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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二章 驚破奇議

  相府款待天策國使的宴會高調開張,草草結束,最后的結果,從民間說書人流傳開去的結果是桑維翰自取其辱。

  不過實際上是在范質發表了那通慷慨陳詞之后,馮道便以主人家的身份,勸散了宴席。

  在正式宴會之后,馮道還有個小小的茶會,只接待范質一人,這一下,按照傳統自然是要馮道來探一探范質此來的目的,以及若干談判的底線——如果馮道還是忠心為石敬瑭效忠的話。

  但這次茶會才開始,侍奉的茶童將茶湯煮好了退下,馮道便說:“今天一辯,文素指東打西的功夫大是了得,幸好桑國僑被文素拋出來的眾多數據窘住了,未能及時反應過來。”

  范質道:“馮國老這是什么意思?”他和馮道雖然常有書信來往,也覺得馮道是一個可發展的拉攏對象,但畢竟彼此不在一國,所侍非是一君,還不能完全信任對方,這句話,半作請教,半是試探。

  馮道自然是看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但也不以為忤,說道:“天策于西北,治民、治兵、治國都極有客觀之處,這些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只要不是王仁裕那樣的迂腐書生也都會承認,但時至今日,中原士人所關心的并非這些,而是注重于道統所在!今天桑國僑一時被文素所折,但冷靜下來一想必有所悟;群儒一時為文素所懾,但過后沉思也不能心服的。”

  范質靜了下來。

  馮道又道:“西晉滅亡后,東晉南遷。國家南北分裂,除了五胡亂華的早期時候,其實越到后期,北方不但強大而已,政治上也是勝過南方的。但為何南北遲遲不能統一?”

  范質道:“北方,胡人之國也,南方,漢家正統也!”

  “正是!”馮道說道:“自東晉至南北朝除了少數時期外,大致上都是北強南弱,尤其是劉裕之后。北攻南守幾乎就是常態了。但就是因為南方是漢家正統所在,所以南北遲遲難統,直到北方漢化得差不多了,南北人心思合,楊素再揮師而進,長江天塹亦成虛設。若是北方尚是胡人之國,以北統南就是以胡凌漢,滅陳之戰就算成功只怕也得付出極大的代價!”

  范質聽到這里,便知馮道果然是有心于一統。心中一喜,道:“今日之東西,不似彼時之南北也!唐、晉皆漢家天下也,阻撓所在,唯石敬瑭耳。”

  “但要讓天下人都相信天策亦漢家天下,還需要下一番功夫。”馮道說道:“畢竟,安西唐軍,由西域而來。非由中原而出,雖然自敘傳承于四鎮。但在未有充分了解之前,中原士人之疑慮自可理解。”

  他壓低了聲音,說道:“晉主,沙陀也…”范質聽得眉毛一揚,又聽馮道說:“然則汝主當真漢家苗裔耶?”

  范質道:“不是范質存心欺妄,吾主張龍驤。絕對是漢家苗裔!他高舉大唐旗幟,絕非為了形勢,乃是出自本心!再者,吾隨龍驤數年,他見識極其廣博。日常言語,不憚胡言,也常作驚人之語,但根本所在仍是漢話,甚至曾隨侍于其寢睡之時,聞其夢中呢喃,也是河北或山東一帶的方言口音,不是漢人不可能那樣!他身在西域數代,身上混有胡人之血或在所難免,但父系絕對是炎黃后裔!”

  “這些,文素與道濟在書信中早說過不知幾次了。”馮道說道:“但既然如此,為何至今不肯稱帝!漢家之主謂之帝王,胡兒之主謂之可汗,未稱帝王,而先受天可汗之號,此大錯謬也!儒林張望,多在于此!尤其天策之號,極受士林詬病!自古以來,未有以此為國號者!如此行徑,倒是大像入漢統未深的胡人所為,汝為近信學士,而不能矯君之過,此汝之過也!”

  馮道的眼光究竟是毒辣的,一下子就看出了張邁身上的文化根底像是“入漢統未深的胡人”!其實不是張邁胡人而“入漢統未深”,而是反過來,是漢人而“離漢統已遠”!

