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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七章 西巡前夕

  天策九年冬,中原發生了許多小事,幾件不大不小的事,以及一件大事!

  小事不必贅言,不大不小的事,第一件是汝、唐、鄧、萊四州小荒。

  萊州小荒純粹是自找,這里頭固然有氣候變化的原因,比如過去一年州內水旱不均,但也與登州造船業與海貿吸納了大量的勞動力、民心無意于農有關,但收成不好了卻不怎么影響萊州人的生計,張邁甚至沒給萊州發下免稅降稅的赦令,而萊州人竟也不叫嚷,原因很簡單,凡是那些肯下苦力種地的,收成都還可以,凡是那些除外打工經商的,手里頭又都有余錢,登州是南北海貿的中轉站,每年從吳越運來的糧食堆爆了一個個新設的倉庫,莫說與登州比鄰的萊州只是小荒,就是顆粒無收也餓不死。所以對于萊州張邁撒手不管,讓民間自己去解決。

  汝、唐、鄧三州問題就不小,這里是受了洛陽戰爭的波及,說來好笑,真正戰爭的發生地洛陽、鄭州問題都不大,符彥卿征發了幾十萬民夫的開封、陳州、潁昌也沒發生荒年,倒是附近的汝、唐、鄧出了問題,為何?正因為洛陽等五地受戰爭影響比較直接,天策政權唯恐出亂子,注意力都放在這里了,就戰爭期間不損禾苗,征發民夫不誤農時,各級官員監視嚴密,所為防范于未然。

  而汝、唐、鄧三州,一來是戰后新得之地,新唐對此的政策是鎮之以靜,除了兵力難移之外,舊有官吏一概留任。二來天策的政治力量尚未深入地方,各條線路督促不嚴,貪官污吏趁此時機上下其手,再加上氣候不正、戰爭波及,幾方面問題同時發作。便醞釀成了眼下的小災荒。豫南出事,便有商人從荊北購糧,結果本來收成就不好的荊北地區也跟著受了波及。

  應對災荒是最考驗一個政府行政能力的,豫南和荊北的小災年才出了苗頭,糧荒尚未出現,魏仁溥就臨危受命。但他沒有去汝州、唐州或者鄧州,直接跑到襄陽去了。新設的荊北軍區都督符彥卿趕緊迎接,文武兩人商議了半天,第二日便有一封書信送到了江陵府。

  江陵府的南平國立國二十余年,所處之地本來就是魚米之鄉。又處在南北要沖上,多年的貿易積累之下府庫充盈、米爛成倉,但國富而弱,自張邁一統北方,南平國主整天最擔心的就是什么時候鐵馬南下——他雖然屢屢向北稱臣了,但張邁從來沒給他一個明確的回應,有的只是模棱兩可的安撫而已。所以南平國主別說對張邁,就算是對北國的權勢者也是戰戰兢兢。這其中掌握荊北兵權的符彥卿便是壓在南平頭上最大的一座山!

  署了符彥卿、魏仁溥聯名的書信一入南平。不出三日,就有如山如海的糧食北運,在郢州下碼頭。然后浩浩蕩蕩地沿著漢水北上,消息一傳出,荊北連同豫南的糧價一下子就降了下來,一場小災在不到半個月時間里便化解于無形。

  跟著魏仁溥忽然駕臨鄧州,開始對汝、唐、鄧三州的吏治進行一次洗刷。

  他魏大監察是主持過兩次考試的人,手底下門生無數。要人有人;剛剛解決了荊北豫南的災荒,在這一帶威望一時如日中天。要勢有勢;從荊北軍區接了三千兵馬來,要兵有兵;又得了張邁便宜行事的大權。可謂要權有權。

  加上早在他到達襄陽之前,就已經有門生先行潛入三州摸底,所以魏仁溥人還沒到,對三州情況已經了如指掌,一到鄧州馬上動手,短短一個月時間就把汝、唐、鄧三州清理了一遍,州縣官員換掉了九成,連帶著荊北的襄、鄧、均三州也換掉了大量舊官。

  如果說之前的南平調糧行動猶如雨露滋潤,這一番行動就似雷霆轟擊,這一番行動之后天策政權對豫南荊北的掌控力便大大增強了,豫南荊北非但沒有因此震動不安,百姓反而個個拍手稱快——搞到地方上變成災年的貪官污吏,除掉了那是大快人心!

  過去這一年里,無論是四州災荒、荊北動蕩,對中原士林來說,真的都不算什么大事!

