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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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遏丹地面已經變成了一片焦土,郭師道脫困之后,重新在楊定國手里接掌了兵權,這時朝陽已經升起,照遍了唐軍腳下上千回紇人的尸體。
郭師道想派兵去追擊逃兵,去偵察敵情,去看看附近還有沒有回紇的據點,可是——
除了郭師庸楊定邦兩個校尉以外,他發現自己一時竟找不到其他的部隊指揮官——尤其是那些本該隨時候命的隊正們。
就在這時,帳外的焦土上爆發了歡呼聲——
“萬歲,萬歲!”
“贏了!贏了!”
“又贏了!”
“回紇?算個屁!博格拉汗?算個屁!”
“碰到我們大唐,胡虜全都是屁!”
一千多人都扯開了喉嚨歡喊,仿佛不如此就不足以發泄自己的興奮。
這一晚的廝殺唐軍僅僅傷亡了不到五十人,而回紇呢?又是一支超過兩千人的部隊全部潰滅!
居然會取得這么大的戰果,包括郭師道楊定國在內所有人都有些出乎意料。
而取得這樣的戰果,自然也是值得歡喜,而這種在巨大壓抑后的歡喜,也需要宣泄!
郭師道和楊定國對望了一眼,同時臉含微笑:“這些孩子…”
安西唐軍的將士們不僅是他們的下屬,幾乎也都是他們的孩子,這些青年,都是郭師道楊定國看著長大的。
他們走到帳外,看看遏丹的焦土上滿是手舞足蹈的大唐青年!
唐軍將士仿佛完全忘記了昨天晚上他們還在那里惴惴不安,仿佛忘記幾天前剛剛聽說回紇要東西夾攻時的那種驚恐乃至絕望,“贏了,贏了——又贏了,我們是常勝軍啊!”滿腦子充斥的只有這個念頭!
腳下踩踏著回紇人的尸首,不知什么時候,青年們又將張邁高舉起來——
“特使萬歲!”
“特使萬歲!”
萬歲?這可是違禮的呼聲啊,有幾個老將覺得不妥,但青年們卻哪里管他?
這一次,他們將張邁甩得更用力,也拋得更高。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張邁叫道。盡管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歷了,可他還是覺得被拋在空中的感覺很玄。
“特使萬歲,特使萬歲!”
“咳,咳,喂!你們聽我說!”
張邁隨口大嚷了一句,這句話眾人聽到了,然后張邁就發現全場忽然都靜了下來,原來千余人竟都將他的話當作了嚴令!這突如其來的靜讓張邁感到有些不適應,但還是跳了下來,準備說話,他各自雖然有一米八五,但大唐邊軍高過他的為數不少,站在人群中,大部分人都看不見他。
“特使,你站在這里說話!”
陌刀高手劉黑虎抱了一塊三百斤的石頭過來,他是能將陌刀揮舞得十分靈動的人,抱起這塊石頭來舉重若輕,十幾個大力士見到,紛紛出手,片刻間就堆了一個石臺,將張邁擁了上去,郭洛站在他左下方,楊易站在他右下方,一千多人都等待他說話。
哇,這是什么場面啊!
不是上次那樣的疑慮,也不止是那種信任,而是一種火熱火熱的眼神和期待。
“大家別這樣。”張邁放低了姿態,說:“你們這樣,我壓力很大的…”
“哈哈哈——”石臺下一千多人都笑了起來,那笑聲仿佛就是在說:“特使你真風趣。”
“真的真的,我壓力很大的。”等大家的笑聲低了些時,張邁說:“其實這場仗,我原本也很沒把握的,我和大伙兒一樣,都是被逼出來的啊…”
“嗯嗯嗯!”所有人都在點頭,卻沒人當真,有幾個靠得近的更叫了出來:“特使,你太謙虛了!”
