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羅神的酒喝了一杯又一杯。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李殘知道,等他的酒喝完,自己的命也就到頭了。
他平生做事但求問心無愧,此番再闖逍遙樓已經竭盡全力,縱然沒能成功,他也并不后悔,驀然間,只聽天羅神,把金杯重重地在桌上一放,李殘心中暗想,好了時候到了,于是閉上雙眼,換了個舒服一點的坐姿,只等天羅神來取自己的性命。
可天羅神卻仍是坐著沒動,他咳嗽起來。一開始只是輕輕地小聲咳嗽。
可片刻之后,他突然猛吸一口氣,大聲咳起來。那對鐵閘般的肩胛骨也隨著身體一晃一晃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要把肺都咳出來了。
耳邊只聽得哐啷啷一陣亂響,金湖和酒杯,都落在李殘腳邊,天羅神猛然間掀翻了桌子,雙手狂亂的揮舞著。
他將衣服撕的片片碎裂,胸膛處抓出一道道血痕,整個人像野獸般咆哮不止,李殘屏住呼吸,緊張的盯著他,不知此人是犯了什么病。
這時只見天羅神崖自欲裂,仰天長嘯道:狗賊…可話音未落,忽然身子一軟,整個人栽倒在地,七竅流血而亡。
李殘大驚,天羅神明顯是被人毒殺,莫非剛才凌霄子送來的那壺酒中有毒不成?
此事十分蹊蹺,可他來不及細想,趕忙掙扎著用腳勾過自己的單刀,割開天羅地網。
李殘再次自由了,回想剛才生死一線,不由得也是心驚膽戰。他趴在門邊聽了聽動靜,確定沒有守衛,便推門逃了出去。
他還不可以就此離開,因為就在逍遙樓的樓頂,那只上古兇獸窮奇還在等著他。
李殘忍著傷痛,強打精神走上旋梯。最后一個房間赫然陷在眼前,這個房間與前面幾個大不相同。
之前的房門都是朱紅色,唯有這個是漆黑的,中間雕刻著一個張牙舞爪的怪獸,看上去猙獰無比。
你才深吸一口氣,江門向兩邊一推,這時只聽里面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一股腥氣如同風暴般噴涌而出。
理財隱隱約約看見黑暗山處閃動著,兩點金燦燦的光芒。那是窮奇的眼睛。
一股寒氣掠過李殘全身,他感到胳膊上生了一層雞皮似的疙瘩。這之名叫窮奇的兇獸絕對非同小可,它帶給人的是靈魂深處的顫栗和恐懼,沒有人會不怕它。
李殘猶豫片刻,突然邁步走進房間,身后的兩扇門應聲關閉。一串火把在房間中亮起,照亮了這頭上古兇獸。
他仿佛把一切讓人望而生畏的元素都安到了自己身上。如果說猛獸矯健的身形還能讓人體會到些許美感,那么窮奇的身上則完全沒有這些的東西。
他看上去貪婪,兇殘,丑惡,沒有半點值得贊揚的地方。事到如今,李殘也不準備再繼續猶豫下去了。
他立起單刀,試探性的向窮奇右側肩膀劈下。李殘本以為窮奇會用迅猛的攻擊回應他,但不料窮奇只是輕輕一閃,除了發狂似的怒吼,卻不見有任何進攻的動作。
那聲音如同萬把鋼針刺在李殘耳膜中,可他心里卻是一陣狂喜。這窮奇似乎沒有看上去那么厲害。
李殘本想一鼓作氣,將窮奇拿下。但是面對這兇獸,他還是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又繞著窮奇。頻頻出手。這一下他看明白了,窮奇不僅沒什么力量,就連步伐也十分散亂。
李殘心想這次再訪逍遙樓,我的運氣算是不錯,一開始便遇見道通和尚…他驀然間一聲驚呼,對了,方才毒殺天羅神,再加上此刻窮奇狀況百出,莫非都是道通和尚在暗中幫助自己?
