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歲汪小喬的智慧加上七歲黃文嬌的體力,終究是將十五六歲身高壯重都不容小覷的“哥哥”弄走了,使用的辦法很古老簡單:路邊有大片剛被砍倒不久的樹叢草禾,想必是附近人家趁著秋天到來,先砍了曬干晾枯之后再捆回家當柴禾的吧。文嬌挑了一根枝干葉子濃密緊致的粗大樹枝,把那不肯醒的少年滾冬瓜似地滾推到樹枝上,然后將礙事的繡花裙子脫下撕成布條連起,一頭系在樹干上,一頭掛在自己稚嫩的肩頭,使盡全身力氣,像纖夫似地一步一步拉著往前走,厚厚的枝葉托著少年的身體,文嬌走出幾步,他就能移動幾步,全神貫注做著這件事,文嬌反而不記得自己頭上的傷了,雖然有陣陣眩暈襲來,她仍然不肯放棄,咬著牙用力拖拽著樹干,手上被劃破出血,也不知覺,在泥濘小道上走著,少年有時滾出樹枝,她又趕緊扔下樹干,跑去將他推滾上來,也不知道走了多遠,直到雨停了,真正的黑夜到來,文嬌看見不遠處有房舍,聽到雞鳴狗叫,一位頭戴竹葉帽,身披蓑衣的老者牽著頭牛出現在前方,她張了張嘴,忽然感到頭暈眼花,咕咚倒在地上,瞬間無知無覺。
文嬌醒來的時候,身上已經換上了干燥的粗布衣裳,一位慈祥的老婆婆正站在床前看著她,見她醒來,喜道:“哎喲,總算是醒了,謝天謝地!”
文嬌動了一下手腳,感覺沒什么不適,想到自己頭上的傷,輕輕晃頭,還好,并不是很疼。
她感激地對老婆婆說道:“奶奶,謝謝您救了我!”
老婆婆含笑點頭:“醒來就好!是老頭子放牛回來看見了你們兄妹倆,唉,可憐見的,你這小女娃真是招人疼,小小年紀,要帶著哥哥去哪啊?”
文嬌見婆婆如此問,想起自己的遭遇,鼻子一酸,她要怎么說?哪里都不去,只想找個落腳吃飯的地方?
老婆婆見文嬌眼圈紅了,心想小孩子定是有傷心事,也不好多問,拿起床頭一碗米粥說道:
“來,趁熱喝了這粥吧,鄉下貧寒之家,沒好東西,你頭上的傷和你哥哥身上的傷也沒什么好藥醫治,全憑老頭子自個兒在山邊撿些草藥搗碎敷著,倒也好了些…”
文嬌忙問:“奶奶,我哥哥怎么樣了,他在哪兒?”
老婆婆嘆道:“你哥哥傷得很重,老頭子說傷筋動骨呢,若是治得不好,只怕以后就走不動了…”
“啊?”
文嬌怔住,不會這么倒霉吧,隨手就撿了個殘廢哥哥?
老婆婆安慰她:“也不要太擔心,老頭子說只要有錢,請得懂行的大夫,就能治得好。唉,前陣子有一位道長來到這方游走,在附近山上的清風觀里住著,醫術最是了得,像你哥哥這般,他準能治好,可惜聽村上的人說兩天前道長離開清風觀去了南方訪友,等你們兄妹好些了,你可帶了哥哥去尋他,求他醫治,他是積善緣的,并不要銀子,只是要尋得他才行!”
文嬌趕緊道謝:“謝謝奶奶!謝謝爺爺!等我哥哥醒了,我們就去!”
老婆婆笑得慈愛:“你哥哥也醒了,比你醒得早,你們這可睡了兩天呢!”
“啊?我竟然睡了兩天?”
文嬌驚訝不已,居然把前世睡懶覺的本事也帶來了!
老婆婆點頭:“你本身有傷,虛弱得很,又使這么大勁,這一暈倒就很難醒,如今可好,醒來了,就沒事啦!”
