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桃林,黑風寇的舊寨已經大體收綴一番,勉強能容上千人馬停下來歇腳休整。
陳海與姜雨薇借口繼續清剿魔兵,著陳海率朱明巍、魏漢等部沒有返回北陵寨,而是趕回當初黑風寇的老巢野桃林休整,有姜雨薇暗中送來的補給,一千余弟子休整月余,算是大體從連番惡戰之中恢復了過來。
這一日,陳海正坐在自己大帳中研習道卷,聽到門外一陣腳步聲傳來,抬頭見朱明巍、魏漢以及另三名營校尉一起掀簾而入。
陳海招呼五人到大帳里坐下來。
朱明巍、魏漢他們躊躇了好一陣子,朱明巍最后半坐在椅子上,輕聲問道:“監軍大人,我們在野桃林都停頓一個多月了,燕臺關那邊都沒有什么動作,是不是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
陳海敲了兩下桌子沉吟著,姜明傳那邊沒有什么動靜,并不意味著這件事真就這么過去了。
魏漢脾氣火爆,見陳海猶豫難決的樣子,“嗖”地一聲站了起來,攥著拳頭憤憤不平的說道:“那姜定狗賊畏敵怯戰、棄眾而逃,被魔族擄殺,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不追究他臨陣脫逃的責任也就算了,難道燕臺關還真要拿我們問罪不成?”
陳海皺著眉頭,讓魏漢坐下來說話。
朱明巍心思要比魏漢沉穩了許多,跟魏漢說道:“是功是過,除非燕臺關給出明確的結論,要不然這件事沒有那么容易結束。你在這里大聲嚷嚷,是嫌下面的軍心還不夠亂嗎?”
魏漢知道厲害,嘟嘟囔囔地坐了下來。
陳海也沒有吩咐人給五人上茶,揮手施了一個隔音法陣,這才說道:“拿不拿我們問罪,不是燕臺頭能決定的事情——當然,最好是我們杞人憂天,過度擔憂了,但事情小心一些,總是沒錯。下面的將卒長在哨塞之外清剿魔兵,心思難免浮動,你們則更不能急躁。”
目前七姓宗閥及萬仙山對待寒門弟子是什么德性,其實不用陳海說,朱明巍、魏漢等人心里都更清楚,而且他們即便沒有跟蔚山真君姜晉接觸過來,私下里也沒有幾人敢隨意議論姜晉等真君級人物的是否,但他們也更清楚萬仙山目前現況如此,實際是姜晉等真君級人物的意志體現。
要不然他們也不會裝什么都不知道,真就都跟著陳海在野桃林休整月余,但他們又忍不住對事情抱以幻想,覺得宗門可能為了臉面,讓整件事就這么過去了。
陳海讓朱明巍、魏漢等五人繼續隱忍一段時間,將裂天十二戟陣的基本部分,讓朱明巍、魏漢他們傳授下去,讓下面千余將卒能找到一些事做,不至于整天胡思亂想,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呢,他們這邊的軍心便先亂了。
朱明巍、魏漢等五人,皆是寒門出來的萬仙山外門弟子,苦修到明竅境后期乃至巔峰修為,又在軍中長期擔任基層武官,積功擔任營校尉,都是識貨之人,知道不管將來事態如何反復變化,任何實力的提升,都是他們能活下來的資本,一時之間,帶著一千七八百名將卒在野桃林里投入緊張的訓練之中。
沙天河卻是假裝什么都不知道,跟陳海在一起,每日都是潛心苦修,希望能盡早一刻恢復道胎境的修為。
時間一晃又是半個月過去。
燕臺關那邊還是毫無動靜,但陳海心中卻沒有不安穩踏實的。
姜明傳,又或者蔚山真君倘若傳旨嚴治朱明巍、魏漢等人失守主將的罪,實際上就相當于將朱明巍、魏漢等人的退路徹底的堵死,到時候他大可以以人族的身份,帶著朱明巍、魏漢在外面當馬賊;而姜雨薇那邊倘若有需要,他還可以恢復役魔的身份返回北陵塞相助。
如此一來,倒更方便他跟天羅谷內聚集的小股魔族兵馬周轉。
在這些日子里,陳海耐著性子推演、完善天機傀儡臂,一日正在圖錄上更改一處結構,感知有人往野桃林飛來,揮手掀開大帳,看到一道長虹劃破長空正往這邊而來。
陳海略一分辨,卻是姜赫正在百里之外,正全速往這邊飛來,心知事情不妙。
這些日子姜雨薇也多有派人來傳遞消息,但大都是趙大成等人代勞,姜赫、桓溫乃是萬仙山新晉真傳,留在北陵塞做客,姜雨薇都小心照顧他們的周全,能有什么事需要姜赫親自走一趟的?
