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海將他心里的疑惑,給沈坤、葛同說了。
沈坤、葛同只是微微苦笑,說道:“從道院抽調道兵弟子,也只是給內門弟子打掩護,宗門或許根本就沒有期待我們發揮作用,自然無需提前告之…”
道兵弟子雖然也分三六九等,但在太微宗卻是絕對的底層,地位是根本不能跟內門弟子相提并論的,還不要說真傳了。
即便是到軍中,道院出身的道兵弟子,也很難擔任比百武校尉更重要的武職。
軍中真正的核心要職,從來都是從上七峰內門選拔弟子擔任的,道兵弟子想要有真正的出人頭地之時,捷徑就是進入上七峰內門修行。
“那這么說,要是萬一遇到什么兇險,也得是道兵弟子殿后,吸引追兵?”陳海問道。
“理論上說是如此,但此戰殺敗一群烏合之眾,應不會有什么兇險。”葛同不以為意的說道。
“不好說,”陳海說道,“解文琢、路洪謙等人,年初就入玉龍山偵察敵情,但拖了兩個半月上七峰才有動靜,應該還是有所疑慮的。”
“不管怎么樣,我們多做些準備,準錯不了。”沈坤雖然性情豪爽,但這些年都在蒙邑城任巡城小校,卻也養成諸事周全的習慣。
陳海從道院制器院領出精鐵盾、烏鱗甲等裝備,雖然戰后還要歸還給道院,也是抓緊三天時間,與周景元以滲鑄之法進行改造;此時多做些準備,總是有備無患。
葛同、沈坤二人常年在軍中效力,倒是都有趁手的兵甲。
陳海此次作為一名最底層的道兵武卒編入臨時的這支宗門道兵之中,不能攜帶家將隨行,趙山就隨周景元留下來坐鎮兵甲鋪。
而除了道院無償發放的小瓶精元丹以及療傷膏藥之外,他與葛同、沈坤,還用兩千點宗門功績,換出二十多瓶精元藥以及六瓶續骨靈膏等療傷靈藥隨身帶著。
這些丹藥白帶一趟也吃不了大虧;萬一遇到難以短時啃下的硬仗,還可以暗中出售牟利。
編伍之事也在三天之內完成,教習齊思瑜臨時擔任百武校尉,統領陳海所在的這隊百名弟子,周鈞、葛同、沈坤等人都以百武副尉的身份,在齊思瑜手下輔佐,實際是各領十五人規模的小隊武卒。
雖然周鈞、趙如晦一直以來都有利用他抗衡柴氏弟子的心思,但陳海到道院后,又實受周鈞、趙如晦很多的照顧,這次同營出征,大家關系又比以往親近了一些。
三百道兵弟子在道院里經過簡單的操練,三天后就在典兵長老厲向海的率領下,趕到蒙邑西南的皋縣,與上七峰及其他兩處道院的七百弟子匯合。
皋縣位于蒙邑西南,城池座落在一座山嶺南麓的盆地里,黃土夯就的城墻長約千步,有些殘破;在南城外的一條溪河北岸,早就有數十座營帳駐扎在空地里。
道兵弟子集結完畢后,要在這里整飭兩天再上路。
鐵流嶺道院抽調的三百道兵弟子,絕大多數都是新手。
大家雖然都編為武威軍的后備武官,但平時都只注重個人的武道修煉,都還沒有進行正式的軍中操練,甚至周鈞等紫衣弟子,都沒有在軍中正式待過。
好在有葛同、沈坤這些帶過兵卒的老人在,帶著大家選了一處上風上水的高地安營扎寨下來,倒不至于特別手忙腳亂。
這次上七峰到底出動多少內門弟子,陳海他們剛剛趕到皋縣還不得而知,但這幾天臨時抱佛腳,聽沈坤、葛同講解軍制,再細看營帳,陳海心里也清楚,上七峰內門出動的弟子將直接組建中軍,而從三座道院抽調的一千道兵弟子,則組成前軍以及左右衛軍。
看給指定的駐營地點,他們這些從鐵流嶺道院抽調出來的三百道兵弟子,應該算是屬于左衛軍。
很快就有穿褐色鎧甲的傳令官,手持一面小旗馳馬過來,傳令厲向海、齊思瑜等人,前往中軍大帳議事。
陳海他們還是照例抓緊時間,隨沈坤、葛同操練軍陣。
三百道兵弟子都有不弱的修煉基礎,也都能識文斷字,彼此師兄弟間相處熟悉,有三五天磨合,演練基本的軍陣沒有問題。然而絕大多數人都知道他們是給由內門弟子組成的中軍當陪襯,當掩護的,又認定作亂的流民都是烏合之眾,除了個人修行外,對軍陣演練都不感興趣。
陳海所在的小隊,還有沈坤、葛同嚴加約束,其他道兵弟子都憊懶得很,看他們的神態,甚至將這次出征當成白得軍功的野營。
陳海抓緊時間練習盾戟戰技、練習騎箭,但他的態度,決定不了其他人。
中軍大帳議事很快就結束了,夕陽垂下西山,暮色從四面八方彌漫過來,厲向海、齊思瑜等人趕回來,還有數人跟著他們身后,一起馳入左衛軍的大營。
陳海坐在營帳前的剛剛燃起的篝火前擦拭寒鐵戰戟,抬頭看過去,卻是陳青與當日在藥師園兵甲鋪差點起沖突的解文琢、路洪謙二人,與隨行的家將部曲簇擁下,跟著厲向海、齊思瑜等人一起策馬進入左衛軍的大營。
陳青身穿一件火紅色的靈甲,在夜色下格外的醒目,仿佛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靈甲有淡淡的靈芒散發出來,在周身一丈范圍凝聚成一道像水波漣漪似的屏障,襯托得她臉蛋嫩白如玉,精致的五官嬌艷如花,不虧是陳氏有名的美人,但她美眸里卻透漏霜寒之意,眼神往營帳搜索過來。
不出意料,陳海猜測陳青應該是在搜索他的身影,暗感頭痛:她跑到左衛軍的大營來做什么?