可是道通和尚是佛家弟子,按理說不該殺生,若說他為了自己這萍水相逢之人便犯下如此大忌,似乎于理也說不通。
正在猶豫之間,只聽窮奇又是一聲狂吼,李殘明白,別的都可以先放一放,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卻是真的,于是他把心一橫,提起到三兩步趕到窮奇面前,只見窮奇碩大的腦袋晃來晃去,仿佛根本無力朝自己撕咬。
李殘縱身躍起,將全部力量凝在刀刃上,他這一刀有著劈山開嶺的威力,即使強大如窮奇應接下來也只會身首異處,然而在刀即將劈下的一剎那,李殘的目光突然與窮奇對視在一起。
一股疑惑從他心中升起,不可斷絕,李殘喃喃自語道,不,這怎么可能?
李殘正在樓頂,與窮奇交戰時,陸恒卻已與離離相見。離離淚眼婆娑,撲到陸恒身上嚎啕大哭道,大哥你怎么撇下我不管了?
陸恒嘆了口氣道,我本來也是為你好,可是沒料到中間發生了那么多事,這次我向你保證,一定不會再讓你離開了,好嗎?
離離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指:那拉鉤。陸恒點了點頭好拉鉤。正在這時,腳下忽然傳來一聲犬吠,陸恒低頭一看原來是小狗舔舔,陸恒笑了笑,說道:你好啊。
這個笑并不是那種毫無感情的笑,而是包含了問候與久別重逢的喜悅,就像陽光照進堅冰里,陸恒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溫暖。
可奇怪的是,舔舔卻絲毫不理會陸恒的善意,反而呲起牙,露出兇惡的表情,大聲吠了起來。
陸恒嘆了口氣,看來狗畢竟不比人,一定是生疏的時間太長,它把自己給忘了。
即便如此,陸恒依舊用溫柔的語調說道,好了好了,我是你的朋友,你不要這么緊張。
可小狗根本不理會他說什么,突然猛的竄起,朝著兩人要碰到一起的手指頭狠狠咬下去。
離離臉色一變趕忙撤走手指,只聽咔的一聲響,舔舔咬了個空,卻將自己的上下牙狠狠撞在一起。
離離后退幾步,害怕的說道,大哥我瞧舔舔的樣子似乎有些不對。陸恒也發覺了,把女孩兒護在身后,用長劍指著舔舔道:你不是我的狗,你到底是誰?
舔舔,那煤球似的小眼睛瞪得溜圓,放出兇戾的光,吠聲幾乎變得瘋狂。
陸恒一笑,好,你若不說就由我的劍來問你吧。說吧,一晃長劍,用劍尖對準小狗,突然間小狗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猛然躍起,竟向陸恒撲來,陸恒冷笑,正要揮劍斬去,卻聽外面傳來一聲高呼:且慢!
陸恒一愣神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一道白光攜排山倒海之勢飛來,只從陸恒肋下的縫隙間穿過,正中他背后的女孩兒。
陸恒一驚,忙轉過頭去 “離離!”可是一團漆黑之中哪有女孩的影子?只見一團,不斷蠕動的觸手似的怪物和一件飄在地上的衣衫。
正所謂關心則亂,陸恒大驚失色,顫聲道離離你怎么了?但一個聲音傳來,那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要找的人在這兒。
陸恒順著聲音望去,只見李殘懷中抱著一個女孩緩緩走了過來,陸恒趕忙迎上去,只見那女孩形銷骨立,羸弱不堪,可分明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離離。
舔舔也沖了過來,高興地搖著尾巴汪汪直叫。陸恒疑惑道,那方才的人是…李殘一張手,單刀劃著弧線飛回他掌中,只聽他大聲說道:那根本不是你要找的人,他才是真正的上古兇獸窮奇!
只見那一團怪物,又蠕動幾下,忽然在正上方裂開一張大嘴,然后不停地抽搐起來,片刻后兇獸窮奇出現在一團黑霧當中,它咧嘴笑了笑,口吐人言道:能識破我布下的機關也算是有勇有謀之人了。
天殘星,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只是不知道你是如何看破這一切的?李殘道,你把這孩子變作自己的模樣,驅使我去殺她,好讓我與陸恒兩人相斗。
這條記憶雖然夠歹毒,可你卻忽略了關鍵的一點人都是有感情的。
窮奇冷笑了幾聲:胡說,人有沒有感情和我有什么關系?又怎么能影響這計策的成敗?
