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山之內,山多地少。
猿跳峽雖說兩側的石壁無比陡峭,但谷底平坦,又有石澗溪水流淌,是堯山南麓難得能安置鐵崖部數萬族人及數萬奴隸的地方。
除了在猿跳峽外圍建防壘要寨之外,猿跳峽內的土地,更是要寸土寸金的利用起來,大群的牛羊、獒狼、馬匹以及十數頭體型巨大的草原荒象,都統統趕入猿跳峽內起來,才能保證敵軍大舉圍攻過來,鐵崖部能有充足的糧食。
當然,猿跳峽內極為狹窄,而堯山崎嶇的地形又不利于牧養的放養,鐵崖部族人的生產、生活方式就必須要有所改變。
牧群必須從放養改為圈養,甚至需要盡可能將邊邊角角的土地利用起來,種植菽粟黍谷等作物,以補充糧食的不足;還要盡可能安排鐵崖部的族人,滿堯山的采摘靈藥靈草,以及猿跳峽附近尋找合適的銅鐵礦脈,開采礦石、治煉銅鐵,確保后續能批量鑄造工具及兵甲戰械。
這實際是要鐵崖部族人,在頃刻就從傳統的游牧文明進入農耕時代。
雖然慣性的力量是極其巨大的,但在生死存亡之前,鐵崖部族人遷入猿跳峽后,接受這種生產、生活方式上的巨大改變,并沒有遇到多大的阻力。
特別血魔傀儡的血腥殘殺,更是令之前習慣逐水草分散居住的鐵崖部族人,都樂意集中到幾處指定建造的密集村寨聚集地共同生活。
當然,為了讓鐵崖部族人更適應農耕生活,陳海建議鐵鯤將一萬燕州苦奴,都分配給鐵崖部族人,輔助墾荒耕種、農具修造以及牛羊圈養等事。
這不利于直接改善燕州苦奴的境遇,但是陳海真正想做的事情,并不是要去解救堯山深處受奴役的十數萬燕州苦奴,他目前要利用現有的一切條件,將鐵崖部的實力充分的挖掘出來。
一個部族的戰力強大與否,跟族人的平均修煉水平密切相關,但很多時候,生產的組織方式變革,也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
鐵崖部族人被迫放棄松散的游牧生產方式,聚集到堯山南麓聚集而居,這為軍戶制的推行,直接提供便捷的條件。
這也充分保證鐵崖部每一名成年、身體健壯的男丁以及部分女蠻,都成為鐵鯤可以直接征用的潛在兵員。鐵鯤早初預計最多能從族人里征用六七千戰兵,但軍戶府能真正徹底下去,大敵壓境之時,鐵崖部最多能將一萬三四千蠻勇編入軍中。
這還沒有將萬余原本在河西軍、涼雍軍、天水郡兵、雁門郡兵服役、因為戰事受挫而被俘虜到瀚海的燕州苦奴計算在內。
當然,推行軍戶制,鐵崖部可征調兵額增加了近一倍,但兵刃、戰甲卻是極具匱乏。
精銳蠻勇皆勢大力沉,普通鐵質或青銅兵器,已經不能發揮他們的實力,但瀚海沿岸沒有現成的淬金鐵砂礦,也沒有掌握傳統滲煉之法冶煉淬金鐵的工藝。
更多是通過戰爭繳獲,從河西軍、涼雍軍等燕州宗閥勢力手里獲得一些淬金級兵甲,但數量相當有限。
即便是鐵崖部最精銳的千余蠻勇,想要都裝備淬金級兵甲,也根本是當前階段極不現實的事情。
雖然黑石城那邊根本沒有集結兵馬增援堯山的動靜,這點很令人氣憤跟沮喪,但克烈部、拓跋部境內所集結的近十萬兵馬,由于后勤補給的問題,估計最快還得要在一個月后才有可能進入堯山的范圍之內。
有這一個月的時間,猿跳峽外側夯石漿土而成的城墻,將能造到四米多高,到時候與嵌入城墻之中的三座石塞角堡,將初步形成一個面向堯山南麓外側草原的防御體系。
而到時候遷入猿跳峽內的鐵崖部族人也將能適應新的生活,到時候將敵軍封堵在猿跳峽之外,鐵鯤還是有信心的。
然而并非將敵軍封堵在猿跳峽之外,就算是最成功,鐵崖部要不能牽制住大量的敵軍,導致西麓白鹿峽最終承受不住,被敵軍攻陷,鐵崖部就被淪為孤軍,在堯山南麓的生存空間會越來越窄,最終也就逃脫不了被殲滅的命運。
鐵崖部如何才能依托猿跳峽,牽制住更多的敵軍?