“哎!謝謝奶奶!”
“不用客氣,小娃娃,嘴兒怪甜的…”
老婆婆拿過一個竹簍讓文嬌看:“這是你兄妹倆的物件,洗干凈了,都是綾羅綢緞啊,鄉下人都極少見的,可惜了你哥哥的衣裳破了好些個洞,穿不了啦,你的只剩上衣和褻褲…你如今身上穿著我孫子的衣裳,你哥哥穿我兒子的,粗陋些,但洗干凈了,莫要嫌棄!”
文嬌忙說道:“我兄妹是落難之人,幸得爺爺救命,您一家人都是我們的恩人!哪敢說嫌棄的話?奶奶,大恩大德,容我們兄妹日后報答!”
老婆婆笑了,搖著頭:“誰都有遇到難處的時候,咱們鄉下人憑良心做事,舉頭三尺有神靈,你們來到我家門口,不救,可是要遭天遣的!”
文嬌走出房門,立即愛上了這個小小的農家院落,時至深秋,看著東墻邊碩果累累的南瓜棚和西墻邊掛滿大大小小金色葫蘆的籬笆,可以想像出小院春夏時節的熱鬧和繁盛,滿院你追我趕的小雞仔,被小狗追得撲楞亂飛的小母雞,懶洋洋蜷在椅子上曬太陽的小花貓,真是迷人啊,怪不得慈祥的老婆婆如此心平氣和,笑容安閑淡定,每日待在這個美好的小院里,侍弄瓜果寵物,什么爭斗的心思都不會有!
她下了床就可以隨意走動,頭上還纏著布條,老婆婆的口氣跟四寶一個樣:
“得等傷口結痂了才能取下來!”
文嬌跟老婆婆問了個清楚,這家人姓梁,獨門小院,離村上有一二里路,梁大爺和婆婆年輕時就來這里壘屋居住,只有低矮的三間房,文嬌占了老婆婆的床,老婆婆便睡梁大爺的床,梁大爺只好睡到牛棚上的稻草堆去,梁家兒子媳婦帶著六歲孫子回娘家吃壽酒,“哥哥”就睡在他們的屋子里。
推門走進屋子,文嬌不能不哀嘆農家的清貧:即便是年輕人的房間,也破敗得不成樣子,不大的房間幾乎沒有什么家具,四個墻角堆滿零亂破舊的農家物什,屋中間一張簡陋的四方桌兩張木條凳,靠墻一張同樣簡陋的大床,大床上倒是疊著三四床棉被,每一床的棉套都是粗布縫制,都打上了補丁,藍色碎花布做的蚊帳應該透氣不好,一家三口睡在里邊可怎么呼吸啊!
她的“哥哥”又睡著了,臉色依舊蒼白,文嬌端詳著他,不由得暗自驚嘆:好帥啊!挺秀如畫的眉毛,濃密修長的眼睫,高高的鼻子,棱角分明的薄唇…睡著都這么好看,不知道醒來會是什么樣?
他應該不是一般人家的男孩,出身顯貴是肯定的,文嬌剛才翻看了他的物件:玉扣腰帶,明珠墜子,雕花刻字精美的銅牌,一縷五彩絲線結織的如意絡子上拴著塊通體瑩潤的白玉環,比她前世見過的所謂上好玉石成色不知純上多少倍,她不懂玉,但身為一家國內知名品牌公司董事長的老爹不可能給自己女兒戴假玉吧?她得到的那些玉,跟這少年身上的相比,感覺差別很大。
她將他破掉的外袍撕下一塊好的,用自己的女兒裝將他的那些寶貝東西包卷起來,打了個包袱,七歲黃文嬌身上沒帶銀子,唯一值錢的只是一塊綠色玉佩,這少年身上居然也沒帶銀子,怎么辦哪?湊和在一起的兄妹要吃飯穿衣,還要買藥治傷,沒銀子是萬萬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