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英德。
嘹亮的口令聲此起彼伏地響起,蒙蒙細雨當中,英德城外的明軍大營內。六萬官兵依然如往日一樣出操訓練,列成了一排排整齊的隊形,依著各自軍官的口令不斷變換隊形,或是反復進行著裝彈和射擊動作。遠處的靶場上面,或零星或整齊的槍聲、炮聲也不斷傳過來。
明軍北路軍的整編已經完成,同廣州開來的明軍第一師、第二師、錦衣近衛軍混編后,擴充成了六個師,番號為大明陸軍第一師、第二師、第六師、第七師、第八師和錦衣近衛軍(師級編制)。每個師都轄三個步兵團還有騎兵、炮兵、工兵、輜重兵各一營,完全模仿西師陸軍的編制。
不過要將這六萬大軍完全變成如列強陸軍一樣的精銳之軍,卻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辦到的。因而擴編之后,就是嚴格的軍事訓練。
而朱濟世則親自駐守在英德,一邊督促練兵,一邊處理朝政”英德距離廣州并不太遠,所以朱濟世和左宗棠干脆將廣州的那個“小朝廷”一起搬來了英德。
朝政并不繁多,主要就三件事情,一是光復(朱濟世的年號)元年的廣東全省科舉。
二是督促《大明軍授田制》的推行和擴充明軍…全省大該有近四百萬畝土地需要重新分配。不過所謂的分配,只涉及到土地所有權,并不涉及退佃。因為那些被抄沒的土地。絕大部分都是出租給佃戶耕種。現在只是交納田租的對象發生變化而已。
三是制定《大明工業礦業促進條例》、《大明商法》、《大明稅法》等促進工商發展的法律規則。現在大明行的是君主獨裁政治。朱濟世的權威堪比昔日的明太祖朱元璋,出臺這些法規當然沒有多少阻礙。
處理完了不算太多的政務,朱濟世就同左宗棠一起來視察軍隊訓練。也沒有帶多少扈從,而且都遠遠跟隨。兩人就各自打著一把西洋鋼骨傘在軍營里面信步而走,經過每一處,所有正在訓練的官兵都會立正行抬手禮,朱濟世則向他們微笑點頭就算是還禮了。
可看著眼前這副兵強馬壯的場面,朱濟世的眉頭卻都沒有解開。
“左相。滿清終于走了一步好棋啊!把林則徐派到了湖廣,他恐怕會成為咱們和太平天國的大麻煩吧?”
“會有什么麻煩?”
“滿清在湖廣的軍隊已經差不多被太平軍打光了,只剩下荊州旗營的兵,旗營兵林則徐肯定是指揮不動的…而道光皇帝又要林則徐保湖廣,還許他便宜行事,這擺明是讓他自募團勇和咱們為難。林則徐是士林領袖,對湘湖士子的號召力大概不會低到哪里吧?登高一呼,恐有十萬夫相從!”
左宗棠淡淡一笑:“十萬夫相從又冇能如何?咱們最多還有3個月就能揮軍北上,太平天國頂多2個半月就要去攻打衡州、長沙了…林穆翁有天大本事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把十萬農人變成精兵。”
“這倒也是,道光皇帝讓林則徐督湖廣恐怕也沒按好心吧?這林則徐要是丟了衡州、長沙。咱們再把匯豐銀行的背景曝光出去,他的官大概就到頭了。”朱濟世的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了一絲得色,這林則徐早入了自己的圈套。
“這可不好說,擁兵十萬的封疆大吏,恐怕不是道光老兒一張圣旨就能擼掉的。王上…屬下覺得,這林穆翁是我們的麻煩,是太平天國的麻煩,也是滿清的麻煩!”
左宗棠捋了捋胡子,又道:“而且多了林穆翁這個對手,咱們和太平天國在短期內也不會翻臉了,少不得還要聯手同林穆翁較量一二,如果能把他趕出湖廣…呵呵,這個麻煩說不定就會變成助力了!”