鐵鯤苦思數日皆不得法,走入血魔峽——血魔峽位于猿跳峽深處,就是數日前鐵崖部數十精銳斥侯在此發現血魔傀儡,被血魔傀儡撕碎,最終鐵鯤親率扈兵在此將血魔傀儡擒獲的無名峽谷,事后被命名為血魔峽。
陳海在血魔事件之后,答應要將控御血魔傀儡的秘法傳授給鐵崖部的巫蠻,唯一的條件,就是將深不過里許的血魔峽,劃為他的私人領地,并允許他從燕州苦奴里挑選出一批匠師,為方便能為鐵崖部打造精銳兵甲、戰械。
鐵鯤走入血魔峽想找陳海,除了需要能討得更好增加鐵崖部戰力的妙策外,也想想看血魔傀儡重新煉制到哪一步了。
才幾天工夫,血魔峽就在當初_血魔傀儡藏身的石洞外造出幾間木屋。
鐵崖部年輕一代最具潛力的四名巫蠻修者,鐵賀、鐵游、鐵牧、鐵甫此時都坐在木屋外盤膝打坐,正修行陳海所傳受的觀想玄法,去摧動周身的氣血精華,化為靈脈內如泉涌奔涌的真元,最終納入靈海秘宮之中,在這個過程中,也強化了自身神魂精魄。
雖然血魔傀儡原有的精魄沒有被完全震散,但需要姚文瑾與四名鐵崖部巫蠻,以自己的神魂為引重新煉制,這種肉身傀儡的煉制之法,對姚文瑾他們自身的神魂傷害極大,所以需要一些固本培元、強魂養魄的玄法相配合,才能一步步將新的傀儡精魄煉制得足夠強大,才足夠能驅動七八米高、每一具足有三四千斤重的血魔傀儡起來。
唯有新煉制的傀儡精魄足夠強大,血魔傀儡才能將戰斗本能更徹底的發揮出來,戰力才越恐怖,要不然的話,血魔傀儡只會幾式機械而緩慢的動作,身骸再堅不可摧,又有什么戰力可言?
看到姚文瑾才能將一具血魔傀儡驅使緩慢走動,鐵鯤都懷疑以姚文瑾的低微修為,到底有沒有可能徹底控制眼前這具血魔傀儡,但陳海畢竟將另四具血魔傀儡交給鐵崖部的巫蠻控制,他這時候也不能說陳海太貪心了。
鐵鯤走進木屋,看到陳海箕坐在莆草編制的草席上,在推算著什么,身上數十張散亂的圖文,似某種道篆符陣,只是鐵鯤并沒有機會去學篆符之術,在陳海身邊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在推算什么,只是禮貌的沒有打斷陳海的推算。
等了半天,陳海才從推算中回過神來似的,看到鐵鯤在身邊,似乎是吃了一驚,當然鐵鯤都恢疑陳海這裝出來的。
鐵鯤將鐵崖部此時所遇到的困難說出來,問道:“曹公有什么辦法,可以教我?”
