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溥幽州時已經開春,在重視過年的中國,一般來說,大部分朝廷有什么事情不會跨年來做,只是現在石重貴心中實在太過焦急,有些事情,他等不起!
現在天策唐軍的一舉一動都是萬眾矚目,誰都知道,張邁如今正在幽州整訓兵馬,幽州聚集的可不是一幫新兵,而是淘汰老弱病殘、分派州縣各地之后剩下的十幾萬人馬——而且其中絕大多數都上過戰場,乃是老兵。
對老兵的訓練自然與新兵不同,加上有一幫精銳為核,有幾個月的整編足矣!那么整編完成后會怎么樣呢?就是傻瓜也猜得到張邁下一步多半要兵指洛陽!
所以石重貴等不得,盡管明知道外交交涉不大可能取得什么成果,但如果還有一線希望的話,那也得搶在張邁動手之前啊,因此王溥才“臨危受命”北上了。
只可惜,臨危受命的王溥,心中并不像諸葛亮下東吳時那樣殫精竭慮地為主上考慮,現在的洛陽城,還真心實意地為石晉王朝作打算的人,不多了。
曾經空蕩蕩的幽州,經過半年的時間漸漸熱鬧了起來,尤其是南市,北則漠南漠北、西則天竺天方、南則吳越真臘、東則高麗日本,各國商人都能看見,隱隱然已有國際都市的感覺,讓王溥感到十分詫異。
高麗、吳越也就算了,那些天竺、天方的商人,自然不是知道幽州開市之后才趕來,而是一早就順著絲路東行,剛好知道幽州開市,便趕來做買賣的。
這才幾個月的時間。南市已經開張了幾百家商鋪,往來行商,何止數千人?這些商鋪大多是就著這一帶原有的空房屋進行改造,也有部分是在空地上搭起帳篷,當初涼州、蘭州剛剛開市的時候就是這么做的,因此天策負責城市規劃的官員駕輕就熟。
幽州的市民大多都被契丹擄掠走了。除了少數漏網之魚外,這些房屋土地便全部收歸國有,房屋和土地的政策,張邁控得很嚴,一開始只許出租,等到新年臨近,因為商貿越來越繁華,而且任誰都看得出在這里立足前景遠大,所以地價房價便一路上漲且有價無市——不是沒人買是沒得買!到此張邁才特許放出一小部分出售。結果這些“樓盤”不管房子有多老舊破爛,都被哄抬成了天價——光是租售這些房屋土地的收入,就足以讓范質瞠目結舌了。
按理說,這些事情本不該由張邁來做,就算只是決策也有牛刀殺雞之嫌,只是張邁如今正需要錢,而掌握東樞的范質還是有幾分書生氣,因此張邁才不得不越俎代庖一番。
王溥進入幽州時。正遇到新年第一輪房地拍賣,所以南市上下都十分轟動熱鬧。王溥經過時也停了一停,見拍賣常上正在拍賣一片兩畝大的空地,之前官府放出來的房地,都是一間兩間的零散店鋪,很少見到這么一整塊的空地,所以今天的拍賣現場氣氛尤其高漲。
在秦西時王溥見過這種張邁“發明”的拍賣模式。因此并不陌生,最后這片被一個杭州絲商以接近洛陽地價八成的天價拍得,看得王溥咋舌不已。
中午入住驛館之后,又帶人出去下館子——天策大唐的規矩,除非有特別安排。否則外使到來雖然會提供驛館,也包吃食,但吃食十分簡單,基本就是兩菜一湯飯管飽,山珍海味是別想了,一肉菜一素菜而已,如果使者不滿意,那可以到外面去自買,不是特殊時期甚至還允許使者在陪同官吏的陪同下出去就餐。
對于這些規矩,王溥自然也都熟知,在秦西時他覺得不習慣,心想放任外國使者外出,被窺探了虛實怎么辦?使者出意外了怎么辦?還讓使者自己買吃食,豈非有失大國體面?