  天策鐵騎縱橫無敵的印象已經深入人心,以前彼此對立時敬畏其威勢,現在屁股下的位置一變,既奉張邁為主,那這支力量就是自己的!只要抱緊張邁的大腿,天下間就沒什么可怕的了!莫說只是小小的荊北動蕩,就算四方齊變,士大夫們也覺得以如今新唐的國勢沒什么大不了的。

  但就在這局勢大好之際,忽然傳出消息說張邁要西巡!

  一開始大家覺得沒什么,過去這一年張邁就沒消停過!洛陽平定之后先去了開封,住了幾個月又去了燕京,然后忽然帶著幾千人去了定遼看望正在養病的楊易,停留了數日又回到燕京,跟著又四處亂跑,秋收時人在鄴都,因為郭汾帶著一大家子東行,張邁又跑到燕京去了。

  雖然說,這個天子不大“安穩”,但開國皇帝這樣真的沒什么。你看看劉邦李世民不是整天東征西討的么?傳說中的軒轅黃帝也是如此啊。很多人還在想元帥這次西巡是不是要去長安,順路路過太原,順手把安重榮劉知遠都解決掉算了——在大多數人看來,這兩件事情對現在的張龍驤來說,就是“順手”而已。

  但跟著又從李昉處傳出消息來,說張邁這次的西巡。不是去洛陽,不是去關中——甚至不是去涼州!

  那是哪里?

  甘州?

  還不止!

  難道沙州?

  還不止!

  好了,最后終于打聽出來,張邁要去西域!

  焉耆?龜茲?

  都不是!

  李昉說張大元帥要去找郭洛!

  中原的士大夫們一下子就都跳起來了!

  元帥陛下(這個稱呼有點古怪),你可別亂來啊!

  河中那是在哪兒?

  春風不度的玉門關再往西千里。才到高昌,高昌再往西千里,才到龜茲,龜茲再往西千里,才到疏勒,到了疏勒。越過那座終年積雪的蔥嶺,然后還要再走幾千里,才能到河中!

  雖然現在河中是大唐旗下的一個自治地區,但在距離上那是遙遠得恍若另外一個世界!雖然河中是張邁親自西征打下來的領土,但那么萬里迢迢地跑去。路上出現閃失的幾率那是極大的啊!

  好吧,就算一路平安,但東西相隔萬里,中原這邊要是發生什么事情怎么辦?就算騎著汗血寶馬日夜不停那也沒法及時趕回來的啊!

  總而言之一句話,當中原士林聽說張邁要去見郭洛時,感覺就是元帥要去另一個世界一般——如果元帥真的要見郭大都督,那寧可讓郭大都督從河中回來。

  消息才剛剛傳出,各種各樣的勸諫就飛來了。李沼直接就跑來質問張邁消息是不是真的。

  “你猜元帥怎么說?”鄴都的一個官員怒沖沖地向魏仁溥道:“元帥那口吻,當初我們都是親見的,他說。‘是啊,有這個打算,明年開春之后就走。’——魏總憲,元帥當時那口氣,去河中就是去串門一樣!”

  魏仁溥在鄴都安撫了鄴都眾臣,這才又出發前往燕京。

  燕京城如今還在修建當中。大型的下水道與縱橫四通的道路等基礎建設接近尾聲,而第一批宮殿官邸已經成型。估計明年這個時候就可以投入使用,而劃定的商業區和住宅區也有不少商號與家族在動工了。

  現在一切配套設施尚未進駐。燕京新城就是一個大工地,張邁自己一個人時常在那里住帳篷,妻兒一大家子來了就不行了,所以就住在了西山的別墅上——那是去年趙贊和符彥卿奉旨趕修的一座園林,雖非豪華奢靡,卻勝在素潔典雅。郭汾來了之后就直接住在這里。

  魏仁溥來的時候,西山正變得好生熱鬧,山腳下是一座座的帳篷,有一半是駐軍,有一半是到此聽用的官員,聽說魏仁溥來,馬小春也給安排了一座。

  到了山上,進了別墅,只見到處掛燈,處處掃雪,好多仆役在忙忙碌碌,那是準備過年的氣派了。

  “這才有點兒上位者大家族的氣息了。雖然離皇室還有點距離。”