“把林則徐趕出湖廣?”朱濟世苦苦一笑,搖搖頭:“真能趕得走就好了?”
同一時刻,上海洋務衙門的簽押房內,正和他洋務衙門的總文案,新科進士李鴻章對面而坐,手里拿著道光皇帝的諭旨翻來覆去地仔細看。李鴻章的身材高大,現在更是坐的筆挺,比他對面的林則徐幾乎高出一個頭,不過臉色卻都是掩飾不住的興奮表情。
“你想隨老夫一起去武昌?”
他的表情早就被林則徐盡收眼底,林則徐放下手中的諭旨,淡淡地看著李鴻章。“少荃,你怎么看當今的天下大勢?”
“穆翁,當今天下已經是亂世了!”李鴻章深深吸口氣,分析道,“如果只有太平天國或是只有朱明,這天下還不至于太亂,朝廷或許還能緩過口氣…畢竟這太平天國難得天下士人之心,而朱明雖然用一個‘中學為本、西學為用,動搖了朝廷滿漢一家的根本,但是朱濟世畢竟是靠著洋人的支持起來的,而洋人又都是見利忘義之輩,若朝廷能許洋人厚利,就算不能滅了朱明,至少也能把朱明控制在西南一隅。可是現在太平天國和朱明一塊兒鬧起來,這朝廷恐怕是應付不過來了,這洋人的態度也會發生變化…”
李鴻章的言語中竟然有“朱明”和“太平天國”這樣的詞語!而林則徐卻絲毫不覺得驚訝,只是淡淡一笑:“朝廷應付不過來,老夫就能應付?朱逆已經據了廣東,勢力日張,今年推行了《大明軍授田制》,明年又要開科舉取士。這是要盡收廣東人心,行的是他們朱家的‘廣積糧、高筑城,之策,待廣東梳理停當,就該揮軍北伐湖廣了!而粵匪更是難對付,短短時間就裹挾數十萬眾,滅了僧格林沁的幾萬大軍,眼下湖廣就只有烏蘭泰的七千旗營能打,該如何是好啊?”
李鴻章微微一笑:“學生的父親已經在安徽募集了2000人,公子在福建募集了3000人,劉幫辦在山東募集了1000人,現在都已經到上海了。另外,魏總辦和曾總辦在湖南募集了5000人,現在都在長沙…洋務衙門里面還有朝廷撥下來的造船、購械款項100萬兩。還有洋槍10000支,洋炮24門。還有新雇傭的法事顧問12人。”
林則徐瞪大了眼睛,只是看著李鴻章:“少荃,能是要老夫挪用這些人財物去守湖廣?這可都是為八旗新兵準備的。”
“穆翁是欽差,而且還有便宜行事之權。”李鴻章笑道,“想那白斯文總不至于這點方便都不肯行吧?”
“他當然不肯了!”林則徐臉色陰沉地道,“不過這些東西一定得取走,要不然到了湖廣可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林則徐是得到廣州為朱明所取的消息后,才讓李文安、林聰彝還有洋務衙門的一個山東籍幫辦劉勛去安徽、福建招人,名義上說是工人和學生,其實是有招兵的意思在里面,他是擔心朱明會從海路進攻上海。現在這些人正好為他所用,帶去湖廣算是一點基干武裝。
不過僅靠這6000人和曾國藩、魏源手中的5000人,還是守不住湖廣,連長沙、武昌都是守不住的。
“到了湖廣還是要大辦團練的,”李鴻章接著建議道,“曾總辦曾經給冇朝廷上過個奏折,提出用旗將、漢儒合辦團練的法子,學生覺得很不錯,不如…”
“少荃,你真的認為那些旗人能辦好事情?”林則徐拈著胡須沖李鴻章笑道,“我老了,這份家業無論做到多大,都是帶不走的,將來都是你、墨生、滌生將來的安身立命的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