然而這兩年下來,親眼看著天下風云變幻,他的想法也就變了,知道張邁敢放任使者外出,是不怕有什么“虛實”被人看見,這是對外的自信,不怕使者會出意外,那是有治安和安全防范上的把握,這是對內的自信,至于吃食,有肉有菜也不算怠慢,實有古人之風,只是比不得秦漢以后的各種豪奢罷了,且聽說張邁自己的飯菜也是如此而已。
如今的幽州,人口上多是外來戶,但有商貿就有人流,有人流就有人提供服務,所以各種衣食住行都有人提供,只是商人來得太多太快,各種服務業至今還是供不應求,王溥是仗著使者的身份,由官方出面才在一家酒樓訂了一桌酒菜,這家酒樓的老板是涼州,在西北經營有方,也算“老字號”了,但過去兩年天策南北征戰,那些有相當消費力的中層將士都在漠北打仗呢,戰爭期間商貿預期也不穩定,官府又提倡節儉,商人也就不敢豪奢,所以這兩年生意著實有些慘淡。
自聽說燕京開市,鄭渭又在商圈戮力宣揚,這個老板就動了心思,將店鋪留給大兒子經營,自己帶著小兒子和兩個大廚,按照移民政策遷來燕京,一路跑到燕京來開了分店,沿途有天策官府提供的低價而安全的船運,倒也不費什么,到了這邊之后又能優先租到店面,雖然店面比起涼州那邊簡陋得多,器皿也遠不如老店精致,伙計也不如老店周到,結果開張之后天天爆滿,不到三個月就把過去兩年虧的錢給賺回來了。
酒樓老板來陪酒的時候,說了些自己的經歷,又慨嘆道:“我這還算賺得少的!原本在我隔壁做成衣買賣的,那才真的大發了!幽州地面幾十萬人馬,去掉那些老弱病殘和兵奴隸,也還有十幾萬人,里頭那些遠征漠北的,誰沒有些賞賜啊,在漠北熬了那么久的苦,回到中原總得買吃的買穿的吧。這幾個月里頭。運到幽州的東西能有多少?光是這些軍爺們的胃口,就足夠將運到幽州的東西有多少,吃多少!至于那些商家就更不用提了,能有眼光在去年來到幽州的,哪一個不是賺得盆滿缽滿的?賺錢之后要么轉手入貨,余錢總得犒勞犒勞自己啊。所以這半年幽州的生意端的好做!”
王溥隨口又問了一下米菜價格,酒樓老板道:“米倒是不貴,一直有從南方運來,菜也還好,那些軍中老弱都被打發到城外種時蔬、放牛羊了。城外還有大商家雇傭了被裁撤的軍余,搭起了千多個種菜的大暖房,要不客官您能在這時段吃到一口青菜。嗯,聽說光是這些就養活了不少人,也有好些商家就此賺了不少錢呢。”
酒樓老板告辭后。王溥心中尋思道:“如今洛陽的米價一日高似一日,地價卻是一日低似一日,正與燕京這邊相反。看來王者氣運也都向這邊轉移了。”
王溥在幽州住了兩日,才聽說張邁不在城里,他便去求見范質,希望他幫忙。
這也是范質和王溥有舊誼,否則按照張邁現在的脾氣,對洛陽那邊的人是不想理會、先晾一晾再說的。范質如今執掌東樞內政。日理萬機,王溥求上門來。他能接見一番已屬不易。
“你要出城去找元帥?”范質猶豫了一下,才道:“元帥對你是有些印象的,換了別人,我可不敢做這個主。”便喚來一個舉子送王溥出城——只他一個人去,其他從洛陽帶來的隨從全部不準跟隨。
一出幽州北門,迎面又是一片荒涼。幽州被契丹遷徙一空之后,雖然去年夏秋之際,各地來了幾十萬人馬——就軍隊來說是很多的,但放置在幽薊地面上,幾十萬人能占多大的地皮?秋收之后張邁也親自號召帶領全軍下地屯田。但也墾不盡這片北國大地。尤其是剛剛經歷了南市的繁華之后,陡然間來到這杳無人煙的郊外,便不由得倍感空曠荒虛。
不過如果給一個現代人來到這里,大概會覺得這里的環境真好啊!
雪花覆蓋之下,常見到許多零落的麥田,這些全都是軍士的屯田,當初秋收之后,幾十萬兵馬種了幾百萬畝小麥,非精細化管理之下,田畝自然不如精耕細作的江南、農牧合一的甘涼那樣整齊,但看看保護著麥田的雪層,明年的收成還是可以預期的。
到處是清澈的河流,結冰之后也能看到冰層下的流水,那冰就像水晶一樣,不像后世,許多骯臟的河流結冰后都是黃黃黑黑的十分難看。
到處都是長青的松柏,松柏間偶爾竄出一些兔子小鹿,在離城市較遠的地方甚至還有熊,這是自然環境還沒有遭受嚴重破壞的特征,當然熊和鹿敢跑出燕山山脈來到這平原地帶,和去年幽州地區人口一空也有關系,這倒是契丹人的“功勞”了。
到處都是成片的湖泊,湖泊則也與河流一般結了冰,雖已開春,冰層卻厚,可以看到一些退役的軍士開了一些冰窟窿在釣魚,自己在酒樓所吃的茱萸魚頭,食材可能就來源于此處。
總而論之,這個時代的幽州水源是充足的,土地是豐饒的,人口是稀少的,世界上像這樣的地方,一般來說總能經受得起中國人幾百年以上的折騰。
王溥騎馬向北走了半日,眼前景象忽的一邊,來到一座巨大的工地上,肉眼所見就有幾千人正在平整土地,挖窯燒磚,按照王溥的見識,再加上之前的風聞,他大概猜到這里就是燕京新城的所在,常聽人說張邁要在此處建立一座雄偉的新都,規劃中的城市規模已經大得有點嚇人,是現在的洛陽、開封所不能比擬的,莫非就會這里么?