  因為他所處的那個時代禮崩樂壞,大多數國人心里還堅持著一個“我是中國人”的信念,卻已經失去了傳統中國人之所以為中國人的特質與常識。

  中國歷代王朝,凡有心于天下者必然稱帝,而建國必有國號,國號之來源,在于其發源肇基所在地的古號。故而劉邦稱漢,以王于漢中;司馬氏稱晉,以其祖河內人,屬古之晉國;李氏發源于河東,故而稱唐;就是契丹也懂得其祖源地在遼,所以國號為遼——這也是符合中國傳統的國號傳統的。

  只有在將“四舊”破壞得一干二凈時代的張邁,才會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想法,既不急著稱帝稱王,也完全沒有以地望為國號的想法。

  范質說道:“這些我不是沒跟吾主說過,不過吾主對我說:但愿今后之中國,乃是中國人之中國,而非一家一姓之中國,所以國號年號,大可不必按照往例。馮老,我們這位人主,可不只是一個雄主、明主,在某看來,他是要開前人所未開、創前人所未創之偉業啊!”

  就算馮道是個有大見識的人,聽了“愿今后之中國不再是一家一姓之中國”這話之后,也是愣了好半晌!許久許久,才喟然嘆息道:“若張龍驤真有如此胸懷,那老夫的確是不能以以往帝王揣度他了。不過這等胸懷老夫能夠理解,天下儒生卻難理解。張龍驤要使中原歸心,還是得拿捏得住中原士人之心才行啊。”

  范質道:“還請馮國老不吝賜教!”

  馮道笑道:“這個不吝賜教,是文素請教,還是張龍驤請教?”

  范質也笑道:“這句話,正是吾主命我向馮國老轉達。吾主說道,自大唐亡后,中原軍閥割據,帝王迭起。民不聊生,國運衰頹,也虧了馮老才能保留我華夏的菁華與元氣,若沒有馮老,今天中原的亂局只怕還要比現在更加惡化數倍!因此特命范質以禮求見,以誠求教。”

  頓了頓又道:“這國老二字。吾主在西邊時也是如此稱呼的,能得吾主如此稱呼的只有二人,另外一個就是我大唐國人議政會議之首席楊國老。”

  馮道道:“莫非楊鷹揚之父?”

  “不錯。”范質道:“吾主曾說,大唐有文武兩大道統,武之道統,中原遺失已久,若李嗣源石敬瑭之流不過暴徒而已,不足以稱為真正的武人!幸而失之中原,存于西域。安西唐軍帶了回來,而以定國老將軍為其宗,故定國老將軍可稱武宗國老。至于中原文運幸賴長樂公維系之一息不絕,故長樂馮公可稱文宗國老也。”

  張邁的確說過類似的話,也有過類似的評價,但肯定沒范質這番言辭般動聽,能讓馮道大悅,直悅到骨髓中去了!

  尤其是“文宗國老”四字。殺傷力實在強大!想到這四個字連同這番評價將來可能銘于史冊,那就足以讓大多數文人為之死不旋踵了!誘惑力比起什么官居臺輔、食邑萬戶、世代公侯強烈十倍百倍!

  馮道本來半倚著和范質說話。這時忍不住直身而起,面西而拜,哽咽道:“馮道何德何能,當此謬譽!”

  范質見狀亦是大喜,知道這一趟出使已經成功了一半,趕緊攙扶起了馮道。低聲說道:“放眼四海,能心懷仁義者無力問鼎天下,有力問鼎天下者皆不能以蒼生為念,唯有張龍驤,既為雄主。復是仁君,甘隴之興旺、秦西之安定,皆為明證也!范質昔日之西行也,非為一己富貴,今日之東行,也不是為了一國之成敗!皆是為天下蒼生早日脫離苦海也!愿國老亦以天下蒼生為念,有以教我!”

  馮道挽住范質的手,也是低聲說道:“中原之事,可急,可不急。”

  范質喜道:“何以可急?何以可不急?”

  “可急者,”馮道說:“如今之晉也,雄兵出外,國庫空虛,石氏沙陀也,得國本來不正,如今又不得士心民心,劉知遠在西鎮漸不服管,桑維翰于中樞苦不能制。四方憚中原國力,暫不敢動,而不知內里極度虛弱,張龍驤若能遣人運天策之旗幟,傳之于襄漢之間,策反一節度使,令其傳檄于洛、汴,石晉國本便將動搖,而劉知遠或可一說而降,未可知也。長安若拔,洛陽可席卷而得。二京既取,以一軍向東略山東,一軍向北略河東,一軍向東北取河北,一軍順汴河取淮泗,四方鎮守,斷不敢再拗天策之軍威。今年之內,北方便可平定!”

