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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香港島隔海相望的九龍半島上,有一名曰筆架山的小山丘,山丘之上,一座灰撲撲的寨城俯瞰著南面的海灣和港島,還有一道壕溝護在外面,兩三丈高的圍墻上,正有一群頂戴花翎的滿清官吏登高遙望著荒無人煙的四周。
這是剛剛從繁華熱鬧的廣州城移駐到新建成的九龍寨城的林則徐、白斯文、魏源等滿清洋務大員還有廣東水師的幾位提督、總兵。
“穆翁,您請看那里洋樓云集之處就是香港的維多利亞城,所英人在香港島北岸的據點,共分四環,既西環、上環、中環和下環。英人在那里駐兵約4000,其中大部分是印度雇傭兵,他們的總兵叫德已立,官拜少將,還封了爵士。”
說話的是個五十多歲的大清從一品武官,名叫賴恩爵,是眼下的廣東水師提督,是在關天培以身殉國之后擔當此任的,在鴉片戰爭中是主戰派,現在仍不忘收復港島,還上疏朝廷,提出將九龍汛擴充為九龍寨城,把大鵬左營移駐到此,用來防御香港之敵。
清朝實行以文御武,綠營的漢人武官地位極低,縱然如賴恩爵這樣的一品大員,見到白斯文這個從三品的洋務幫辦大臣,也要以下官自居,在從一品(剛剛加了尚書銜)的林則徐跟前,更是態度謙恭了。
“朱濟世在維多利亞城內嗎?”林則徐舉起單筒望遠鏡遙望著日漸繁華的香港島,淡淡地問了一句。
“回穆翁的話,那朱逆并不常居在維多利亞城中,他在香港島的南邊另有據點,名叫濟世大學、濟世書院,還開設有工廠、碼頭、船塢和醫院,市面很大。不過卻無多少英軍駐扎保護,如果遣一隊精銳攻其不備,或許能為國朝除此巨患!”
賴大提督顯然是大清忠良,所提出的辦法倒不是不可行。不過林則徐卻不置可否,而是轉換話題道:“皇上已經準了以九龍易廣州之策,還夸獎我等辦事妥帖,并督促早日移埠九龍。簡廷啊,九龍這里,可有地方適合建立港口?如果許夷人自建碼頭、船塢,會不會對九龍的防御構成威脅?”
聽林則徐這話,賴恩爵已知其不同意自己的冒險之策,心中輕嘆了口氣,走了一遭新疆,林穆翁的棱角已經磨掉了七八成,再也不是往日那位勇于任事的林大欽差了。
“九龍這里就有天然良港。”賴恩爵指著維多利亞灣道,“那里英人稱為維多利亞灣,便是天然良港。如果許夷人修碼頭、船塢,當然不利于九龍防守。不過九龍無甚要緊,即便失去,英人也難從此處進攻廣州,因而以九龍易廣州,還是值得的。”
他這話的意思,就是九龍根本守不住!不過即便丟了九龍,也比丟省城廣州好吧?眼下每天停泊在廣州城外珠江水面上的夷船就有兩三百艘,在廣州城外活動的夷人更有數萬!真要有什么變故,廣州立馬就不保,還是將這些人移到九龍妥帖。
一旁的白斯文也笑道:“穆翁,他們英夷來咱們這兒是求財的,只要有生意好做,有銀子好賺,是不會橫生枝節的。這九龍將來就是中西貿易的中心,英人若出兵占了,中西貿易立時就斷絕,他們何苦來哉?”
他見林則徐頻頻點頭,又壓低嗓音道:“如果咱們能許之厚利,那朱逆的項上人頭,也不是買不到的!”
“厚利?是什么啊?”林則徐不動聲色。
白斯文道:“開禁鴉片!”
