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方恪,收拾完灶屋的楊戈,舒舒服服的沏上一壺茶,坐在葡萄架下悠然的翻開了蔣奎送來的《五行歸元氣》。
他先前就聽衛衡提起過這門內功,當時聽衛衡的語氣,他對這門內功還多有推崇之意。
如今他瀏覽完這門內功的總綱后,覺得這門內功的確十分不凡。
這門內功總共分為六重。
前五重,講如何凝練五行真氣,如何平衡五行真氣。
第六重,講如何五行脫脈入腑,如何五行化混元…
而從境界上分,這門內功也分為兩個境界。
前五重是一個境界,步步為營、務實。
講每種真氣該如何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
最后一重境界,高瞻遠矚、超脫。
講五行歸一后的混元真氣,應該具備怎樣怎樣的特性與力量…
是的,單從總綱的敘述中就可以看出來,這門內功目前尚且不完善,最后一重的修煉之法還處于推演、猜想的狀態中,估摸著就連創出這門內功的人,都未曾修行到最后一重五行歸一的境界。
蔣奎送來的這本秘籍,是他親手書寫的手抄本。
秘籍上除了這門內功的總綱、心法口訣與行功路線圖之外,還夾雜了一些蔣奎修行這門內功的私貨。
在私貨里,蔣奎就講了,離火真氣可以極大的助長剛猛路數的武功威力,比如《十八路亂風腿》,就能在離火真氣的加持下暴漲好幾個層級的威力!
癸水真氣,可以加強以柔克剛路數的武功威力,比如《十八路飄雪掌》,若能得癸水真氣的加持下,就能將這門掌法上善若水、柔中帶剛的特性,發揮到極致。
庚金真氣,可以增強刀法劍法的威力,比如《十八路凌霜刀》,若能得庚金真氣的加持,至少能將這門刀法的巔峰威力再往上推一個層級。
至于厚土真氣和青木真氣,蔣奎在秘籍中沒有多提,只說了,厚土真氣可以增強厚重路數的武功威力,青木真氣可以增強強身路數的武功威力。
對比其他專精于一種特質,或是續航能力過人、或是爆發力過人、或是精進速度過人的高明內功…
楊戈就覺得這門《五行歸元氣》,有點以前玩某種下棋游戲時的拼夕夕陣容那味兒。
主打的就是一個全能,又能打又能扛又能跑,續航能力還強。
當然,有句話講:樣樣精通、樣樣稀疏。
這門內功的前五重,就有點樣樣精通也樣樣稀疏那味兒。
所以最后一重就跟畫大餅似的,描繪出了一張宏大而虛幻的藍圖!
五行歸一、混元無敵這樣的口號,光是聽聽都覺得非常得勁兒!
翻看整本秘籍,楊戈心頭就生出了一種猜想。
他取出蔣奎的書信拆開,取出信箋一看…
果不其然,這門內功正是“混江龍”雷橫,融匯百家之長,再結合他們兄弟五人的看家武功特性所創!
這就很專業對口了!
楊戈一身武功,除去他在汴河上領悟的“一去不回”那一刀之外,其余盡皆承襲自幽云五鬼。
武功傳承,講究其實非常多。
老話都說: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哪怕是真正的師徒,師父不到咽氣之時,殺手锏通常也是不會傳給徒弟的。
傳給外人,忌諱就更多了。
因為把自身的武功傳給他人,就等于是把一身所學敞開了給他人研究,這其中自然也包含了武功中的一些破綻、短處…
誰知道這些破綻和短處傳出去,將來會不會被仇家利用?
所以偷師他人武學,向來都是江湖大忌。
燕云五鬼傳楊戈的這三門武功,飄雪掌和亂風腿,是老三老四的看家功法。
老三老四早就沒了…
當初蔣奎和雷橫將這兩門武功傳給他,就是看在他武學天資極高,希望他能傳承結義兄弟的武學。
而凌霜刀,則是蔣奎的看家武功。
蔣奎滿腦子都是報仇,并不太在意自身武學是否外傳這個問題。
再加上當初雷橫和劉猛來路亭鬧了一場,他覺得對楊戈有所虧欠,以及想要還沈伐當初為他投靠朝廷多番奔走的人情,才傳了楊戈這一路刀法。
這也是蔣奎的私貨中,為什么會對厚土真氣和青木真氣一筆帶過。
雷橫和劉猛都還在世,他們與楊戈也沒什么特別的交情,蔣奎自然不會多提他們的武功特質。
至于內功,忌諱就更多了!