  魏仁溥心想,果然還是得有個夫人,這生活才成樣子啊,看張邁過去兩三年的單身漢日子,魏仁溥自己都覺得簡直慘不忍睹。

  他在仆從的引領下來到大廳,廳內暖洋洋的,只有張邁、郭汾、馬小春、王溥和一個侍女五人,張邁正在給郭汾削蘋果,這個時節有蘋果算是不容易,而以張邁之尊,竟然還在給郭汾削蘋果而郭汾又受之坦然,這若是傳揚出去,天下士人勢必感慨當今皇后“圣眷之深”無人能及。

  張邁對男女之防看的不嚴,何況魏仁溥和郭汾本身就認識的,所以魏仁溥進來郭汾也沒有回避。

  從張毅到范質魏仁溥,從范質魏仁溥到李沼李深,再到最近的馮道,無數儒臣都勸諫過這個問題,至少要求郭汾見外臣時垂下個簾子,結果張邁卻都只是一笑了之。

  馮道甚至還從洛陽帶了一批出身干凈、沒什么背景的小太監來,結果都被張邁趕走了。倒是郭汾慈心,打聽得這些小太監大多是無父無母的可憐人,就是有父母,回去后日子也不好過,而且才到燕京,身邊也需要些人手,這才留下了其中二十余人。但張邁還是下詔將馮道斥責了一遍,又詔令天下,永廢宦官制度!

  魏仁溥進來的時候,張邁剛把蘋果切成四瓣,跟著削蘋第二個。郭汾吃著一瓣,見到魏仁溥來便讓侍女送過去兩瓣,這蘋果不但是主母所賜,還是張邁親手削的,盡管久在涼州深知張邁一家子的作風,魏仁溥心中還是忍不住感激。王溥看在眼里更是艷羨無比。

  郭汾眼角瞥見,以為他想吃,便讓侍女把剩下的一瓣送給了王溥,王溥啪一聲跪在地上,捧著蘋果像捧著王母娘娘的蟠桃一樣。眼淚都流出來了。郭汾叫道:“哎喲!小王你干嘛哭啊!”

  王溥心中有著無數感恩的言語,一時間哽咽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張邁笑道:“別理他,他犯賤罷了。”

  郭汾只是因為丈夫隨便,她也就跟著隨便,并非不知世事,馬上明白過來,笑了笑道:“一塊蘋果而已,不用想那么多。起來吃吧。”

  王溥謝恩之后起來。拿著蘋果卻不敢吃,看看魏仁溥已經捻著胡須在咀嚼了,這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君恩如山,后恩似海,這一小口蘋果咬下,化作汁液淌入咽喉,真像瓊汁仙液能滋潤五臟六腑一樣,一時間又感動地淚流滿面。

  魏仁溥吃蘋果時。外面腳步聲亂響,跑進來好幾個小孩子。其中最小的一個一頭就扎進張邁懷里,最大的一個叫道:“是魏老師來了。”魏仁溥抬頭一看。慌忙道:“原來是諸位殿下。”

  張邁如今有四子三女。其中長女允照、次女允真、次子允武、三子允言是郭汾所生,長子允文是于闐國福安公主所生,幼子允功和還在吃奶的幼女是薛復之妹薛珊雅所生。允照和允真是范質、魏仁溥輪流作的文字啟蒙,所以魏仁溥與張家幾個孩子都十分熟悉——范魏兩人的這項經歷,比起他身居高位更為中原儒林所羨慕。

  張邁自己尚未正式稱帝,不過對疼愛的女兒素來是“我的小公主”“我的小公主”地叫,所以范質魏仁溥順水推舟地就稱允照允真為“公主殿下”,張邁也不反對,這稱呼就延續了下來。

  這次郭汾東行,四個兒女自然都跟著。長子張允文和他娘一般,身子都比較弱,就且留在涼州。薛珊雅卻是跟來了,今日卻帶著孩子去見哥哥了。

  不知不覺間,孩子中最大的張允照已經十來歲了,被文臣們目為世子的張允武和他的雙胞胎弟弟張允言是天策三年正月出生,過了年也都虛七歲了,允言說話還奶聲奶氣的,允武被教得中規中矩,倒是張允照甚有父母之風,落落大方一派長姐的派頭,弟妹們沒有不怕她的。剛才是帶著弟妹們在外面打雪仗剛剛回來。

  這群孩子一進來,大廳登時熱鬧了起來,張邁忙著和兒女們說話,都顧不得魏仁溥了,倒是張允照竟能照顧魏仁溥的情緒面子,坐在了他身邊跟他聊天。

  魏仁溥依禮應答,忽然問道:“殿下,臣在鄴都聽說元帥有意西巡一事,殿下可曾聽元帥提起過?”

