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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宅男出門

  宅男出遠門,仨月走不出兩里地。

  楊戈早就盤算著南下去找長風幫的麻煩。

  但先是上右所衙門的修建工作,他放心不下要時常過去看一看。

  后是上右所的人事安排,他不肯什么垃圾人都收,要一個一個寫信和沈伐掰頭。

  再接著又是《飄雪訣》,修到第四重“陰陽六合”的關隘了,宜靜不宜動…

  反正就是,他總能找到拖延的理由…

  直到九月初,諸事逐一塵埃落定。

  就連最難練的《飄雪訣》,楊戈都成功修成最后一重“殊途同歸”,一身雄厚內氣,陰陽共濟、水火共冶!

  至此,他距離煉精化氣、返璞歸真,真真只剩最后那一哆嗦了。

  也是到了這里,他才委實是找不到任何再拖延下去的理由了,才期期艾艾的去找劉掌柜告假。

  開口之前,他心頭都還未嘗沒有劉掌柜不給假,自個兒順勢就應下來,再把這件事往后推一推的期盼。

  不曾想,他才剛說完自己要出趟遠門,連提前編好的理由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劉掌柜就爽快的一口應下了。

  “沒事兒,你放心忙你自個兒的大事兒去,多久都成,家里邊有咱盯著,你莫操心!”

  劉掌柜先允了他的假,接著又關心道:“銀錢湊手么?窮家富路,可不能算得太死,得多備些余錢兒…”

  他一邊說著,一邊拉開柜臺抽屜里錢箱看了一眼,見里邊除了銅錢就只有三四個指甲蓋大小的銀角子,隨手就又給推了回去:“晚上打烊了,跟叔兒上家取錢去!”

  楊戈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有錢,多的都有,怎么都夠使,就是客棧里…要不還是再等倆月吧,眼下正是旺季,您一年到頭兒就指著這倆月進錢呢。”

  劉掌柜笑著溫言寬慰道:“掙錢哪有頭兒啊,伱啊,就別操心了,咱還沒老到寫不了字、撥不了算盤的時候兒呢,眼下這時節不冷不熱,出門正正好,你快些去,也能快些回,要再遲倆月,就得頂風冒雪了,搞不好,過年都回不來…”

  他是真將楊戈當自家子侄對待。

  也真心期盼他百年之后,楊戈能與他家劉富裕相互幫襯著走下去。

  楊戈欲言又止,最后只得笑道:“得,那我明兒回鄉看完家里的老人就走,小黃就托您幫我喂倆月,它不叼嘴,給啥都吃。”

  “瞧你這話說的!”

  劉掌柜佯怒:“咱家開客棧的,還能短了它一口吃的?”

  楊戈只是笑:“眼下沒什么客人,我去武館那邊瞧瞧,和富裕哥打一聲招呼。”

  劉掌柜擺手:“去吧,順便叫你富裕哥過來,晚上咱爺們下幾個菜整兩盅。”

  楊戈:“整整整…”

  月上枝頭之時,楊戈再次回到了鑼鼓巷。

  只不過鑼鼓巷里,既沒了鑼鼓,也沒巷。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三開門的威武衙門。

  這座新衙門便是繡衣衛上右所在路亭的公廨。

  新衙門坐北朝南,呈軸對稱布局,南北軸線長約兩百余米,東西寬約一百余米,占地約二十多畝。

  大門有六扇門、三開間,上懸“巡查緝捕”四字浮雕黑鐵匾額,門口還擺了一對踩著刀劍的石獅子。

  配合以黑色為主色調的梁柱門匾,給人以威武、森嚴、陰冷的震懾感。

  衙門內部,仿三進院而建。

  一進院是校場。

  二進院是公廨。

  三進院是寢房、牢房。

  整個上右所一千多名官兵,包括楊戈這位主官千戶的公廨,兩位副千戶的公廨、十個百戶所的公廨,以及經歷司、案牘庫、將作室、飯堂、醫舍等等功能室,盡皆的集中于此。

  也算得上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當然,大多數時候,上右所內都是沒有一千多口子人的,甚至超過五百口子人一起開飯的時候都極少極少。

  這倒不是北鎮府司在給上右所找事做。

  雖然沈伐對于楊戈一心混吃等死這件事,頗有微辭。

  但在實際的操作過程中,他還是很體恤楊戈的,知道楊戈新官上任、業務不熟,就將本該壓給上右所的案件,分給了另外六個千戶所,給了楊戈熟悉崗位的時間。

  可北鎮府司不給任務,也架不住底下的百戶、總旗們,“風聞巡查”,自己出去找案子查。

  這也是應有之意。

  畢竟不查案,哪來的油水?哪來的孝敬?

  沒有油水、沒有孝敬,難道就指著那一個月十幾兩銀子的俸祿過日子?

  再者說,楊戈想混吃等死,底下的百戶、總旗們可還都想著進步吶!

