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朱國雄第二天下午和內閣左相潘祖蔭一塊兒抵達溫泉宮時,剃了個光頭假裝是和尚的朱國衛和留著個板寸頭的真喇嘛d賴十一世都在那里,正在一塊兒欣賞印度歌舞,獻舞的當然不是芭伊女王本人,而是芭伊女王從印度帶來的舞姬。假和尚和真喇嘛都看得津津有味,活脫脫就是倆浪蕩僧。
宣武皇帝的到來自然宣告了歌舞表演的結束,朱濟世屏退舞姬,讓侍女們準備了茶水、點心,就在欣賞歌舞的長樂殿內和朱國雄、潘祖蔭說話。假和尚、真喇嘛還有兼管著太上御書房的瑪麗亞太皇貴妃都被朱濟世留下來坐陪。
瞥了和尚、喇嘛一眼,朱國雄心道:太上皇怎么把他們留下來了?
皇帝和太上皇之間的對話大多涉及國事,瑪麗亞.克萊門蒂娜參與也就算了——這個女人一直在“婦人參政”,一開始讓羅香梅忌憚的不行,朝廷里面也有些人頗有微詞,不過現在大家都已經習慣了。可是朱國衛和d賴喇嘛留下來算怎么回事兒?難道今天太上皇想探討佛法?
朱國雄正疑惑的時候,朱濟世已經開口了,“瑪麗亞,把《如來真經》給皇上還有潘左相看看。”
如來真經?朱國雄和潘祖蔭互相對視一眼,今天什么狀況?太上皇帝居然一開口就是佛經?
“太上皇,這是大日如來真經?”潘祖蔭是信佛的。甚至能背誦不少佛經,其中就包括俗稱《大日如來真經》的七卷《大毗盧遮那成佛神變加持經》。不過現在他手上拿著的文稿上的經文他卻從來沒有見過,而且看著也不像是佛經…
“這不是《大日如來真經》。而是《如來真經》。”朱濟世笑著一指假和尚朱國衛,“這是國衛在那爛陀寺悟道所得,d賴喇嘛又幫著修飾了一番。”
‘這真是那爛陀寺悟的道?怎么看著有點像是在耶路撒冷悟道的…’潘祖蔭心里這樣想著。
“潘相,你是精通釋儒道三教的,你看能不能再往《如來真經》里加一點儒學的道理?”
潘祖蔭面露難色,這部《如來真經》明顯是“偽經”,他要是幫著一起作偽。天上的神佛不知道會不會降罪?
朱國雄知道自己老丈人的心思,忙開口替他解圍道:“父皇。潘左相事務繁忙,恐怕無暇參悟佛理,不如就由兒臣代勞吧,兒臣也是懂儒家道理的。”
潘祖蔭松了口氣——這等褻瀆神佛的事情。還是讓身負天命的天子去做吧。
“那就麻煩雄兒了。這部《如來真經》將來是要廣傳于印度和南洋的,佛教將來也要多出一個大宗,朕打算為其命名如來真宗。”
這個…太上皇帝怎么和朱國衛一起發瘋了?
朱國雄和潘祖蔭互相看看,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爪哇王國衛將會剃度出家,成為如來真宗開山之祖,法號真如法王。”朱濟世只稍稍一頓,立即又往下說道,“那爛陀寺也將再興于世,印度、孟加拉、東輝、爪哇、金州、錫蘭、吉大、阿拉干和丹那沙林將各建一座那爛陀寺。其中爪哇那爛陀寺將成為如來真宗總本山。其余各那爛陀寺將是如來真宗大本山。”
“總本山?”朱國雄愣了愣,方才想起“本山制”是日本王國和新日本王國的寺廟管理制度,每一個教派都有一個本山負責管理下屬的寺廟。
“如來真宗將會引入‘本山制’。爪哇總本山是一宗之首腦,除了直轄爪哇教區之外,還負責領導整個宗門。8處大本山全都從屬總本山,各自負責一個大教區。大本山(總本山)下再設立本山負責一中教區,本山之下則是末寺,負責一小教區。整個如來真宗。都必須服從爪哇總本山,下級寺廟必須服從上級寺廟。各級僧眾必須以真如法王馬首是瞻!”
‘這是佛教還是民意黨!?’朱國雄在心里嘀咕。
——這就是民意黨式的佛教!