張邁也在人群之中,沒有穿盔帶甲,也不是寬袍緩袖,只是褐色披風下一身緊身的羊絨,頭上戴著一頂遮風帽,不知道的人乍一看還以為是一個工頭,他和一個匠師模樣的人在指點一幅工程圖。
看到此處,王溥心中慨嘆:“大禹治國時,手足胼胝,衣褐乘車,動履四時,大概也就這個樣子了吧。不意古之圣王之風。復見于今日。”
見到王溥上前,張邁又與那匠師說了幾句,這才轉頭走到一個臨時搭建的屋棚里頭,屋棚中燒著火爐,暖暖的與外間有如兩個世界,張邁脫了披風。坐下喝了馬小春遞過來的一口熱茶,才問道:“你叫王溥?”
王溥見屋內只有一個馬小春,便跪下道:“臣王溥,并州祁縣人,天策六年,洛陽恩科進士第一名。”
張邁訝異道:“進士第一名,那是狀元啊。”隨即又說:“不過你對我不稱外臣,而稱臣,年號又用天策。不用石晉的,這口吻可不大對。”
王溥道:“臣是華夏之臣,而后才是石晉之臣。當年得中進士第第一,心中歡喜,今日回想,當初不如不中。”
當日歡喜今日后悔,那自然是因為當日中的進士是石晉的進士,如今改朝換代在即。他年紀又輕,如果當日不去參考。如今反而可以直接入士新朝做個純臣。
這幾句話已經說的夠明白了,張邁呵呵一笑,道:“我對你有些印象的。能讓范質破例許你來見我,想來你必有過人之處。起來說話吧。”
王溥起身后,張邁問道:“你治什么學問?”王溥道:“四書五經,不敢稱精通。卻也成誦。”
張邁揮手道:“你是狀元,這些儒家經典肯定沒問題。我問的是實務才能。經典是務虛的,不治經典,看問題的高度就不夠;但出來做事不能只是務虛,還得有一技之長才行。”
王溥沉吟片刻。才說道:“元帥所頒一十九種,臣皆能言。”
張邁早在疏勒時代就很重視文化建設,十余年來在戰場之下有機會就不停總結著述,這些著述一本本地出版、修訂,到三年前基本形成初步規模,乃是包括算術通識、天文通識、地理通識、物理通識、化學通識、醫學通識、行政通識、律法通識、戰爭通識、農藝通識、建筑通識等等學問在內的一部大叢書。
這一部叢書有一部分是張邁口述,李臏、范質、魏仁溥等人先后幫忙整理,如算術、天文、地理、物理、化學、醫學、律法等,有一部分是專業人才會同整理,如農藝、建筑、戰爭等,有一部分是用從泰西輾轉買來的希臘羅馬經典著作的翻譯和再創作,全部都由張邁讀過后定的稿子,這一十九本書雖然都是基礎性知識,但也足足有上百萬字,還配了大量的圖文。
張邁瞪著他道:“你能背下來?”
王溥臉有愧色:“逐字逐句,委實不能,然而元帥但有詢問,王溥必能復述。”
張邁心想上百萬字的書你能背下來那才有鬼,背不下來有什么好慚愧的?讓馬小春拿來一本,隨手一翻,點了一個頭,王溥就滔滔不絕地將那一章講出來,遇到有圖的地方還能畫出來,其中遇到與人文類相通的地方還能觸類旁通,發表自己的見解。
張邁聽了小半個時辰,打斷道:“夠了夠了!又遇到個天才。怪不得范文素看得起你。”他想了想,命馬小春又拿出一副大圖來說:“你讀過建筑通識,來幫我看看這個規劃怎么樣。”
王溥上前一看,只瞄了一眼就明白了這是一幅都城的規劃圖,顫聲道:“這…這就是未來的北京嗎?”
“是啊。”張邁道:“這是我提出想法,堪籌營的老手尋著好地,大匠師開了十幾次會議作出草圖,然后給薛復符彥卿、范質魏仁溥他們都看過,改成修訂版,然后又發給楊易鄭渭要來反饋意見,最后修訂成這個樣子。嗯,我也給馮道寄過一份的,他也回復了一些意見,郭洛太遠,就沒給他寄了。”
王溥沒想到張邁會讓自己與聞如此大事,心中不禁一陣激動,又想:“原來馮公也與聞此事了,怪不得在朝堂上他是那樣的姿態!”
