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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白斯文不知道該怎么和小松清猷交代的時候,鴨脷洲軍校的大操場上,整齊的腳步激起漫天塵土。無憂爭做王一隊隊的士兵在軍官的口令聲中,一會兒組成橫隊,一會兒又變成縱隊,一會以便步前進,一會兒又迅速跑動起來,顯出了一種同這個時代的東方軍隊完全不同的紀律和氣質。
這些士兵,并不都是鴨脷洲軍校的士官生。1846年7月底,蘇玉娘和韓四各帶著約600名精兵,乘坐海船秘密上了鴨脷洲島,又陸續有600名身強力壯的“豬仔”被運來鴨脷洲。三撥人上島以后,被重新編組了一番,組成了18個連,每個連都配了西洋教官(都是原先那個洋兵營里面的西洋老兵),現在正在進行強化訓練,就等著出征大嶼山了。
朱簡煜似乎也得到了朱濟世信任,今天和左宗棠一起,陪著朱濟世上了鴨脷洲,正一塊兒在觀摩濟世軍的日常訓練。消瘦的身板挺得筆直,微微深陷的眼窩里散發出驚詫的目光,看著軍隊一隊隊地從面前經過。朱濟世已經告訴他,濟世軍是仿造西洋陸軍組織訓練出來的軍隊,不過比之英法普奧俄等國的軍隊,還相差甚遠,甚至比英國人的印度雇傭軍都不如。
可朱簡煜卻覺得,眼前的這支軍隊,看上去要比自己所知的任何一支日本軍隊都要嚴整,同自己在廣州所見的滿清兵丁相比,更是有著天壤之別。
整齊的踏步聲中,朱濟世突然回頭,笑道:“水戶君,感想如何?現在如果有數萬這樣的兵士,乘坐西洋大帆船到了江戶灣內,德川幕府有應對之法嗎?”
朱簡煜沉默著搖搖頭。一旁的左宗棠卻接過話題道:“這西法練兵,其實也沒多大難度,無非就是一個嚴字,訓練嚴、號令嚴、紀律嚴,再配以西洋利器和西洋戰陣,精兵便訓練出來了。”
朱濟世笑著點點頭,指著前方正在訓練的士兵道:“西洋兵法是不注重個人勇武的,若比較武藝,水戶君的劍道絕對能夠一個打他們三四個。可是上了戰場,1000個如水戶君這樣武士,絕對打不過一個營的西式精兵。”
對于這番評論,朱簡煜似乎不大服氣。不待他反駁,朱濟世卻笑著往下道:“其實滿清、日本、印度、奧斯曼帝國的軍隊,都是講究武藝精熟的,他們西洋列強早先也是如此。但現在已經不是靠弓箭刀矛打仗的時代,洋槍洋炮才是戰場上的主宰,因而個人勇武也就起不到多大作用了。而以武藝為基礎的戰士,在紀律上往往不如這些按照西式兵法組建起來的新軍。
這道理也很簡單,武藝不是幾個月可以練成的,非得數年甚至十數年之功。這樣的人不可能只服役兩三年就退伍,常常要在軍中服務數十年,當然不可能要求他們如西式新軍士兵一樣,每天住在軍營里面,日日嚴加操練了,要不然就沒有時間照顧家庭,繁衍后代了。因而,東方的傳統軍隊,即使吸取一些西式新軍的訓練方法,也很難真正具備西方軍隊的嚴格紀律和嚴整戰陣,所以在戰場上的表現常常令人失望。”
“先生的意思是,即使將西洋槍炮和戰法引入日本,也沒有辦法用武士練成精兵以抗列強?”朱簡煜將信將疑地問。
現在的德川幕府當然不會認為大日本帝國如何厲害,要稱霸亞洲建立什么大東亞共榮圈的,他們只想保住德川家的一畝三分地,舒舒服服過過小日子而已。這個日本后來之所以為中國所害,一半原因就是西方的入侵打醒了日本這匹“睡狼”;另一半的原因則是大清朝過于衰弱,不斷以血肉滋養日本,使其步步崛起的。