  “有啊,爹爹說要去見見舅舅,打算明年開春之后,等道路好走了就出發。這事范老師跟爹爹說了好幾回了,都攔著爹爹呢,不過我看爹爹的意思,大概還是要去的。”

  魏仁溥心中一凜,聽張允照這語氣,這事張邁是真的決定了的樣子,他正要向張邁建言,賴在張邁懷中的允言哇哇叫道:“我不要,我不要!我們才來了沒幾天,爹爹又要走!我不要!”

  他的雙胞胎哥哥允武咳嗽了一聲,一個七歲大的孩子用老儒的口吻一本正經地說道:“三弟不可如此,父親此去西域,必是有國家大事與舅父商議,你不可任性使性也,君子先國而后家,這才是圣君風范,三弟不可耽誤了父親,妨害了天下大事。”

  王溥見了,心中不免大贊世子有君子之風。張允言小嘴嘟了起來瞪著哥哥,張邁卻是一口水噴了出來,對允武卻喝罵道:“你一個七歲的小孩子,斷奶才幾年,國家大事,關你屁事!幾年沒帶著你,你人話都不會說了!”

  張允武吐了吐舌頭,尷尬無比,張邁轉頭向郭汾道:“這兩年你怎么教孩子的!”

  郭汾苦笑道:“這孩子是老成了點兒。但平時說話也不是這樣的,必然是有人教他。”

  張邁問允武道:“是誰?”

  張允武一臉委屈,諾諾道:“不是誰教,只是兒臣最近在讀《孟子》,頗有心得…”

  張邁想想也是。會教允武這么說話的必是儒臣,儒臣卻都是反對自己西巡的,卻又罵道:“才幾歲大,讀這么深的書做什么!還叫什么狗屁兒臣!以后不許你這么說話!”

  張允照站起來道:“父親,別這么罵二弟。他這年紀,讀什么學什么。沒別的意思。但你這樣罵他,傳了出去,我們家本來沒事的,傳出去后也要變得有事。”

  她是張邁的長女,生于憂患之時。長于混亂之世,張邁既愛她英姿颯爽,又不大拘束她的性子,所以張允照得以出入軍營,往來民間,甚至張邁在秦西時,她還曾騎馬幾百里跑去相見,所以深知世務。張邁雖然不希望自己的家庭變成宮斗片中的后宮,但他既然建立了偌大的帝國,各種各樣的利益鏈條自然會盤根錯節并延續到他的家庭中來。縱然郭汾的地位無人能夠撼動也無人膽敢妄觸,可大方向上再怎么光明,墻角細縫之中也會存在陰影。張允照耳濡目染之下,心性見識便歷練了出來——她不是允武那樣的裝大人,而是真的早熟。

  張邁道:“能有什么事!”

  這些年張邁常年在外奔波,允照身為長姐便要幫母親看顧弟妹。身為長公主又要幫忙穩定涼蘭民心,威嚴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不知不覺中連張邁對這個女兒的言語也有幾分尊重。

  張允照道:“二弟是咱們家的嫡長子呢!關起門來你打他屁股都行,但事情如果傳出去。只怕有心人要想入非非。”

  張邁愣了一下,隨機笑道:“好了好了,別這么嚴肅。”又對允武道:“以后多玩耍去,喜歡玩什么就玩什么,這兩年少讀點書。”

  允言道:“是,我聽爹爹的!”

  張邁揍了他的屁股一下說:“我說你哥呢!又不是說你!你這邊,明天我讓李昉教你寫字!”

  允言哇哇叫起苦來,哭道:“我不要別人教我,要教你教!”

  允武也過來抱住張邁的大腿說:“爹爹要我玩耍,那你陪我玩耍。”

  張邁被兩個孩子抱得心中一軟,說道:“好好好,接下來幾個月,我什么事都不做了,就陪你們寫字、玩耍。”

  兩個孩子這才破涕為笑。

  張邁又問次女:“我的二公主,你要爹爹陪你做什么?”