李殘道,這就是你不了解人的地方了。原來李殘在樓頂,與窮奇相斗,那一刀正要劈下的剎那,忽然目光與窮奇相接。
只見那眼神中不僅沒有任何兇惡之意,反而流露出凄苦與無助。像是在哀求自己盡早結束他的生命。
李殘便立刻停住了到我。果然只見窮奇低頭垂耳,沒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李殘繞著窮奇龐大的身軀走了幾圈,忽然發覺事情的吊詭之處。首先,窮奇的戰斗力前后差異實在太大了。
在樓下窮奇曾一口將一個得道成仙之人吞進肚里,那股野性和力量絕不是能夠假裝出來的,而此刻的它除了吼聲響亮之外,沒有任何威脅人的舉動,這不符合常理,更和李殘的見聞不符。
這是其一。其二,天羅神死得蹊蹺。他要殺死自己的時候,恰好中毒身亡,又恰好這時門外沒有守衛,自己得以大模大樣的逃脫出去。
這不得不讓人懷疑,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按照靈珠子先前對他們的說法:神和魔不是要看他們死,而是要看他們斗。
若是他們其中一個死了,那賭局還有意義嗎?所以可以斷言凌霄子一伙人并不想殺死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只是想讓他們二人鑄成無可消解的仇恨,這樣他們才會心甘情愿地去爭斗。
只要李殘親手殺死那個女孩兒就可以。想到這兒,李殘心中不禁一驚,他突然回憶起這道目光。
這目光他是見過的,在第一次登上逍遙樓時。在無數個房間的縫隙中,曾經有一個女孩,就是用這種求助的目光望著自己。
也許她就是今天的怪獸。李殘走上前去。托起窮奇的下巴,窮奇喘著粗氣,眼中流露出悲傷的神色。
那些所謂的仙人可以移花接木、點石成金。若說能夠把一個女孩變成怪獸,那李殘也是絲毫不覺得稀奇。
問題是現在要如何讓她變回原形?李燦明思苦想半晌忽然一拍腦袋高呼有了!
但見他輕輕褪下身上一層薄紗似的外衣,搭在窮奇身上。這正是他從凌虛子手中繳獲的法寶七寶衣。
這件衣服水火不侵,外毒不入,想必區區幻術在其面前也能無所遁形。
只見他在空中輕輕飄著。慢慢蓋到窮奇身上,李殘的心也跟著一緊。霎時間七寶衣放射出柔和的霞光,窮奇碩大的身軀立即隨之縮小。
片刻后,一個臟兮兮的小女孩兒伏在地上,臉和手上盡是傷口,整個人已昏死過去。
李殘欣慰的點了點頭,將女孩兒抱起,他相信這就是陸恒一直尋找的離離。
他自言自語道好了,這回可以跟陸兄弟交差了。但說完這句話,李殘不禁一愣,他想到了什么,既然自己見到的這頭窮奇是假的。
那么…陸恒在樓下一定會遇見那頭真的。它既然能把女孩兒變成自己的模樣,為什么不能把自己變成女孩的模樣呢?
如此一來,陸恒勢必會陷入巨大的危險之中。事不宜遲,李殘想到這兒立刻飛身趕奔樓下,索性他來的正好,窮奇的陰謀被阻止了。
李殘把女孩兒交給陸恒,說道:兄弟,這回你可以放心了。陸恒的臉抖動起來,他不再像過去一樣,只有一種表情了。
他感激的說道,我該怎么謝你?你才搖了搖頭,兄弟之間不應該說這樣的話,同時他回過頭去,用單刀指著窮奇:不過你別忘了,今日的罪魁禍首是個怪獸,陸恒眼中射出仇恨的火焰,沒錯,不過不只有他。
還有這逍遙樓中的眾神、和那一些沒有路面的躲在暗處的魑魅魍魎通通是我們的敵人。
李殘道不錯,不過,當務之急是阻止這頭野獸,不能讓它為害人間。陸恒到好辦。
說吧,舉起劍用劍尖對準兇獸。窮奇縱聲長嘯,聲震寰宇,地上的磚頭和四周的墻壁都撲簌簌的抖動。
但見他搖頭晃腦現了法身,真個額似懸崖,背如峻嶺,一呼一吸,都有風雷相隨。
原先的房間早被沖破了。他直從逍遙樓的樓底,跳到正廳之中,只聽眾仙驚呼道,不好窮奇逃出來了,窮奇逃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