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思一愣。
無論哪一行生意,賬冊都是絕密中的絕密,上面每一筆交易明細歷歷在目,斷無輕易示人的道理。
花不思警覺道:“要我的賬冊何用?”
趙浣冷笑一聲:“我剛才不是說了嗎,陸爺要專賣。”
花不思兀自不明白:“陸爺怎么賣貨是他的事,和在下…”
趙浣擺了擺手:“不拿賬冊也可以,你只要把買主的名字挨個念給我聽即可。”
她頓了頓“知道專賣是什么意思嗎?就是只能陸爺一人手里有貨。若是別人也有的話…”她用手掌輕輕往下一斬“你懂了吧?”
花不思驚駭不已,心想都說官匪是一家,這位陸爺卻比賊祖宗還狠,看來此人真是得罪不起。
趙浣看出他心神已亂,便催促道:“是拿賬冊來還是自己念?花老兄趕快選一樣吧。”
這話說得頗有玄機,直接跳過了“是否同意”的階段,直接將花不思帶入了“如何實行”的階段。
花不思心想若是將那些人名逐個念出來,總感覺是自己出賣了他們,于良心上多少有些不安。便說道:“好吧,給你們看賬冊。”
趙浣心中大喜,臉上卻顯得甚為不耐煩:“快點,弄完了趁早回去。你這破山寨中又臟又破,我真片刻不愿多待。”
花不思挪開自己的交椅,把火盆向左擰半圈,再向右擰四圈。
但見地面上的磚塊咔嗒一聲分開,下面竟是個包得嚴嚴實實的木匣。花不思打開木匣,呈給趙浣道:“請二位…”
但就在趙浣的手即將觸碰到賬冊的一剎那,外面突然響起刺耳的哨聲。一個渾身是血的嘍啰跑進來喊道:“大伙兒快撤,有伏兵!”
花不思一聽這話渾身一顫,猛地將賬冊收到懷里。
趙浣怎能眼睜睜見煮熟的鴨子飛了?不顧一切上來便搶。
但她一個女子,只會兩手三腳貓的功夫,怎是這高大的胡人的對手?花不思奮力將她推開,怒罵道:“王八羔子,敢誆你爺爺?誰都別想好!”說罷抬手將賬冊扔進火盆里。
這一手誰都沒料到,后面的陸恒兩步趕上來,伸手去火盆中撈,但那火勢十分兇猛,賬冊頃刻間便化為灰燼。
望著這片片飛灰,趙浣心中的懊惱無以復加。
她狠狠一捶地面,對陸恒道:“快擒住這姓花的,他是最后的線索了!”
花不思也不掙扎,大笑道:“只要我不說出賬冊上的那些名字,你們便要帶我如上賓!哈哈哈…”
笑聲未絕,卻不知從何處飛來一支羽箭。
這箭速度奇快,嗖一聲從人們面前掠過,直直插入花不思的眉心之中。
花不思手腳痙攣,像是跳起一支詭異的舞蹈。雙眼不停的向上翻,仿佛想要看一眼即將殺死自己的那支箭長什么模樣。
片刻后,他吐出一聲渾濁的嘆息,倒在地上。
分金廳上頓時亂作一團,嘍啰們紛紛亮出出武器對準陸恒和趙浣。陸恒一把將她拉起來道:“敵人武功甚高,我未必能抱你周全。此地不宜久留,先走為上。”
這時外面卻傳來一個傲慢的女聲:“走?想得美!”
說話間沖進來幾十名手持強弓勁弩的漢子,為首的女子容貌亮麗,卻是銀鈴公主。
她得意道:“霍先生,剛才這兩人的話你都聽見了!‘那個人’說的果然沒錯!”
只見霍俊也在一旁,捋了捋胡須道:“正是如此…我真是沒想到他們居然會利用自己的身份買賣禁藥,牟取暴利,真是惡毒至極!
你們有沒有想過,多少人會因服了這禁藥而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你們莫非沒有半點良心嗎?”
趙浣卻急得滿臉通紅,大叫道:“傻子!你讓我們的辛苦全白費了!”
霍俊一愣,隨即咬牙切齒道:“好哇…果然毫無廉恥之心,賣毒藥還賣出道理來了?”
銀鈴公主冷笑道:“霍先生,我就說這女的不是好人,跟她還廢什么話?直接動手便是!”
雙方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僵,但陸恒卻意識到其間隱藏著巨大的誤會。
這個時間點太巧了,剛好在交接賬冊的一剎那雙方便動起手來;而后,又剛好在他捉住花不思后,一支冷箭帶走了此人的性命。
世界上沒有那么多巧合,更不會有兩次巧合重疊在一起。
況且,射中花不思的一箭絕非普通人能做到,那是真正高手的手筆。銀鈴公主他們中沒人能擁有這種實力。
這個人是誰?為什么要殺死唯一的證人?