  對此,楊戈縱然是上右所的主官,能做的也依然不多。

  也僅僅只能守住“不能見財起意”、“不能屈打成招”、“不能欺壓良善”這三條底線,堅決不允麾下的百戶、總旗們觸碰。

  至于如何守住這三條底線不允底下人跨過,倒也簡單。

  底下的百戶、總旗們如何查案,他的確無法實時追蹤、日日過問。

  但他們的無常簿以及結案卷宗,終歸是要匯總到他這里的。

  總不能日日都往外跑,卻什么都是白紙一片吧?

  每當楊戈發現有疑點的卷宗和無常簿記錄,他都會將其挑出來,遞給方恪那一個百戶所的舊部去核查。

  他不曾掩飾自己核查卷宗和無常簿的舉動。

  方恪在楊戈和沈伐這兩條金大腿,與一眾無甚交情的同僚之間,也不難做出抉擇。

  方恪家中五代人皆供職于繡衣衛,對于繡衣衛里的那些見不得光的彎彎繞、燈下黑,他可謂是門清兒…

  從楊戈正式履職上右所千戶至今,已經處理了三個百戶、五個總旗。

  情節最嚴重的一個總旗,見色起意、殺人奪妻。

  楊戈連人都沒押回北鎮府司,直接在上右所就拔了他的繡衣牛尾刀,將其押解到東城門外他立下的那塊入城碑前,當眾執行了家法,那個總旗才挺到一半兒就了了賬,快馬加鞭上閻王爺那兒報道去了。

  事后楊戈只是被焦頭爛額的沈伐寫信埋怨了一通,順帶罰了半年的俸祿…

  然后就啥事兒沒有了!

  簡直驚掉了一地等著看好戲的百戶、總旗的眼珠子!

  自那以后,連兩個副千戶與楊戈說話時,都言必稱大人。

  傻子都看明白了,這個楊戈,妥妥就是下一個沈伐…

  這種煞星,誰跟他頂牛誰死!

  磨合至今,上右所的百戶、總旗們,也差不多已經摸清楚自家千戶人大的脾性了。

  既知道啥時候可以下重手往死里盤人,也知道啥時候該注意方式方法不能搞出人命。

  還知道什么銀子送過去自家千戶大人會收,什么銀子最好連看都別多看一眼…

  實在吃不準的,還知道帶著好酒好肉去賄賂方恪。

  當然,事情到了方恪那里,與到了楊戈這里就沒啥區別了。

  楊戈整理著囚牛繡衣,緩步從寢房里走出。

  方恪侯在門外,雙手將半臉面具呈給他。

  楊戈接過半臉面具扣在臉上:“有哪些人趕回來了?”

  他舉步向中庭行去。

  方恪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后:“回大人,左大人、秦大人兩位副千戶大人都回來,二連劉永光、四連張凱、五連吳劍星、七連周建、八連嚴遷、十連李武,六位百戶也都回來了。”

  “挺齊啊!”

  楊戈訝異的看了他一眼:“加上你們一連,今兒飯堂有七百多口子開飯?”

  一連二連的番號,是他給麾下這十個百戶所編的。

  大魏軍制的番號,只精確到衛一級,到千戶所這一級,番號就十分混亂了,有的以甲乙丙丁為名、有的以前后左右為名。

  例如楊戈所屬上右千戶所,就是以“前后左右中”為名,上右所的準確全稱應該是“繡衣衛北鎮府司右千戶所”。

  而上右所前邊的這個“上”字兒來,是因為繡衣衛乃天子親軍,特地加上去以作區分的,喻意“上位的右千戶所”、“御駕右邊的千戶所”。

  到了百戶所這一級,番號就已經不再只是混亂了,而是壓根就沒有!

  有轄地的百戶所,就以轄地命名百戶所,比如先前的繡衣衛上右所路亭百戶所。

  沒有轄地的百戶所,就直接以百戶的姓氏命名百戶所,比如方恪率領的這個百戶所,就可以叫做方官百戶所。

  百戶所都這樣,下邊的總旗、小旗兩級,自然更是一團亂麻!

  大魏的將校們早就習慣了這樣的軍制,既不覺得這樣混亂,也沒有改進的想法。

  楊戈可就太難受了。

  以前當總旗和試百戶那會兒,底下人數少、人頭也熟,他還勉強轉得過彎來。

  如今做千戶,手底下千把號人,他腦子就經常轉不過這個彎來,時常混淆人名和隊名。

  好幾次只想召一個百戶過來,結果卻召來了整個百戶所一百多口子人…

  在經過好幾回口誤后,他一氣之下重新給自己麾下的十個百戶所厘定了番號。

  百戶所稱連,從一連到十連。

  總旗稱排,一連兩個排。

  小旗稱班,一個排五個班。

  甭管人數對不對得上,也甭管現代軍制能否適應冷兵器戰陣…

  反正楊戈是舒坦了。

  看自己手下這千把號人的時候,也不再是黑壓壓、亂哄哄的一團。

  而是眼睛里仿佛自帶表格一樣,一眼看出去就知道有幾個連幾個排。

  至于上右所的百戶、總旗們…當然不舒坦!