蘇紫菱也騎著一匹烏鱗馬,跟著陳青的身后,她身穿青云軟甲,緊貼玲瓏有致的嬌軀,雖然身后所背的烏鞘劍,叫她憑添一分英氣,但她的容貌要比陳青柔媚一些,眼眸里春波蕩漾,每個人似乎都覺得此女在看自己,都情不自禁的心旌搖蕩起來。
陳海也明明感覺到蘇紫菱沒有注意到自己,卻也有一種被她凝視的錯覺。
這絕非正常的感覺。
陳海看似修為沒能踏入通玄境,在宗門還僅僅是最低層次的武修弟子,但他在血云荒地已經陸續斬殺四十七頭羅剎異鬼,通過殺戮成魔的血煉秘法,血尸似的傀儡分身體表,竟長出一層血紅色的軟鱗。
軟鱗雖然還不夠堅硬,但這足以說明傀儡分身的肉身,已經開始有實質性的進化。
同時他的神魂意念也要比想象中堅韌、凝煉得多,兼之他心里對蘇紫菱此女懷有極深的警惕,這時候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道院里也有不少容顏清麗的女弟子,蘇紫菱雖然要更勝一籌,但也不至于如此魅惑人心,難道此女天生媚相?
蘇紫菱眉眼流露的柔媚風情稍縱即逝,待陳海要認真細看時,她又仿佛變回鄰家少女般乖巧起來,似乎甘愿籠罩在陳青的耀眼光環之下。
除了蘇紫菱,陳族部曲里只有錢文義一人跟隨在陳青的身邊。
解文琢、路洪謙兩人身后,則都有兩名辟靈境巔峰的強者護身他們安全,顯示這兩人在各自宗族里的重要地位。
唯有最為嫡系的弟子,才會受到如此嚴格、無微不至的保護。
看到沈坤走過來,陳海疑惑的問他:“他們跟厲向海真人跑過來做什么?”
“應是中軍派來節制我們左衛軍的…”沈坤熟悉軍制,猜測說道。
陳海沒想到還有這一出,猜想陳青、解文琢、路洪謙三人同時編入左衛軍,或許還有針對他之意,但他此時僅僅是最低層的武卒,中間還隔著齊思瑜、周鈞、葛同、沈坤他們,倒也不怕他們能直接使壞到他的頭上來。
千余人規模的宗門道兵,經過兩天的整飭,就往玉龍府開拔。
太微山以南、河西諸郡境內,府縣都有馳道相接。
從蒙邑到玉龍府,雖然有近兩千里的路程,但一千道兵都有座騎代替腳力,五天后就進入玉龍府境內。
益天帝七十一年初夏時節,玉龍府境內就已經酷熱難抵。
龜裂的大地、干涸的河床、草木干枯,兩邊大片的田地都稀稀疏疏都沒有什么作物,馳道擠滿面黃肌瘦、淹淹一息的饑民,都表明玉龍府境內的饑荒,還絲毫沒有減緩的跡象。
這些饑民是要往北面的蒙邑等地逃荒的,這時候都被開路的先驅騎卒,趕下馳道,擁擠在干涸的田壟間,麻木的看著通行的大軍,也有少數人不甘心的往前伸出骯臟的手,奢望馳馬而去的道兵弟子,能施舍些什么。
陳海與左衛軍的其他道兵武卒編成馬隊,前后拉開有一兩里長,才將跨下那匹性情暴戾的棗紅馬馴服得不亂踢蹄子,身上穿著厚重的烏鱗甲,在烈日的炙烤下,他的汗水浸漬衣甲,濕了又干,干了又濕。
不要說他跟絕大多數剛踏入通玄境的玄衣弟子了,即便是那幾個踏入辟靈境的百武校尉,也滿臉的疲憊,在酷暑季節持續行軍,也是極消耗真元的一件事。
玉龍府城修建在一座緩坡上,遠遠看著城外的長亭,黑壓壓站滿迎接的官員,內門弟子組成的中軍已經迎了過去,與迎接的官員在長亭里說話。
這時候,傳令官持旗策馬過來,要諸弟子下馬暫作休息,今日要進駐玉龍府城,待后天再起啟趕往玉龍山,與已經推進到玉龍山北坡腳下的前軍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