“天機侯即將同意將幾具重膛弩出售給鐵崖部,但鐵崖部沒有大量的淬金鐵供應,無法鑄造大量的重弩彈,幾具重膛弩也沒有機會發揮威力,”陳海說道,“但據我所知,除了瀝泉有大量的淬金鐵料產出外,西羌國的精絕都護府也有一定的淬金鐵料產出,只要鐵崖部的商隊,能通過茫茫草原、沙海,進入精絕都護府,以鐵爺與神侯及精絕夫人的交情,或許能從精絕都護府買入淬金鐵…”
“這便是神侯讓曹公混入燕州苦奴,找到我的原因?”鐵鯤問道。
陳海坦然面對鐵鯤咄咄逼人的注視,鐵鯤嘴里雖然說是對他這個舊主念念不情,但他根本還是想著首先維護鐵崖部利益的,所以他與姚文瑾還會繼續以曹文、曹瑾的身份掩飾下去,暫時不會直接暴露他真正的身份。
然而鐵鯤是將鐵崖部利益放在第一位,那就不妨礙將一些可以合作、有利于鐵崖部的事宜說得更透徹一些。
“要是鐵崖部商隊從精絕都護府運出的淬金鐵,能有四分之三,最終運抵到潼口城,我相信這就是神侯讓我叔侄二人過來輔助鐵爺的一個重要原因。”陳海說道。
目前由于河西的限制,從鹿城運入天機學宮的八級淬金鐵料,每月才三四萬斤,已經遠遠不能滿足陳海在橫山鑄造重膛弩、天機戰車等天機戰械的需求,必須要立時在河西之外,開辟出新的運輸通道來。
這也是陳海此次北上的一個主要目的。
茫茫瀚海西岸的草原,到處都是黑石汗國所屬的妖蠻部族,也只有同屬于黑石汗國的鐵崖部商隊,才有可能將鹿城所出的淬金鐵從北線秘密運出來,既不驚動河西,也不驚動黑石汗國的其他部族勢力。
“鐵崖部只能留四分之一的淬金鐵作為報酬嗎?”鐵鯤沉吟問道。
“鐵爺以為從精絕都護府運出淬金鐵會很少,才會覺得四分之一的量作為報酬,不值得冒這個險?”陳海笑著問道。
“那應該是多少?”鐵鯤問道。
“到底能有多少,還需要看鐵崖部組織的商隊,一次最多能運輸多少淬金鐵,還能瞞過其他部族的眼線了,但量再少,也足夠令鐵崖部成為堯山附近千里之地的霸主。”陳海說道。
“黑石汗國境內并非一片平和,即便淬金鐵的秘密不泄漏出去,但鐵崖部的商隊頻繁出沒于草原深處,也極可能會引起其他部落的貪心,鐵崖部此時可分不出多少戰力,去護衛商隊。”鐵鯤嘆了一口氣說道。
“只要鐵爺愿意做這件事,不僅商隊的護衛,可以從龍驤大營抽調三五百精銳偽裝成燕州苦奴編成的奴兵——此外,潼口諸戰,龍驤大營還俘虜四千多蠻兵,鐵爺也可以分批贖回,補充鐵崖部戰力的不足…”陳海說道。
贖買俘虜這事,燕州與瀚海諸部之間一直都有秘密進行,而且龍驤大營所俘虜的蠻兵,即便大多平自蒙兀諸部,但只要是鐵崖部出資贖買回來的,這些戰俘就不能隨便回原有的部族去。
要么是這些部族,交出同樣甚至更多的贖金給鐵崖部,要么就是這些戰俘為鐵崖部效命幾十年,等到年老體衰,才能返回原有的部族。
這也是草原上的規矩,并不會因為蒙兀部更強大,就能隨意踐踏。
“要是鐵崖部想造天機戰械呢?”鐵鯤問道。
“或許可以從天機學宮聘用幾名匠師過來,幫鐵崖部造天機戰械,也可以傳授機關傀儡術…”陳海說道。
“天機學宮將天機戰械傳到瀚海,就不怕觸了眾怒?”鐵鯤問道。
“天機戰械的秘圖早就傳遍燕州諸閥,誰能確認天機戰械就是神侯傳到瀚海的?鐵爺就確信黑石汗國及拓跋部,就沒有掌握天機戰械的制造圖卷?”陳海笑著問道,“再者說,鐵爺以堯山為根基,他日能往南威脅到天水郡,神侯在天水郡才會越穩健,你不需要擔心,僅僅是因為觸了眾怒,燕京城就能拿神侯怎么樣,你只需要知道,神侯對鐵崖部絕無不利之心。”
堯山位于瀚海的南岸,距離榆城嶺的直線距離,實際上僅有九千余里,比榆城嶺到黑石城的距離,要近了一多半,只因為每年開春后,潼河等主要河流,由于南部的冰層先融化,導致這些北向的河流,每年開春都會洪水泛濫,路途阻絕,使得堯山到榆口城的距離看上去極近。
當然,即便是洪水泛濫,即使數萬、十數萬大軍不良于行,但從榆城嶺到堯山之間數千里距離,在開春后也絕非找不到一條能供數百人規模商旅通過的道路出來。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