想到這里,陳海讓就在左右的沙天河、朱明巍和魏漢三人到他大帳里來。
朱明巍他們也看到有一人正往這邊飛來,這時候看到陳海臉色陰沉,一顆心懸了起來,問道:“是誰正往這邊飛來傳信?”他們相隔這么遠,還無法分辨姜赫的氣息。
“除了姜赫真人外,三百里外還有一隊五百人的精銳,實力真是不弱,正全力往這邊趕來,似乎還有些殺氣騰騰,”沙天河皺著眉頭說道,“怕是監軍使你們所擔心的事情,還以難以避免啊。”
陳海雖然假借清剿魔物的名義率部滯留在外,但沙天河怎么能看不透他們的心思,只是這時候才直接挑明罷了。
“干他娘的!”魏漢沒想到宗門竟然真派人過來揖拿他,狠狠地罵道,“老子們拼死拼活御殺魔物,最終沒有葬身魔腹之中,卻有朝一日死在自己人手下,這算他娘的什么世道?”
老成持重的朱明巍此時也是須髯皆立,眼眶發赤的跟陳海說道:“監軍恩情,我們銘感五內,怕是此生無經回報,還請監軍先離開;此間發生的一切事,都跟監軍使及督軍大人無關!”
陳海不動聲色地說道:“姜赫真人以及后面那一隊精銳,到底是為什么事情過來,都還不清楚呢,你們就斷定他們是過來追殺你們的?你們都稍安勿躁,督軍將你們交給我統領,我絕不會袖手而走的,你們去讓將卒們都操練起來,倘若姜赫真人以及后面那一隊人馬,是過來檢視我們操訓休整情況的,你們亂糟糟一團,成何體統?”
朱明巍、魏漢見陳立態度堅定,也不說話,就轉身向外走去,先去暗中準備起來。
這時候大帳之中只剩下陳海和沙天河二人。
沙天河定睛看著陳海,說道:“陳真人,到了現在這個時刻,有些事情還需要繼續瞞住沙某嗎?”
赤源、赤軍就守在他的帳外,陳海知道沙天河要真猜不出來,那就是太蠢了。
當然沙天河不主動說,陳海也不會急著挑明,這時候只是眼光一斂,盯住沙天河說道:“沙大當家是否怕了?”
“我有什么好怕,姜晉修為是強過我甚遠,但姜晉敢越過魔獐嶺,進入人魔交錯之地嗎?但除姜晉之外,他派其他人過來,打不過,我們總還是能逃得了的,我這輩子又不是第一回當馬賊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白,以陳真人的修為前程,何必在意魏漢、朱明巍等人的死活?”
沙天河這時候已經知道陳海率五營精銳擊潰魔兵主力的細情,知道是赤源、赤軍先是異常配合的協助陳海沖亂魔兵陣列,之后就直接投過來給陳海當俘虜,他自然猜到莫名其妙受姜雨薇信任與前段時間突然消失的姜青實是同一人。
沙天河這一刻完全感知不到陳海身上還有一絲魔煞殘余的氣息,加上陳海此時展露的天地山河劍意,這時候自然能確認陳海是人非魔,此前的青鱗魔僅僅是他的分身或者化身而已。
沙天河此時還不知道陳海的真正身份,不知道他跟姜族另一位老祖、此時賦閑在宗門的西柱國將軍姜寅到底是什么關系,而在他看來,掌握天地山河劍意的陳海就算什么身份都不是,此時投靠萬仙山,甚至直接投靠到西柱國將軍姜寅門下,什么地位換不來,實在沒有必要為魏漢、朱明巍等人以及他們手下千余兵馬折騰什么。
陳海卻是苦笑不已,那么多的秘辛,卻是沒有辦法跟沙天河解釋的。
這時候,姜赫已經直接飛落到大帳外,陳海與沙天河迎出去。
姜赫受姜雨薇委托,全速趕來通風報信,希望能給陳海他們多爭取一些時間,但他也看在跟姜雨薇的交情上,才跑這一趟,將一封信函交給陳海,說道:“陳真人,姜師妹有令函給你,你看過后,便將令函毀掉…”
姜赫不知道陳海就是姜青,他這時候只是不希望姜雨薇直接牽涉進來,所以親眼看到陳海將姜雨薇的信函化為一蓬灰燼,就直接告辭離開,也不在這里多作停留…
能幫姜雨薇傳訊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姜赫自然不會再插手這件事中來。
這時候,魏漢、朱明巍已經將讓所有將卒披堅執銳,列好陣型。
只是他們大多數人還不知道等待著他們的,將是多么不公平的待遇,還以為是要回北陵塞呢,一個個臉上帶著興奮。
陳海看到這情形,則是替他們極感不值又深感難過,姜定是命,難道這一千六七將卒就不是命?就不是為萬仙山而奮斗的族人?
不過,陳海見慣高高在上的宗閥、宗門大佬視人命如草芥、視微民如螻蟻的行徑,內心最多的不值與憤怨,也只是化作淡淡一縷嘆息。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