  范質沉吟道:“如此行事,恐怕操之過急。”一來他也知道天策大唐的家底,在現階段未必支撐得起這樣的大戰略,二來他更知道張邁的既定大戰略不是這樣的,要為馮道幾句話而改變這個大戰略方向并不現實。有很多時候是明知敵人虛弱而不能取,只因為自家底子也弱。

  馮道點了點頭,道:“吾亦知漠北之事未決,張龍驤未必能安心用兵于東。若如此,則中原可不急也。漠北之事,張龍驤自有方略,不牢老朽操心。然軍威既盛,尚須設法取得士林輿論,為龍驤造‘王道’大勢!使王道大勢與常勝軍威相配合,則天下一統,只在時間問題,越是遲緩,或者越是萬全。”

  范質喜道:“如何造勢?”

  “王道者,于國,在于一個仁字,于家,在于一個孝字,于學,在于一個儒字。”馮道問道:“秦西果有免稅減租之仁政否?關中父老,果如你信中所言般贊譽張龍驤否?”

  范質道:“這個自然,若有半句虛言,愿雷神殛我!愿天地滅我!”

  馮道道:“若如此,其一,先使關中邊界更加寬縱,使東西往來,更加方便,寧可縱奸細出入,莫防范士林書信往來。而務必使得中原儒林,得以各種渠道確知確信秦西之仁政,也使得中原與西北儒林之聯系日漸加深。如此日久,則關中東西之民間仍為一體,關中東西一體,而甘秦又復一體,如此則甘隴之與中原。不可切分矣!士林既統一,便可使得彼此士人輿論,此呼彼應、彼呼此應,雖居二君之下,猶如同處一國之中也。先秦時,戰國各家的彼此呼應。起到的就是這樣的效果。秦始皇能一統天下,不只是靠武力而已,在其先也,已有上百年文化混一作為積淀。甘隴與中原本屬一體,這個過程便會更快更易。”

  關中平原是一馬平川之地,如今因為政治軍事原因人為地割裂成東西兩部分,饒是如此,要想真正割裂東西之間的民間交流也十分困難,所以王仁裕能輕而易舉地拿到老家的家書。這時馮道的意見。則是要讓關中的邊境管束得更寬易,以方便東西的文化交流,這對天策來說就是順水推舟的事情,毫無困難,當下范質點了點頭。

  馮道又說道:“孝者,小者奉養,其次不辱,至大之孝。在于尊親!尊親之至,莫大于以天下養。張龍驤既以痛失怙恃。則當顯祖。因此你必須要設法知道張龍驤之祖源。你說張龍驤夢中呢喃,是河北、山東口音?”

  范質道:“是。”

  “既如此,當從此處有所突破。”馮道:“張龍驤久在西域,或不知宗族之重。但你既為其臣宰,當細思之,從一切可能之細節。考其族源所在。既得天下,若不尊親,何以明孝!”

  范質道:“是!”

  馮道又道:“仁、孝之外,在于崇儒。”

  提到這一點,范質便忍不住雙眉蹙起。

  在秦州的國人會議上。張邁就已經公開宣布,天策大唐要建立的將是一個尚武之國!雖然張邁也并未反儒,然而要讓他旗幟鮮明地崇儒,范質覺得,或許張邁會覺得沒有必要。至少,他沒有把握能說動張邁。

  馮道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似乎知道了他的心思,問道:“我聽說張龍驤提倡尚武,你可死在擔心此事?”

  “不錯。”

  馮道微微笑了起來,道:“糊涂!張龍驤雖然尚武,但他尚武,與我們的崇儒,根本就沒沖突!”

  范質有些愕然起來,在整個中原知識群體中,他也算頂級的智者了,但在有些問題上,現在的他終究還沒馮道的目光來得老辣,來得透徹,所以一番深談之后,當范質漸漸卸下防范,他和馮道之間的關系,就變得有如師生。

  馮道說道:“儒,并不只是修文。初始之儒,本是文武共舉。儒門四科,德行、言語、政事、文學。文學居末而已。

  “德行者,其道德品行,能為世人之表范,張邁及安西舊部,行事堂堂正正,萬里橫行而至今日,幾乎未有真正可以詬病之處,其君臣之德行,龍驤之剛,鷹揚之勇,石拔之猛,奚勝之烈,鄭渭雖商家子而能廉,薛復雖域外人而能義!這才是其掃平四方之最堅基石所在!而其中,以張龍驤為人君者的表率最重!