其實他想多了,張邁對這次筑城并未打著秘密行事之意,當初甚至曾想公之于天下集思廣益,只是后來考慮到這種大事未必是越多人參與越好,所以最后只是讓堪籌營選址、大匠師主圖,然后讓精通戰爭的楊易薛復等大將、精通禮制的馮道范質等文臣、精通商業的鄭渭奈布等當世精英參與進來,甚至還問了他老婆郭汾,看看她們女人有什么需要。之后便匯聚成這張大規劃圖。
不過,也不只是王溥一個人想多了,當初馮道收到張邁秘密寄給他的圖樣后也是激動得夠嗆,這是大都城的營建啊,不管將來北京是不是首都,這等大事非是宰執之屬誰得與聞?何況馮道這時還是一個“外國”的宰相呢。所以拿到那張草圖后馮道是興奮得感動涕零。為此事殫盡竭慮了不知多少個夜晚,又將保密功夫做得十足,除了最親信的一個弟子和最可靠的一個兒子之外不然第四個知曉此事。
這時王溥再看這張都城規劃圖,中國傳統的都城建筑是有一定規制的,正所謂“匠人營國,方九里,旁三門,國中九經九緯,經涂九軌。左祖右社,面朝后市。”
這新都的基本規制理念也是如此,只不過在規格上擴大了數十倍!而且除了禮制規劃復古之外,也考慮到包括交通、飲水、排污等現實層市民生活的方方面面,尤其重視商業集市部分的規劃,此外又將城市的建設分期,在外圍預留下足夠的拓展空間,層層向外擴張。
王溥看了有一頓飯時間。不禁慨然喟嘆,忽然道:“只是如此浩大的工程。恐怕…有傷民力…”
他說的很謹慎,唯恐觸怒張邁。
張邁卻笑道:“你沒看我分期了么?聽說隋煬帝用了九個月就建成了新長安,我可沒他那么急性子。第一期先用三年時間,暫時也夠用了。之后以十年為期,這幅圖的全部建制要完成,大概是三十三年的時間。你肯定能看到了,我就得好好鍛煉身體才行了。”
王溥道:“用三十三年時間的話,那么工程再大,也不見得會多損耗民力。元帥圣仁!”
張邁道:“別說,你來說說此規劃還有些什么漏洞沒。”
王溥道:“此圖集諸大賢智慧。已近完美,臣年輕學淺,一時之間只覺得十分震撼,不敢妄議。”
張邁笑道:“那好吧,以后如果你想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以寫信給我。”
這是給自己留下一條上達天聽的通道啊,王溥大喜,要謝恩卻又止住,一時間激動得幾乎要撓腮。
張邁放下規劃圖來,道:“那來說說洛陽的事吧。你從洛陽來,是有事在身吧。”
王溥心神一緊,趕緊收攝心智,姿態上恢復了嚴謹,說道:“是,臣有二事,一是代表石重貴來,二是代表長樂老來。”
張邁道:“石重貴,嗯,他是想求和,還是求降?”
這話說得霸道,卻一口氣就點出了關鍵。
王溥俯了俯身說:“求和。”
張邁哈哈笑道:“你覺得有可能嗎?”
王溥輕輕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張邁道:“那就不用多費口舌了,我也不跟石重貴客氣了,你回去告訴我,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但在這種形勢下,誰都知道求和是不可能的。不過他石重貴也沒犯什么大錯,將來我也不會對他怎么樣。石敬瑭得國不正,他的皇位從石敬瑭處得來,國祚不久,我也不打算給他弄個什么安樂公拘著他,他可以在這個國家成為一個自由人。至于別的條件,他可以提,我琢磨著能答應就答應。我的目的只有一個,盡量不打仗,因為我不想中原再死人了。國民的生命是很寶貴的,這些生命應該用在開疆拓土上,應該用在玄思著作上,應該用在音樂藝術上,應該用在發明創造上,應該用在生活享受上,而不應該浪費在這種毫無意義的內部戰爭上。這就是我的意思,回頭怎么向石重貴說,你自己捉摸著吧。”
王溥心中大是贊嘆,說道:“臣明白了。”
張邁又道:“馮道那邊讓你來做什么?”
王溥道:“長樂老的意思,也與元帥一般,馮公也是希望天下止戰止殺,早日歸于太平一統。”
張邁笑道:“那很好,你回去跟長樂老說,洛陽的事情我就拜托他了。我相信以他的智慧,必定不會辜負我的期望。再過一兩個月,等到天氣暖和了,我會率領大軍南下,發動百萬之眾,圍攻洛陽…”
王溥錯愕起來:“元帥你不是說…不打仗么?”
“看來你還嫩了點啊,狀元郎。”張邁淡淡笑道:“人是很賤的,不到黃河不死心,不撞南墻不回頭。我若是一味示之以寬,這事永遠扯不完,只有大肆興兵,才有不戰而下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