  允真一直文文靜靜地坐在母親身邊,這時也只是說了一句:“女兒都聽爹爹的。”

  大廳之中又是一片吵鬧,魏仁溥也完全沒機會和張邁說什么正事,一直鬧到晚飯時分,薛珊雅帶著兒子回來了,懷里還抱著女兒——這個女兒是當日她偷偷跑去秦西見張邁,“一不小心”有上的。

  開飯之前,張邁才抽點時間問了一下荊北豫南的事情,魏仁溥眼看郭汾都在催飯了,張邁又沒有留飯的意思,也不好說太多,簡略講了一下經過,張邁贊了一聲,也沒再說什么。

  接下來的幾個月,張邁還真的就整天陪著家人,從天策九年的冬天,過完年一直到天策十年開春,今天去看看新都城,讓幾個小孩規劃一下他們想要的房子和花園,明天帶著他們去踏雪,順便在雪地上打上一場雪仗,再來是帶著他們鑿冰釣魚,倒是節目豐富,天天累人。至于政務,則全部靠邊。

  這時的天策大唐,軍務上已經推行軍區—軍鎮—軍府的三級管理,軍區之上設立樞密院,總管全局,目前設立了兩個樞密副使,一個是魯嘉陵,一個是曹元忠。

  政務上,分為東西兩樞,鄭渭主掌西樞,以張毅為副,范質主掌東樞,以李沼為副。隨著關中、洛陽的打通,東西兩樞合并已經成了大勢所趨,目前相關正日漸提上日程表來。

  監察上又漸漸形成兩套系統:糾評御史和監察御史。糾評御史是從下面選上來的人,其監督是自下而上,由楊定國掌管糾評臺。監察御史是從上面派下來的人,監督是自上而下,由魏仁溥掌管監察臺。

  此外又新設立一個顧問—學校的文化學術體系,這個體系,下設各級學校培養人才,上設最高顧問團體作為天子智囊,而這個最高顧問團體,最后還是聽從了馮道的建議,沿用了翰林院的名字,直接備天子之問及詔書草擬,第一任主掌翰林院的大學士便是馮道。

  司法上,形成一條基本獨立的司法線,形成了縣法官—州法官—官的體制,首席官張德。法務之事,下級不能決者報上級,上級不能決者報官,官不能決者,眾官會審議決,再不能決者,由天子召開公議定憲。

  一般來說,很少會出現需要天子召開公議定憲的大事,所以司法上的事情,目前的關鍵在于不斷推進與完善這個體制,不需要張邁去處理具體事務。

  政務上,東西兩樞密的運轉早已上了軌道;軍務上,魯嘉陵來到燕京以后,和曹元忠議分了樞密之權,各種事務也逐步展開;監察上,楊定國老當益壯,正在戮力推進各地各級糾評臺的建設,各地鄉紳對此參與熱情十分高漲。

  日常的政務軍務,都歸以上機構處理,只有遇到軍國大事,才由天子召集政府、軍府(樞密院)和學府(翰林院)會商,若遇到國本大事,則三府之外,再加上二臺,在首都糾評臺上付諸國論。

  張邁陪著妻兒們外出游玩期間,并未發生什么國本大事,軍國大事也只有幾件擦邊,軍政兩府發來咨文,張邁批了回復,讓三府先行議定,馮道接到回復后,便召集范質、李沼、曹元忠、魯嘉陵五人會商,定了一個章程,張邁批復后讓李昉加蓋玉璽,便成定議。

  因此他玩了幾個月,政簡事少,而天下并未出現什么差錯。

  眾臣見張邁玩得開心,不再提西巡之事,以為他忘記了,不料三月底張邁回到西山,忽然重提此事,眾人都是大驚,忙又勸諫,張邁卻根本就不管別人怎么說,只是一道又一道的命令發了下去。

  這次“西巡”的目標已經很明確了,就是要到西域召見各國國主、各族族長,就連郭洛到時候也要來相見,至于西巡的最終點,張邁沒說,但聽他的口吻,龜茲焉耆是別想了,張邁若能到疏勒而止、不翻過蔥嶺去河中印度,群臣就謝天謝地了。

  此外隨行人員也令人詫異,隨行的武將之首,竟然欽點了薛復,護衛的核心,就是陌刀戰斧陣,而且這次西行還有張邁的家族成員——三子允言、次女允真都會隨行,更的讓人詫異的是,薛夫人竟然能狠心將一對兒女丟給嫂子鄭湘,要陪張邁西行好照顧其飲食起居。

  怎么看這次的西巡都存在著這樣那樣的問題,群臣均以為不妥卻又無可奈何,只得暗暗叫苦——目前天策大唐的整個體制,各道程序貌似都有制衡,唯獨沒有一個關卡能制衡張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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