  “言語者,使適四方,而利于國者,亂世之中,尤為重要!曹元忠非親非勇,能得重用者在此!

  “政事者,有內政,有外政。內政治國,外政用武!所載,政事科冉有、子路二人,就是一內一外,比之天策,內則鄭渭,外則鷹揚,你想想,如今在張龍驤身邊最受重用的,是否就是這兩個人?

  “至于文學者,中所言文學,非今日單指詩詞歌賦之狹義文學,乃概言通曉詩書禮儀先賢文獻之人,即今日俗謂之文人,孔門四科,僅居其末!汝與之道濟在天策之地位,類似于此。

  “第一類人才,既能務虛,亦能務實,二、三類之人才,則能務實,此三類子謂之‘先進’。最后一類,為務虛之人才,子謂之‘后進’。孔子早有明言,若他要用人,必選先進!則張龍驤用人之標準,與孔子何異?”

  這一番話,說得范質有些愣了,馮道說的這些典故他全都知道而且爛熟于心,但在張邁闡述文武之道時,卻從來沒有將這些與張邁的主張聯系起來,換言之,就是范質沒能用儒家的學術去把張邁的政治主張武裝起來。

  馮道繼續說道:“吾儒之始也,本崇先進。便是戰國諸明君,誰不如此?降至于漢唐,凡盛世之君。也莫不如此!

  “前漢文政則蕭何張良,武政則韓信衛霍,言語則陳平蘇武——皆受大重用之人。桑弘羊也是商家子,照樣執掌權柄,學問淵博如東方朔司馬相如,養之若倡優爾!叔孫通亦不過一禮樂之教官。何得與三杰比肩?

  “李唐文政則房杜,武政則二李,至若歐陽詢虞世南等輩,才名雖盛,能見用否?李杜詩篇,韓愈文章,皆曠絕千古,哪個入得了中樞、執得了權柄?使得先進掌權,才是國家之幸!若授后進文人以柄。那是亂國之道!爾等不明先圣真學問,就在秦州與張龍驤大辯文武之道,幸虧張龍驤是天授之才,雖不讀書,而所行能暗合先圣要旨,否則國家天下就被爾等誤盡了!”

  范質聽到這里,已經幾乎有些目瞪口呆,他萬萬沒想到。作為文人的魁首,剛才被自己尊為“文宗國老”的馮道。會對張邁的主張接受到這種程度!

  范質道:“雖然如此,但中原文人,未必能有馮老這般的高度。”

  “你錯了。”馮道停了一下,有些話,似乎不想說,但終于說了出來。道:“剛才說的這些,是大道所在,是在行事目的上不要偏倚太多的標桿。但真正行事時,手段可以從權,直指人心就可。”

  “直指人心?直指人心。馮老說的人心是…”

  “這個不需明言。”馮道說道:“我觀張龍驤往昔作為,其實對士人之心已把握得極準,既然如此,你順其大勢行事、再為其修補細枝末節之處就可以了。”

  從馮道府中出來,范質只覺得心情大好,這次出使的任務,主要是要拉攏、威嚇石晉政權,使之不敢過分倒向契丹,但現在拉攏到了一個馮道,這也許比預定的目標來得更加重要!

  桑維翰回到府中,對李崧說道:“馮道該死!”

  他怒氣難平,說道:“我回來路上,越想越氣!那范質分明不敢正面回答我的話,卻被他迂繞了過去,當時我正與范質對陣,一時為他所欺不奇怪。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馮道在旁邊一言不發,又在形勢對天策最有利時,以主人家身份散了宴席,使我等無反擊之機會。如此作為,形同助敵為虐!我一定要上奏陛下,治他死罪!”

  李崧皺了皺眉頭,他和桑維翰的立場稍微不同,桑維翰是親契丹的死硬派,李崧卻只是有這樣的傾向而已,在他的觀念中,天策與契丹都是外族,只不過契丹屬于北狄,而天策屬于西戎罷了,如今天策強盛,那么石晉就應該拉攏契丹以抗擊天策,“以夷制夷”!