可以肯定的是,他要保護的那個名字就出現在賬冊中,那個行跡詭秘的連環殺手——“羊頭鬼”。
但現在一切線索都斷掉了。
陸恒左右看看,見一名押解他而來的嘍啰手中拿著自己的長劍,便劈手奪了回來。
這時門外一聲大吼,原來是牛喇闖入廳中,他對陸恒道:“小子,上次你震飛了我的銅錘,我很不服氣,敢不敢再比試一次?”
陸恒微微一笑:“好啊。”
說罷,他低聲對趙浣道:“我來拖住他們,你去找到藏‘魔王須’的位置,切記做好記號。”
趙浣一愣,隨即明白了。這個販藥點被毀,“羊頭鬼”和他的同伙最在意的不是別的,正是那十余斤禁藥。如今利用的線索只剩它了。
趙浣一咬牙,拔腿便跑。
霍俊呼叱道:“弟兄們,別讓這女子逃了!”幾十把強弓勁弩瞬間齊發,可見他們恨透趙浣,竟是毫不留情。
但陸恒身子一閃,廳中寒光乍現,箭矢在一瞬間紛紛墜地。
陸恒道:“你走你的,沒關系。他們傷不到我。”
趙浣便直直跑出大廳,背后刀劍相交之聲不絕,她也強行忍住,再沒回頭看一眼。
外面,銀鈴公主的其他侍衛已和山賊混戰在一處,喊殺聲遍地。雙方早已紅了眼,也不管誰是誰,只要不是自己人舉刀便砍。
趙浣先在一塊巖石后躲好,向四周望去,也分不清倉庫在何處,只能挨個房屋排查。
她東躲西藏,直找到第五間房子旁邊,卻見兩名嘍啰鬼鬼祟祟的東張西望。
其中一個說道:“喂,前面打起來了,咱們拿了東西便走吧!”
另一人道:“好,咱二人把東西平分,然后各奔前程。”
說罷兩人同時拿出一柄鑰匙,又同時插入門鎖中。
大門吱呀呀的開了,一股灰塵轟的飛出來。就在這時,那兩人突然分別拔出腰刀想對方刺去。
只聽慘叫聲連連,兩個看守竟是同時死于非命。
趙浣暗自心驚,心說這金銀財寶害人不淺,為它們丟掉性命實在太過不值。
她嘆了口氣,繞開死人,躡手躡腳走進屋子里。
這里面果然是倉庫,金銀財寶散落滿地,可見他們平時沒少干壞事。
趙浣翻箱倒柜,卻仍不見“魔王須”的影子。
她雖然心急如焚,但卻對自己低聲道:“趙浣啊趙浣,一定要冷靜,若找不到‘魔王須’,便真要放壞人逍遙法外了!”
兩句話說罷,她閉上眼睛,喃喃道:“我是花不思,既貪婪又狡猾。這么貴重藥材,我會把它藏到哪兒呢?”
霎時間,她忽然想起花不思取賬冊時的情景,腦中靈光乍現,失聲道:“暗門!這里面有暗門!”
說罷趙浣睜開眼,重新審視四周。她發現角落里有個極不協調的鐵箱,不尷不尬的躺著,似乎是在掩飾什么秘密。
趙浣心中一動,想道就是它沒錯兒了。于是將地上的金銀踢到一旁,用盡全力來推它。但箱子重極了,里面不知道塞進多少東西。趙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挪開一個縫,力氣卻幾乎已全都耗盡。
趙浣頹然坐在地上,心灰意冷到了極點。
越是這樣的時候,人越是容易想些不相干的事。
趙浣忽然想起父親遇害的那個火光沖天的夜晚。她看見趙煊手中的火石和火鐮,心中害怕極了,耳朵中嗡嗡作響,就連背后有一大根圓木落下來也沒有注意到。
那原木雖然沒砸到她,但堵死了伙房中唯一的出路。
眼見火勢越來越大,她開始嚎啕大哭。這時趙煊拿著根燒火棍沖了過來,趙浣以為自己要被殺了,害怕的捂住雙眼。
但等了半天她也沒感覺身上哪里疼痛。睜眼一瞧,原來哥哥趙煊將那燒火棍插到圓木下方,再往上一提。那根原本他無論如何也抬不起來的木頭便被撥到一旁。
然后又是趙煊背著她沖出火海…
奇怪,他為什么要救自己呢?讓自己燒死不是最有利的做法嗎?
圓木,圓木…
突然間趙浣一拍大腿道:“有了!”
她忽然想到平常抬不動、搬不動的東西,若是用上一根撬棍便立即可以撬起來!
她心中拿定主意,便四下張望,不禁大喜。
原來倉庫中有的是鐵棍。
她找來一根插進箱子底下的縫隙中,使出渾身的力氣向外一扳。沉重的鐵箱發出不甘心的嘆息,晃蕩著退到一旁。底下的兩塊磚果然是空心的。
趙浣伸手,果然抓到只羊皮口袋,向上一提,一股濃烈的類似酒香的氣味立刻在四周彌漫開來。
只是這么一聞,趙浣便已感覺有些頭昏腦漲。
毫無疑問,這便是“魔王須”。
趙浣心中想著該如何給這藥做上記號,但卻全然沒發現自己身后已經站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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