江湖上任何一個門派,高明的內功都是鎮派之寶!
是那種哪怕衣缽傳人、入室弟子,都絕不會輕易傳授的壓箱底的寶貝。
即使傳,大都也都是一層一層的傳、半部半部的傳。
這回許是楊戈在江浙做的那事,太合蔣奎的胃口,而楊戈還算得上是他們兄弟三人半個徒弟,且人品的確堅挺…
他才傳了楊戈《五行歸元氣》!
但無論蔣奎是怎么想的。
這個人情,楊戈都欠大發了!
“這該怎么還啊…”
他撫著秘籍的封皮,既難掩心頭欣喜,卻也倍感頭疼。
‘要不,給他們弄點糧食過去?雷橫和劉猛不還在關外插旗么?糧食他們總該是不嫌多吧?’
‘八千兩銀子,減去路上的損耗,到他們手里應該也還能剩下不少吧?’
八千兩銀子,已經是他的全部身家了。
其中大部分都還是他前年從三大糧商手里榨來的。
至于他在繡衣衛做百戶和千戶時拿的例錢,每個月他都拿出了一半給手下人加菜,真正剩下的并沒有多少,他又不曾憑借著手里的權力去斂過不義之財。
是以做了這么久的百戶、千戶,還下江南做了一遭欽差大臣,他也不過就攢了八千兩銀子。
‘對了,運河可以直通薊州,找連環塢幫幫忙,還能省下一大筆損耗。’
‘妥了,回頭就先弄一批糧食過去,剩下的,再慢慢還…’
他打定主意,再次翻看手里的秘籍,直接跳到行功路線圖部分。
“第一重勵兵秣馬、第二重枯木逢春、第三重累土成塔、第四重上善若水、第五重烈火燎原,第六重相生相克。”
“這是逆練五行?”
“哦對,還有平衡五行的作用在內…高明!”
“第一重勵兵秣馬,氣走手太陰肺經,上接足厥陰肝經于肺,下接手陽明大腸經于少商,行大周天、陰陽共濟、十二周乃成…”
“觀想以烈火煉金起、月華冷水礪兵止,吐納肅殺之氣…”
“一輪一周天,納一口肅殺之氣于丹田,凝練兵刃之形…”
“于晝夜交替之時起止為佳,于秋冬天地肅殺之時起止為最上…”
楊戈一遍又一遍的仔細瀏覽行功路線圖與配套的觀想法、注意事項。
心頭拿其對比《飄雪訣》,發現《五行歸元氣》的修行之法,更注重觀想與外界環境,有種天人合一的感覺。
與《飄雪訣》那種純技巧的修行之法,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東西!
這令他不由的又想起來,當初沈伐給他講述武道修行境界,對于歸真境的描述:累氣化峰!
他也曾有過疑問:氣如何能化峰?
如今這個疑問,終于得到了答案:這個“峰”,指的并不是真實的山岳,而是指的的一種存在感!
自身的真氣,在天地元氣之中的存在感。
簡而言之:如果世間的萬事萬物都是天地元氣,那么歸真境的修行,就是武者不斷磨礪壯大自身的真氣,讓自身的真氣在這片汪洋般的天地元氣之中,成為一座足夠高大挺拔、足夠堅若磐石的山峰,撐起武者自身的武道!
真氣如何壯大?又如何成為一座山峰?
讓自身真氣與外界的天地元氣不斷交互、不斷同步,在這個過程當中,用水磨功夫一點點截留與自身真氣氣韻相同的天地元氣,從而達到壯大自身真氣的目的。
楊戈覺得,氣海境與歸真境最本質的區別,或許并不在于內氣和真氣的強弱之分,而在于兩者氣韻之別。
就好比一位修行厚土真氣的歸真大高手,當他的真氣修行到與真正的厚土之氣同頻之時…從天地元氣的層面去看,他體內的真氣就是一座山,一座不會隨春夏秋冬、陰晴雨雪、草木枯榮變幻而變幻的山!
而內氣,無論修行到什么地步,從天地元氣的角度看,它依然是一團虛幻的空氣,沒有實質。
等到修成歸真境巔峰,若還能更進一步…
楊戈忽然間就能理解一些,絕世宗師的強悍之處!