而朱濟世對于未來的中日關系,也有自己的一番謀劃。現在滿清未滅,列強虎視,自己的實力也有限,哪有功夫去折騰日本啊?而且日本人的腦子比滿清清楚,很容易被打醒,到時候開國圖強,自己豈不是哭都哭不出來?所以朱濟世現在就想讓日本人把國門鎖的牢牢的,別讓帝國主義進去,自己也別出來。
想到這里,朱濟世淡淡一笑,回答道:“以西法操練武士,當然可以使之為精兵,雖不足以爭雄與世界,但足以保全日本列島安泰。因為日本地處遠東,離歐陸何止萬里,有數萬新軍,就可自保。只是西人并非只善于武力,還長于計謀,由善使落后之國內亂,自相殘殺,昔日印度之亡,奧斯曼之衰,皆由于此。如今,英人支持我反清復明,目的也是讓中華分裂,可以方便他們的侵略。這樣的事情,也是有可能在日本發生的!而中華國大,日本國小,大國即使分裂,只要有一隅可以振作自強,還是足以抵御西洋。而小國一旦分裂內戰,就只有為西洋列強所滅了!”
朱濟世悠悠地說著,朱簡煜已經收起了質疑的表情,肅容的仔細聽著。
“…東方之國,尚存主權者,只有中華、日本、暹羅、越南、朝鮮等寥寥數國。而中華將亂,暹羅、越南國小兵弱,亡國之期不遠。日本、朝鮮想來就是西洋列強的下一個目標,估計中華戰亂一起,西洋兵艦就要扣關日本,現在留給德川幕府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水戶君,雖然大明和日本在二百多年前曾有一戰,不過那一戰同德川幕府無關。自德川家當國以來,中日關系一向良好,清韃禍亂中國之時,日本也是站在大明一邊。因而來日大明得復,中日兩國,朱家和德川兩家,也應該互為盟友,共同為東方民族保留一片凈土的。所以,現在德川幕府同我合作,不必有任何困擾,完全可以將我和濟世行視為朋友。你們需要警惕的,只有西方列強!”
這個話,倒是合情合理!朱簡煜之先祖,不正是在明亡之時,流亡日本的嗎?雖然沒有借到精兵,但還是受到德川幕府之禮遇。現在朱濟世的目標也只是恢復大明,同日本,同德川家族沒有任何利害沖突,肯定也不希望日本淪為西洋的殖民地吧?
朱濟世話音落后,朱簡煜便躬身一揖,“先生果是日本之友,學生不日將啟程回國,可替先生傳遞書信,先生若要遣使赴日,可同學生一同返回。”
“我也正有此意。”朱濟世笑對朱簡煜道:“我的濟世行在蘭芳建有槍炮廠、鋼鐵廠,在香港有火藥廠,都可以為日本國打造槍炮的。不過濟世行在日本卻沒有分號,沒有辦法同幕府做生意。如果可能的話,我想在江戶城外開設一個濟世行商館。”
朱簡煜聞言蹙眉道:“先生,日本目前還實行鎖國,是不允許外國人在長崎出島之外的日本土地上居住的…”
朱濟世笑了笑擺手道:“國家大政,如何能死板如此?鎖國之策實為防敵,不為拒友,我與日本實為朋友,為何要拒之千里?”
朱簡煜嘆了口氣,想解釋兩句,朱濟世卻道:“近日我又做一書,名《先軍開國論》,詳細闡述了東方之國在鎖國、強兵、安內、攘夷等事宜上的先后順序和可行之法,水戶君可帶回日本,獻于幕府。我再遣使者攜帶禮品同你一起回國,等你們的德川將軍看過《先軍開國論》后,定然會接見我的使者,同意我濟世行在江戶開設商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