朱濟世對于佛教在教派斗爭中敗于印度教、真神教有著更加透徹的認識。繁瑣的宗教禮儀和經文,不利于統治者的平等思想并不是最致命的弱點。佛教最大的弱點其實是無組織、無紀律!整個佛教就是一盤散沙。而佛教的對手真神教和基督教的組織卻相對嚴密,真神教有哈里發,基督教有教宗、牧首。一盤散沙的佛教遇上有組織、有紀律的真神教,不敗才有鬼呢。
如果想要用如來真宗去同真神教和印度教爭奪地盤,那么如來真宗就必須要有嚴格的組織體系和紀律——“下級服從上級、全黨服從中央”的組織原則是必須的!只有將如來真宗變成民意黨一樣的斗爭機器,才能完成抗衡真神教,同時傳播中華文化和儒學思想這兩個艱巨的任務。
不過這樣一個組織起來的強大佛教教派對于大明朝廷和大中華諸國的王廷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威脅。對此,朱濟世早就有了安排。
“第一代真如法王將會頒布法旨,除了東輝、金州、阿拉干和丹那沙林四座大本山所轄地域之外,如來真宗不得在大中華諸國領土之上開設寺廟。大中華帝國議會也可以通過相應的法律,對宗教活動加以限制。”
如來真宗就是一個輔助大中華擴張的佛教派別,朱濟世可不想讓這個教派在大中華帝國內部發展得太過強大——強大的宗教,無論宣揚的是什么教義,都會成為禁錮人民思想的牢籠。所以宗教最理想的狀態就是大而不強,如同西方宗教改革后的基督教新教教派一樣,雖然信眾頗多,但是沒有了羅馬公教那樣強大而嚴密的組織。
實際上中國的儒學也和西方的基督教新教一樣,相信的人不少,但并不存在一個獨立于朝廷之外的儒教教派體系——如果將中國的儒教看成一個宗教教派的話,那么它的教主就是皇帝,各級科舉正途出身的文官就是高級神職人員,沒有官身但是擁有舉人、秀才功名的士子則是中下級神職人員,還有一些沒有功名在身的私塾先生應該算編外神職人員。
不過儒教并沒有真的打出宗教旗號,而是以學派的面目出現的。因而儒教是可以同別的宗教結合在一起——除了極度排斥異己的真神教。
而朱濟世預備在南洋、印度推廣的如來真宗非但不會排斥儒學,而且還會和儒學相輔相成——以佛治心,以儒治人一直是朱濟世同化南洋政策的核心。之所以要佛儒并用,其實和儒家的大道理對普羅大眾沒有多少吸引力有關。基督、真神有天堂有地獄,佛家除了天堂(極樂世界)地獄之外還有往生輪回——這都是虛無縹緲的好處,好像是開空頭支票,能不能兌現只有天知道。
而儒學是“修今生”的,求的是“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而“天子堂”肯定沒有天堂大,能容納的儒家精英實在有限。大部分研習儒家經典的儒生,終其一生連個舉人都考不中,當個秀才擠進士紳階級的大門已經不容易了。如果是大戶高門的秀才,倒是能結交士林養成人望,然后把持地方分潤稅賦,保住一門富貴。可要出身小門小戶,哪怕中了秀才也是個窮酸。
因此儒學的“傳教”能力根本不能和基督教、真神教和佛教相比。要不然中原大地也不會被外來宗教一再侵入了。所以朱濟世知道不能讓儒學直接去和真神教、印度教打擂臺,只能佛儒并用。
首先將儒家的道理融入如來真宗的佛理。所以《如來真經》中的佛理是允許僧眾結婚生子的,同時還提倡讓沒有傳宗接代任務的兒子(長子以外)和女兒出家侍奉佛祖,反對獨子出家,還提出僧侶也需盡孝道的理論。
而后,朱濟世和朱國衛還計劃招募一批儒僧——既懂佛理又通儒學,用他們作為如來真宗的核心。這是推廣如來真宗的關鍵!朱濟世的計劃是不拘一格,廣選良材。因為如來真宗的佛理簡單,高級僧侶又不必戒色戒葷,而且待遇優厚,還可以孝敬父母,其實和做官沒有什么區別,想來可以吸引到一些不在乎有沒有頭發的“儒士”和別的宗派的和尚尼姑加入。不過挑選什么樣的人,又要如何加以訓練,還是需要仔細琢磨的。
之后就是依托如來真宗的寺廟開設學校書院,傳授《如來真經》、儒家經典和一些自然科學知識——其實這就是基督教教會學校的翻版,對南洋、印度的土著少年兒童用如來真宗的佛理和儒家思想進行洗腦,同時再傳授一些實學以方便其中的佼佼者進一步求學或出任官職。
而在開設寺廟學校之后的,當然是建立起以儒為主,以佛為輔,再兼以實學的科舉體系,以選拔南洋、印度土著子弟中的精英擔任官員。當然,類似的科舉取才也會在僧侶中展開,便于低級僧侶晉升到高級僧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