  而他也知道馮道親天策,然而如桑維翰所說,要因此就治馮道死罪,卻是李崧所不肯的。

  不管處在哪個皇帝治下,士林本身就是一個大的利益共同體,這個利益共同體雖然有些松散,然而卻還是逐漸形成了一些不成文的共識,比如此刻桑維翰要殺馮道,李崧就不贊同。

  到宋朝時所形成的那個“不殺士大夫”的傳統,可不僅僅是因為趙氏一家子的仁慈。

  “你今日要以通敵之罪殺馮道,明日若再有人以此罪名加諸于你時,你該如何自處?”

  桑維翰一愕,李崧道:“禮不下于匹夫,刑不上于我等!殺來殺去,那是匹夫們的行徑!”說著一拂袖,便與桑維翰分道揚鑣。

  桑維翰看著李崧遠去的背影,忽然頓足哀嘆,朝天道:“陛下啊,你的江山危哉!如此危急存亡之秋,大臣們的心也不在一塊啊!”

  范質到洛陽的第二日,便向遞交了國書,要求殿見石敬瑭,石敬瑭對張邁派來的人哪里有好感?迫于兩國有停戰盟約不得不容范質入洛陽而已,但也不想接見,就讓禮部回絕,只派大臣下去談判。

  范質卻對禮部要派大臣來議的說法,態度極其強硬地拒絕了,不見石敬瑭不肯開言公事,定要殿見石敬瑭。

  這一來一回,一下子就拖了三日,這三日間,關于相府激辯的故事早已傳遍全城,洛陽是中原士林聚集的中心,在朝在野不知多少望儒名宿,聽聞了相府之事,三日間就有數十封書信投入驛館,倒也不是通敵賣國,而是與范質筆辯東西道統。這里頭有支持范質的,有駁斥范質的,有亦支持亦反對的,還有真的去調查田畝畝產數據,查找史籍中漢朝唐朝麥田畝產量然后與范質探討的,通通是高舉儒家大旗進行筆論。其中有不少明眼人也都看到范質那天并未直接回應,于書信中犀利指出。

  范質收到書信之中,一一閱讀,只要書信內容或者來信人物有分量的都一一回信,三日間寫出了二十幾封書信,筆辯不同與面辯,可以有更多的時間讓范質進行思考,斟酌詞句。到第四日,又有數十封書信回函!

  這一番來回,就如一次小范圍卻高層次的道統爭鳴,將近畿絕大多數的高級知識分子幾乎一網打盡,道統爭論雖越來越激烈,但范質與洛陽儒生的關系也因爭論而更見密切。而且不只是范質與洛陽群儒,就是洛陽群儒之間也就此事而產生了不同意見。

  本來范質以一個外國使者,像這樣的事情是不容許發生的,但負責接待他的馮道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其發生。

  到第五日,范質第三次遞交國書,要求殿見,石敬瑭不堪其煩,又在馮道趙瑩等的催促下,終于答應接見范質。

  這時候,晉北、幽州方面的消息已經傳回,石敬瑭聽說汗血寶馬出了問題,先是一喜,再聽說耶律朔古拒交州縣領土,又是憂怒。他接見范質,也是想看看張邁派這個人來,是要搞什么名堂!

  偏殿之中,東西二府及禮部十余要員齊聚,此外還有五六員在京大將,石敬瑭見到了范質之后,沒好氣地道:“貴使有何要事,定要殿見寡人?”

  范質道:“貴我兩邦,同屬中國,雖有齬齷,但面對契丹,則當一體向外!契丹使驅虎吞狼之計,以燕云為誘餌,欲使我中國自相殘殺,我主不愿落入契丹算計,特遣我來求見國主,望國主念彼此同屬中國,兄弟之邦共同興兵,北復燕云,規復漢家故土!”

  石敬瑭哈哈大笑道:“契丹已經答應交還燕云于我,我隨時可以取回,何須興兵!”

  范質道:“當真如此么?契丹當真是無條件答應交還燕云么?”

  石敬瑭哼了一聲,桑維翰在旁道:“吾國與契丹之盟約,無須向他國交代。”

  范質道:“既然如此,那我主另有一議!”

  石敬瑭揮手:“說!”

  范質道:“我主言道:中國土地,只要回歸中國,一切好說。當下以燕云回歸華夏為第一要義,至于歸唐歸晉,暫時可以不議。因此若契丹是真心無條件歸還燕云于晉,我主樂觀其成,愿以敕勒川兵馬襄助晉軍,監視契丹交割領土,現在只需要國主點一點頭,吾國便是大晉盟友,敕勒川的汗血騎兵團,便是貴國大軍收復燕云的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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