  起先他們私底下還議論過,疑心楊戈這么干,是不是為了消磨他們在麾下力士當中的威信,方便隨時替換掉他們。

  可眼下既不是亂世、繡衣衛又是出了名的尊卑有序、家法森嚴,他們這一條條小胳膊,還能扭過楊戈這個大腿不成?

  時間長了,他們漸漸適應了楊戈厘定的這一套番號后,忽然發現…真香!

  方恪搖頭:“回大人,哺食時卑職在飯堂看過了,應該不到五百弟兄,許是幾位百戶應召先回來了,手下的弟兄還有一部分在外繼續查案。”

  “五百人?”

  楊戈想了想,回道:“倒也夠了…給沒回來開會的三個百戶記一次缺勤,納入年終考核!”

  方恪:…

  說好的‘視案情進展,盡可能返回家中議事’呢?

  小心眼兒!

  前方大步流星的楊戈忽然扭頭:“你在嘀咕什么?”

  方恪一個激靈:“卑職沒有嘀咕什么啊!”

  楊戈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方恪頭皮發麻的笑臉相迎。

  楊戈回過頭,漫不經心的問道:“船只都安排好了么?”

  方恪連忙:“大人,都已經安排好了,眼下正是汛期,咱們順水而下,不出十日便可至揚州。”

  楊戈:“返程呢?”

  方恪:“大人,返程要稍稍慢一些,但大半月怎么也夠回到路亭。”

  “很好!”

  說話間,二人已經穿過甬道,行至位居中軸線上的大堂。

  楊戈按著錯金牛尾刀,一步踏進大堂內,堂內等候已久的八人便齊齊起身抱拳行禮,口稱大人。

  楊戈伸手虛按:“自家人,虛禮就免了!”

  他大步走到堂上,拿起堂上備好的炭筆,在堂上張貼著的宣紙之上,寫下“長風幫”三個歪歪斜斜的大字。

  他轉身,扔下炭筆:“這就是此番我召大家伙兒回來的目的!”

  不待堂下八人反應過來,他又連珠箭一般的說道:“過境文書、船只、口糧、軍械,皆已備妥!”

  “此番南下,我需要四百力士、五位百戶隨行。”

  “左大人、秦大人,二位皆是司中老人,比我更熟悉司中章程,我需要二位一人代我坐鎮家中,一人同下江左走一遭。”

  “話我說完,誰愿同下江左、誰愿留鎮家中?”

  他的話音落下,堂下八人的眼珠子都綠了。

  就聽到“蹭”的一聲,堂下八人齊齊起身,抱拳拱手道:“下官(卑職)愿憑大人驅策!”

  江左長風幫?

  那可是有口皆碑的…肥羊!

  既是肥羊,為何以前沒人動?

  還不是因為地方和朝堂的方方面面掣肘!

  而今楊戈既然愿意挑這個頭,那最大的雷自然是由他去扛!

  背黑鍋你去,收好處我們來的大活兒…

  這誰不愿意去?

  退一萬步,就算此行依然辦不了長風幫。

  長風幫不出大血,肯定也打發不走他們!

  成不成都有大把銀子入手的大活兒…

  這誰不愿意去?

  “這就難辦了…”

  楊戈為難的沉思了幾息,末了驚喜似的一拍手,沖立在一旁的方恪招手道:“給諸位大人取紙和筆來!”

  方恪愣了愣,連忙取來紙筆,分發給兩位副千戶、六位百戶。

  八人不明所以的看著楊戈。

  楊戈攤手,無奈的說:“我也很想與諸君同上刀山、共下火海!”

  “可家中不可能不留人坐鎮。”

  “但現在大家伙兒都想去…”

  “讓誰去、讓誰留,都不公平!”

  “既然如此,就只能煩請諸位寫下我必須要帶你南下的理由!”

  “可以是懲辦長風幫、除惡務盡的攻略書。”

  “也可以是大家伙兒患難與共、同甘共苦的陳情書。”

  “只要是你覺得,對我們此番剿滅長風幫有用的東西,都可以寫。”

  “我會根據大家伙所寫的文書,來決定誰人同往江左,誰人留鎮家中。”

  “時候也不早了,大家伙兒都挺困的…就一刻鐘吧!”

  “一刻鐘后,我會收卷公布誰人隨我南下江左、誰人留鎮家中!”

  堂下八人,目瞪口呆的看著楊戈。

  那一雙雙驚異的眼神,仿佛是在說:‘還能這么玩兒?’

  楊戈淡淡的笑了笑,輕聲道:“發呆也要算時間哦!”

  堂下八人如夢初醒,立馬提筆奮筆疾書。

  (本章完)

夢想島中文    桃李春風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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