒有,你一來就把華玉趕走了。哈哈哈,想想就開心!看以后誰還敢欺負我們。”
青玉警示:“涵玉!華玉是咎由自取,你可別覺得,以后誰稍有冒犯,就想法子趕走,那便是走了華玉的老路。”
“知道啦,我是那種人嗎?”涵玉笑嘻嘻,一手一個攬著,“就算我想錯了,不是還有兩位師姐嗎?”
大家都很開心,決定慶祝一下。
和露和青玉廚藝都不錯,便下廚做一頓豐富的。
池韞也打起精神去幫忙,不過她的幫忙只動口而已。
說沒兩句,眾人嫌她外行,就被趕出來了。
她靠在廊下笑,一派云淡風輕,好像白天的事已經過去了。
然而,到了入夜,該安歇的時分,她卻穿戴整齊。
絮兒提著燈籠,因寒風打了個哆嗦,問:“小姐,我們去哪里?”
池韞腳步不停:“司芳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