他一邊記憶著行功路線圖和觀想圖、心法口訣,一邊慢慢理解著行功路線圖和觀想圖的用意。
時間一點一滴的溜走,天色很快就暗淡了下來。
見時候快要到秘籍中描述的晝夜交替之時,楊戈起身收好秘籍進屋去。
不一會兒,他就拿著形似苗刀的狹長冷月寶刀出來了。
論肅殺之氣,他覺得這把寶刀上的肅殺之氣,比天地間逸散的肅殺之氣更烈!
他雙手捧著刀在院子里拉開渾圓樁。
隨著一口濁氣緩緩吐出,精氣神慢慢凝聚,心頭一片空冥,腦海中浮現起烈火熬煉金屬的火紅的畫面。
“氣走手太陰肺經…”
周身真氣隨著他的意念慢慢上升,沿著手太陰肺經慢慢流轉到雙手食指少商穴,他體表也隨之亮起一層瑩潤的微光。
不知過了多久,他捧在雙手之中的冷月寶刀突然輕輕的顫動了一下,明明沒有真氣涌入,卻亮起絲絲縷縷森寒的刀光,與他體表上的微光交相輝映,仿佛一人一刀融為一體。
一周天、二周天、三周天…
行功路線圖漸漸純熟,觀想中的烈火練金之象也越來越紅火。
抱元守一的楊戈,只覺得心頭越來越冰冷,周身卻越來越熱…
而在外界,則可以看到他周身的毛孔正隨著他的呼吸節奏,一張一合的往外吐著熱氣,且熱氣凝而不散,包圍著他仿佛蠶繭。
轉眼間,十二周天已過。
楊戈從入定之中清醒過來,徐徐收功。
再一睜眼,發現天穹之上已掛滿星辰…
他起身活動了一下身軀,仔細的感受了一下體內的真氣,卻只感覺除了運功之時好像多了一抹涼意之外,就沒什么更大的變化了。
他思忖著,運起一絲真氣隨手揮刀斬向庭院東南角的水池。
便只見一道泛著淡淡金光的刀氣一閃,水池中央佇立的假山無聲無息的掉落下一塊巴掌大的碎石…
楊戈見狀快步走了過去,撈起那塊碎石仔細查看斷口,發現斷口光滑如境,沒有半分毛刺兒。
“我靠,有搞頭啊!”
他摩挲著碎石的斷口,心中驚訝于庚金真氣搭配刀氣的威力。
擱在過去,他這一刀劈下去,只會在假山上炸開一團石屑…
這么橫向一比較,他發現庚金真氣某種程度上,和刀意的作用有點相像。
刀意的作用,就是凝聚刀氣、增強刀氣威力。
若是庚金真氣刀意刀氣…
再遇上了塵瘋和尚那種外功大家,絕對不會再出現人家站著他砍,他都砍不動的窘迫情況!
“可以可以!”
他隨手扔了碎石,轉身進屋:“路子對了,脆皮刺客轉職半肉大爹,指日可待!”
他收起冷月寶刀,臉不洗腳不洗的就縮進了被窩里。
明日要還要進京去錘沈伐那廝呢!
睡了睡了…
第二天雞剛叫,楊戈就醒了過來。
他起身將昨日剩下的冷飯冷菜熱了熱,和小黃一起美滋滋的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
收拾完鍋碗瓢盆,他給后院的雞備足了雞食,再從昨日沈伐送來的年貨里選了幾樣,和小黃一起送到了劉家,請老掌柜替他照看小黃幾日。
年節下不開門營業的劉掌柜,自是滿口答應。
從劉家出來,楊戈去了上右所衙門取馬。
結果到地兒了才知道,方恪那廝昨日把上右所剩下的所有馬匹,全給調走了。
“好好好,跟我玩兒釜底抽薪是吧!”
在上右所轉了好幾圈都沒打聽到方恪跑哪去了的楊戈,咬牙切齒的沖賠著笑臉一直跟在身后的谷統說道:“叫方恪那小子提前找好主治大夫,老子回來就打斷他的腿!”
說完,他梗著脖子就從上右所出來,頭也不回的就出了城,沿著去京城的大路一步一丈的發足狂奔!
‘不就是沒馬嗎?’
‘老子腿著一樣過去!’
他心頭發著狠,把兩條腿掄出一片片殘影,如同開足馬力的摩托車那樣,一騎絕塵而去。
城墻上,喬裝打扮的方恪躲在女墻后邊,扒著箭垛目送楊戈揚起一溜煙塵遠去,腿都軟了:“要死要死要死…”
吶,說到做到,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