雇傭日本刺客去殺朱濟世的事情已經徹底黃了,林則徐死活不答應減免琉球國的關稅,而白斯文也不敢把這事兒往道光皇帝那里捅——畢竟琉球國已經為日本薩摩藩所控制的事情是不能拿到朝堂上的,這等欺君二百年的事情道光皇帝怎么能無動于衷?既然免稅的事情談不成,這劉阿亮也只好白死了!不過白斯文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小松清猷臨回日本的時候把女忍者阿絕送給白斯文做了妾,說是給劉阿亮之死賠罪…估計還是想通過這女人保持同白斯文的聯絡。不過刺殺朱濟世的事情,暫時是不可行了。因而白斯文又開始打開禁鴉片的主意。
林則徐還沒怎么樣,一旁的賴恩爵卻已經冷哼一聲,投過來的目光滿是敵意。白斯文卻只當沒聽見沒瞧見,接著侃侃而談道:“這鴉片之禁,其實早就如同虛設,駛來廣州的洋船至少一半是滿載鴉片的,每年輸入的價值不下一千余萬兩,如果能抽二成半的稅,三四百萬兩的巨款唾手可得,都用來振興旗軍,又可多練數萬精銳啊!”
他說得激動,朝林則徐躬身一禮,提著嗓門道:“穆翁,我等為人臣的,所謀所議當為君為國,下官請穆翁率我等聯名上奏,請開煙禁!”
林則徐當著眾人之面不好大發雷霆,只是冷冷道:“移埠九龍之事還是要抓緊一點,獅子山、筆架山以南之地,皆可許華洋商人購入用于商業,不過要預留出幾條道路以供車馬通行,恩銘,這些你多費些心思。”說著又回頭對魏源道:“墨生,錢廠、鐵廠的總辦,贊由你來兼任,過幾日同羅德理一起跑一趟香港,最后再考察一下各家洋行的報價,所謂貨比三家嘛。知道了嗎?”
“下官知道了。”
林則徐點點頭道:“今日乏了,到此為止吧。”說著也不理白斯文,徑自往城墻下走去了,賴恩爵和魏源也緊跟而走。
望著林則徐等人的背影,白斯文在心里面也是一陣冷笑。這漢臣,果然是靠不住!滿腦子就是那點清譽,以為名滿天下,皇上就不舍得動你們嗎?這林則徐的洋務大臣,怕是做不久了。
而在同一時刻,朱濟世也帶著濟世行和大明山兩撥人馬,在濟世行香港分行的頂樓平臺上,用望遠鏡觀察著對面的九龍。
“濟世行的牌子是不方便打的,不過九龍半島的布局,無論如何要及時跟進。碼頭一定要拿下,由匯豐行和塞古爾行出面成立個專營碼頭的洋行,就叫九龍倉吧。”
“知道了。”一旁的濟世行大班瓊斯和塞古爾行大班卡斯特爾同時答應道。
九龍的發展前景毋庸置疑,無論于商于政都應該早點插手布局。
“匯豐行、塞古爾行、遠東大飯店都要在九龍買地建樓,三處最好能連成一片,面積盡可能大一些,離開九龍碼頭也不要太遠。”
那里將來就是濟世軍取九龍的大據點,這個新興的商業城市,在朱濟世眼中,已然是囊中物了。
“還有九龍地面上的幫會也要完全掌握,大明山也要在九龍設置秘密據點。另外,九龍寨城的那個大鵬左營有辦法滲透嗎?”
鄭洪拱手道:“早就著小刀會和廣義堂的兄弟去辦了,已經有不少大鵬營的兵丁被咱們的人收買了,九龍的清兵若有舉動是絕對瞞不過咱們的。”
鄭洪控制的小刀會和蘇三娘領導的天地會廣義堂,現在成了大明山的外圍組織。通過這兩個外圍組織,大明山正在加快向廣東的綠營滲透,不少為生活所迫或是心懷異志的綠營官兵,都被已優厚的報酬,拉進了小刀會和廣義堂,成了朱濟世的眼線。
所以,廣東綠營的一舉一動,幾乎逃不出朱濟世的耳目。那位賴恩爵還有白斯文在九龍寨城上向林則徐提出的建議,不出兩日便由鄭洪報告給了朱濟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