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爺愣了下,說:“不是我干的!”
管事:“…您回來就沒出去過,當然不是您干的。可是,外頭的人肯定要說,是我們家逼死了她!”
池家好歹也算書香門第,經過這一夜,老爺偷養伎子,夫人親自捉奸,兄弟為錢財反目…現下又來一個逼死伎子,這還能見人嗎?
二夫人撇嘴,有幾分痛快,又有幾分不安:“這小賤人,我還沒怎么她,自己就先死了。”
三夫人則問:“怎么死的?自盡?”
“聽說是吊死的,天沒亮就報到府衙去了。”
三老爺道:“她倒還知羞。”
說罷,瞪了二老爺一眼。怎么也是有過一段情的,知道死訊的第一反應,居然就是撇清。以前他怎么沒發現,這個兄長是這么絕情的人?
池韞則嘆了口氣。
這一屋子老爺夫人,怎么就沒個靠譜的?
沒辦法,她只好開口了:“那伎子是在幾位叔父嬸娘離開后吊死的吧?那要做一做準備了,府衙過后定會派人來詢問。”
三夫人醒悟過來:“對,老爺,你看…”
三老爺道:“你們都回去,要是府衙來人,有我和二哥。”
說著,瞪向二老爺:“二哥,你到時候可別亂說話,該怎么講怎么講,反正臉已經丟了,要是再瞞著,惹出禍端來,我可不管你。”
二老爺嗤笑:“誰要你管了?都能為錢財跟兄長撕破臉…”
話還沒說完,大門那邊就傳來了動靜。
“老爺!老爺!刑部來人了!”
屋里眾人又是一愣。
“刑部?怎么是刑部?”三老爺愕然。
照理說,刑部不會直接查案,都是下面的縣府審完了,再報上來復審。何況,那小憐不是自己吊死的嗎?怎么還出動了刑部?
池韞直覺這里頭不簡單。
且不說刑部為什么插手,那個小憐因此自盡的說法,就怪怪的。
一個伎子,被正室夫人捉奸,有什么丟臉的?世間對男子寬容,只要不是寵妾滅妻,養個把伎子根本不叫事。
真說起來,二夫人丟臉還多些。一個正室夫人,去捉伎子的奸,簡直自降身份。
刑部的人來得快,根本不等兩位老爺出去相迎,就已經闖進來了。
女眷們才出了廳門,就看到一群皂衣大步流星奔過來。
池妤嚇得驚呼出聲,抓住二夫人的衣袖,躲到身后。
小一點的池姍差點哭出來。
二夫人和三夫人也唬得不輕。
這是怎么了?不就死了個伎子嗎?來問話就算了,這陣仗怎么像要抓人?
為首的官吏在廳前停下,出示手令,喝道:“在場的人聽著,太平司辦案,都留在原地不許動!”
池姍終于“哇”一聲哭出來,她的奶娘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小聲安撫著:“四小姐別怕,沒事啊!”
兩位老爺趕緊從屋里出來。
二老爺認出此人,立時堆出笑臉,沖對方作揖:“這不是高大人嗎?今日怎么有空光臨舍下,來來來,先進屋喝一杯茶。”
這位高大人一臉冷漠,聲音堅硬:“本官不是來喝茶的!兩位就是池亨、池利?”
“正是。”三老爺拱手,“敢問高大人,所為何來?”
高大人并未回答,而是轉頭去看女眷們。
池琰池璋兩位公子怒不敢言,挺身擋在前頭。
都說刑部太平司辦案最是無禮,果然如此!
又不是犯人,哪能這么看別人家女眷?
高大人卻沒反應,只道:“你們的夫人呢?又是哪兩位?”
三老爺不解:“高大人這是何意?你們要辦案,我們配合就是,問夫人作甚?”
“因為你們的夫人也涉案。”高大人道,“不止她們,昨夜去過醉太平的,包括下仆,全部都不能走!”
此言一出,眾人大驚。
怎么事情嚴重成這個樣子了?那伎子自盡,來問個話就算了,怎么像是要關起來問案似的?
“小姐?”絮兒不由自主抓住池韞的衣袖。
池韞看了她一眼,低聲:“沒事。如果真有事,直接就抓走了,應該就是來問話的。”
她停頓了一下,又說:“何況,他們問的涉案人員,與我們無關。”
那邊二老爺叫道:“我們到底干了什么?高大人,你這樣可就沒道理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死了個伎子,就把我們當犯人審?”
高大人沒理會。
三老爺則好聲好氣地商量:“高大人,這里還有孩子呢!你要辦案,我們配合,能不能先讓孩子們回去?他們年紀小,受不起驚嚇。”
高大人轉過來看了看。池姍七歲,二房的幼子池璉九歲,還有池嫣池妤幾個,都是半大孩子,臉都嚇白了。
他皺了皺眉,似在考慮。
這時,門口傳來低緩而帶著倦意的聲音:“昨夜去過醉太平的,全部留下,其他人,可以走。”
池韞僵住了。
仿佛時間被拉長一般,連耳邊傳來的低呼,都聽起來格外不真切。
她慢慢抬起頭,將視線投過去。
這是個很年輕的官員,不過二十出頭,身上穿著青色官服。
五官俊秀到連她覺得丑丑的幞頭,戴在他頭上都憑添風流之感。
只一張臉過分白凈,頰上透著不正常的淺紅,顯出幾分病態。而這病態,硬是將一身正經的官服,穿出了幾分陰郁的美。
他緩步走進來。
高大人側身拱手:“大人!”
池韞聽到了兩位老爺的吸氣聲,神情變得戰戰兢兢。
他還活著?
也不奇怪,身邊的王府侍衛都是高手,他自己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
只是,他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她幾乎要以為自己認錯了。
或許是她的目光太不遮掩,經過她身邊時,他瞥過來一眼。
難得一見的美色,沒讓他的目光有一分波動,很快收了回去。
陌生人一般,擦肩而過。
但這黑沉沉的一眼,卻讓旁觀的人驚艷了。
得知可以離開的時候,池妤甚至有點邁不動腳步。
這人…怎么好像比俞二公子還好看?
池韞也沒動。
直到絮兒催她,忽然笑了起來。
絮兒有點被嚇到:“小姐怎么了?”
時間終于恢復了流動。
池韞吐出一口氣。
有人死了,有人登基了,也有人帶著這些往事活下來了。
她并沒有因為換了一具軀體,就脫離了這些。
何必去猜測天意?
這件事有那么多的謎團,祖父死得那么不值得。
該給的公道,總要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