“我不是謙虛啊,其實昨晚我也怕得很啊。”
一千多人又都笑了起來,沒人相信張邁這句話。
“我真的害怕啊,當時心還撲通撲通亂跳,就是怕影響士氣,所以沒表現出來…”張邁摸著自己的心臟,想起昨天決定要沖入回紇聯營之前的感受,很誠懇地說。
“哈哈哈哈…”全場都笑了起來。
“對啊,對啊,我昨晚一個人殺進那幾百人的時候,心也撲通撲通地亂跳。”楊易學著張邁的語氣,也摸著自己的胸口說,眉頭蹙起,有如西施捧心,臉上滿是夸張的憂慮,只是那夸張的憂慮放在他的臉上卻是大大的滑稽。
眾將士笑得更兇了。
“可我昨天一個敵人都沒殺啊…”張邁有些慚愧,昨晚他鼓足了勇氣奮力沖進聯營,但實際上自始至終都處于唐仁孝的團團護衛下,根本就沒機會直接接觸到回紇的士兵。
“哈哈,特使英明神武,哪里需要自己動刀子?你伸一伸小指頭,胡虜就灰飛湮滅了,哈哈哈哈…”
“哪里需要動小指頭,只要特使吹口氣,薩圖克·博格拉就飛東海去了!”
“哪里用吹氣,特使只要心噗通噗通跳一下,回紇大軍就完了。”
“那要是跳兩下呢?”
“那就連吐蕃也都完了!”
“不錯不錯!哈哈,哈哈…”
這也不知是故作夸張的諛辭,還是真有人相信如此。
張邁站在石臺上下望,發現所有人對自己都極為誠懇,他們看自己時,臉上的神色都是絕對的信任,似乎一千多人都已經和自己融為了一體,似乎他們都成了自己的手足。
是啊,自己已經連續兩次取得大勝了,而且都是在極大的劣勢中帶領眾人絕處逢生!
這難道是偶然嗎?
一次是偶然,兩次,怕就不是偶然了!
或許,自己真有非凡的天賦呢!
要是不然,老天爺怎么會選中自己來到這個時代呢!
他臉上帶著自豪與驕傲,不知不覺中頭也昂了起來,連下巴都翹得掉下幾斤自信來。
郭師庸輕輕咳嗽了一聲,低聲對郭師道說:“畢竟是年輕人啊,容易志得意滿…”
然而這似乎只是他一個人的想法,或者只是老家伙們的想法,楊易他們卻非常欣賞,甚至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張邁站在東面,唐軍將士們站在西面,升起的朝陽剛好就掛在他的頭頂——
光輝萬丈啊!
郭師道和楊定國忽然覺得有些刺眼,一起掩了掩眼皮。
但所有青年卻都睜大了眼睛,昂頭仰視著!
這時,郭洛說話:“特使,如今我們雖然接連取勝,可胡虜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一定還會卷土重來,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請特使示下!”
張邁一怔,接下來該怎么辦?這個問題在新碎葉城的廢墟上他就已經考慮過好多回了,只是以前總是覺得很多想法還不成熟,其中有好幾個難關都還沒解決呢,要說出來時有些擔心被郭師道他們批評。
但這一刻,張邁忽然完全沒有了這些顧慮!
“我們接下來要怎么辦?當然是要主動出擊!突破胡虜的封鎖,去尋找一片更適合我們生存發展的地方,尋找一種能幫我們打敗胡虜的力量!”
楊定國皺了皺眉頭,喃喃自語:“更適合生存的地方…西域地方雖大,可好地方都早就被人占了,哪里還輪得到我們?至于說能幫我們打敗胡虜的力量…唉,卻到哪里尋去!”
然而沒人聽他的。
“什么樣的地方?什么樣的力量?”楊易急忙問到。
張邁道:“那地方,就在我的背后,那力量,也在我的背后!”
“特使是說…”
“中原!或者說,靠近中原的地方!至少,是華人——不,唐人的力量比較強大的地方!”張邁站得更直了:“我想,我們是不是可以考慮,打回中土去,打回長安去!因為只有在那里,我們才有可能得到最強大的力量之源!”
整個會場忽然靜了下來,郭師道和楊定國面面相覷,半晌說不出話來。
中土…長安…
當華夏的力量強大時,中華子弟便會向全世界各個地方涌去,將文明之火灑遍蒼穹之下,當華夏的力量消縮時,她的子民又將退守故土,以待將來。
那是大漢民族的根,那是大唐子民的源!
張邁這幾句話如果在昨晚之前說出來,只怕沒多少人會應和,但此刻青年將領們心里都已經激蕩了起來,沸騰了起來。
長安,長安啊——
那是故鄉。
如今孤身困于塞外,安西軍民才會如此倉皇,但要是背靠母國的話,這一千多名勇士就將敢于挑戰任何馬背上的強權!
但老成的人想到的卻更多。
回長安的路豈是那么好走的?當初四鎮才失守時,殘存軍民也曾想過東歸——那幾乎是他們的本能!結果卻被堵了回來,一步步地相機挪移,結果反而越躲越西,如今局勢雖發生了變化,但東歸之路卻變得更加的撲簌迷離——別的不說,光是攔在面前的八剌沙袞——那個擋在東方的回紇人的老巢,就叫唐軍難以飛越!
可是聽著張邁說話的青年們卻似乎都沒想到這些困難與艱險。
“可是特使,我們缺乏東歸的情報與軍資啊,”楊定國忍不住了,高聲說道。青年將士們這才想起他們的存在,有的回頭望了一眼,那眼神卻并不怎么喜歡楊定國打擊大伙兒的熱情。
但楊定國還是說了下去:“焚城一戰我們雖然取得了大勝,但損失也極多。”當時時間緊迫,一切行動追求的都只是勝利,根本不可能將大部分的物資搶救出來。尤其羊的損失最大。“如今我們的戰馬雖還勉強夠用,但羊卻沒多少了,沒有了農田,谷物也是坐吃山空,沒有作坊,弓箭是射出一支少一支,我們眼下的這點家底,最多夠用兩三個月,萬萬不可能支撐到長安的。甚至,連支撐到疏勒都成問題!”
“我知道我們我們缺乏情報,所以更要設法取得情報!我也知道我們缺乏軍資,但正因為沒有軍資,才要窮極生變啊。”張邁毫不猶豫地反駁。
碎葉眼下的這點物資,非但支撐不到長安,甚至支撐不到下一季的收成。
這里的內陸氣候,就算是耐寒的作物一般也都是一年一熟,又沒有美洲的那些又快熟又高產的耐寒耐旱作物,羊馬的繁衍也不可能那么快,當然也可以靠采集、打獵等來幫補消耗,但把太多精力花在這里,那樣只會讓唐軍越憋越萎縮。
在要躲避回紇與火尋追擊的情況下,唐軍是很難安心進行放牧耕種的,而靠著打獵、采集,那要到猴年馬月才存得夠回長安的物資啊。
“更何況,回紇與火尋正東西夾擊,可以說我們沒有退路了!
“猶豫遲疑,只能是死路一條,而拼死突圍,卻還有一線生機!
“所以,我們不能再這么退縮下去了,要奮進,奮進!至于說物資——靠生產來積累物資,太慢了——尤其是在眼前這種特殊的情況下,要想迅速得到財富,只有…”
“只有怎么樣?”幾個青年將領同時問。
“只有以戰養戰!”
“以戰養戰?”
“對!”張邁忽然想起了一首耳熟能詳的歌來,便改了兩個詞,唱道:“沒有牛,沒有羊,自有敵人給我們養!沒有劍,沒有刀,敵人給我們造!”
幾個老將聽得面面相覷:“特使,你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沒有物資,我們就去搶啊!現在咱們四周全部都是胡虜,何必跟他們客氣?雖然咱們人少,但也有四營精銳,都騎上了馬,變成了一支游騎兵,一邊找路東歸,一邊派出游騎兵,遇到友好的城鎮、部落、商人,就問他們‘借’點糧食。遇到被壓迫的人,我們就出手解救,而這些人也將變成我們的追隨者,將是我們增兵的兵源!遇到敵虜,咱們就打游擊戰、打運動戰!看看防備不周的咱們就搶,防范森嚴的咱們就撤。敵進我退,敵退我進,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西域地方萬里,我就不信回紇人、大食人能防備得滴水不漏。有一千二百游騎兵去搶東西,還怕養不活幾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