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府。
書房。
信王從畫筒里抽出一幅長軸畫卷,緩緩卷開。
上面畫著的,是個頭戴梅花簪子的襦裙少女。
他因常年持槍練武,而長著厚繭的手掌,來回撫著畫卷。
目光中流露出一股癡迷之態。
唯有一人獨處之時,他才會露出這種神態。
這少女,與初見時的高氏有幾分相似,眉目中有幾分神采飛揚的意頭,只是遠比高氏要單純。
如今,她們二人皆已不在人世。
信王嘴角微微露出一絲苦澀,“高氏的兒子找回來了,可你呢?”
念及往事,他心中泛著苦水。
“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找回我們的兒子。”
咚咚咚!
敲門聲傳來,正傷神的信王,不由一驚,忙將畫卷卷起來。
“進來!”
他淡淡說了一聲。
聽到他的許可聲,二柱才敢輕輕推開門,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王爺!我有一些重要的事,想要與王爺匯報。”
二柱將自己與高志遠在鳳仙樓遇見的事兒,一五一十說了清楚。
信王卻搖了搖頭,“此事本王自有定奪,你初來京城,就先好好玩兩天吧,別操心這些事。”
他竟然露出頹然之色。
二柱不由驚奇。
書房自古是重地,這是他頭一回進到信王的書房里面,便多留心了幾眼。
轉眼一瞥桌上卷好的畫卷,他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信王卻手快的收好了這畫。
二柱便也知道,這不是自己該了解的事。
“大理寺錄事一職,需要以簡短的字句,記錄下每一個案件處罰的明細,你可做好了準備?”
見他別有深意的瞧了一眼自己的畫卷,信王想要轉移注意力,便刻意提起了大理寺。
如他所想的那般,說到大理寺錄事,二柱果然沒有再繼續糾結畫卷的事。
二柱輕輕搖頭,“王爺將我安排到這個地方,必有深意,又何必故意賣關子。”
他仔細考慮過了,以信王的勢力,要幫自己安排個實權的都是輕而易舉。
若是不想惹眼,也可以安排個高品階的虛職。
從八品的大理寺錄事,要干事,又沒什么職權,也鍛煉不了他。
信王本也用不著做這些無意義的事。
更何況,如今他初來乍到,年歲又不大,在大理寺難免要遭冷眼。
別人不知道他是信王這邊的人,少不得會冷待。
信王看了他一眼:“蘇如是要翻案,記錄蘇家一案的卷宗必不可少。”
在永安縣的時候,他答應了蘇如是的請求,將來有機會就幫助蘇家翻案。
可多年前的案件,并不好查。
記錄在案的卷宗,或許有假。可其中涉及到的人,多多少少也是線索之一。
“蘇家一案的卷宗應該在刑部,大理寺的卷宗,記錄的都是刑罰吧。”二柱對于大理寺,也略有些了解。
“之前刑部發生了大火,險些燒掉重要卷宗。刑部尚書為了保險起見,便吩咐每個卷宗記錄雙份,分到大理寺那邊一份。”
信王耐心說道。
二柱卻失笑:“王爺,我只是從八品小官,怎么可能接觸到那么重要的卷宗?”
堆砌著各類案件卷宗的卷宗閣,有不少侍衛把守,他怎么也不可能混進去。
信王正色道:“錄事一職乃新設之職,雖品級略低,卻可以入卷宗閣放置案卷,甚至可以翻閱刑部送來的卷宗。”
故而要辦成這件事,難度并不高。
他手底下有的是人,之所以安排了二柱去做,一來是想要鍛煉一下,二來也讓他知道,朝中各官員捧高踩低的習性,并不比鄉野村民好到哪兒去。
免得將來歸位以后,被幾個狗腿子拍拍馬屁,他便樂得傻乎乎去替人辦事。
聽到信王說,錄事可以進入卷宗閣。二柱腦子頓時清醒。
蘇如是的父親當年也是官至二品,蘇家的案子,牽涉甚廣。
信王那時候還在邊關鎮守,但他的耳目必然是對這些大事有所了解。
甚至,案卷上記載的東西,還不一定有信王知道的情報那么詳細真實。
取閱卷宗,只是為了將記錄在案的情報與信王自己知道的情報對比,好作出排除。
這種事,信王本來不過是一句話的功夫。
如今讓自己去辦,八成真的有鍛煉自己當間諜的心思。
“王爺,如果我翻閱案卷的時候,被人逮到了,會怎么樣?”二柱仍有顧慮。
信王看了他一眼:“輕則挨板子罷官,重則流放邊關。”
見二柱似還有話要說,便快語道:“蘇如是于本王有大用,她的事不能馬虎,成功與否就看你的了。大理寺錄事,雖品級低,卻也有許多人盯梢著那里,本王不會公然袒護你。”
他這樣說了,二柱便不再多言。
轉而,他又道起了高志遠:“楊承宣將高兄帶走,分明是不懷好意。他可是高家唯一的男丁,王爺你就不操心?”
雖然信王說這事用不著他操心,可二柱想要知道更多的內情。
信王表情淡淡的,說話也漫不經心,“別看志遠個頭小,他心底的小心思,未必少于你。有些事,本王不想攔著他去做。”
總歸是撞得頭破血流,才知道什么是對,什么是錯。
二柱心有戚戚然,“他要是死了,高家香火可就斷了。”
他倒不是在擔心高家和高志遠,只是信王對待侄兒這般態度,叫他有一種踹踹不安的感覺。
信王似有察覺,瞥了他一眼,皺眉道:“志遠不會有危險,反倒是你,今日為何提議要去來恩寺。”
那顆血石,很可能是秦王那邊的人設下的陷阱。
“你悟性不錯,應該知道本王與秦王已勢如水火,如若承文撿到的那顆血石,是他故意設下的陷阱,豈非害了所有人?”
信王說著,便站了起來。
他披著厚厚的大氅,起身的動靜太大,便動到了桌上的畫軸。
那畫卷‘骨碌碌’滾到桌邊,一不留神就掉到了地面,攤開出來。
一個冷冽無雙,眉有傲氣的絕代佳人,就這樣呈現在二人的眼前。
信王:“…”
他趕忙蹲下身,迅速地將畫卷卷好,而后起身狐疑地看了眼二柱。
二柱一副“我什么都沒看到”的表情。
信王不由一笑,搖了搖頭,“你唆使本王去來恩寺的目的是什么?”
他并不提及畫卷的事,反倒將事情提回到來恩寺那里。
這異樣的狀況,二柱怎能不留心。
但信王既然不想提起,二柱便也沒有糾結的意思。
只重復著楊承文說過的話:“血石出土、地龍翻身、妖孽降世————世子殿下的話,似意有所指。”
信王“哼”笑,搖了搖頭:“他心懷鬼胎,你也別有用心,你們二人,本王真不知道該相信誰的。”
二人正談著,卻見如守在門外的侍衛通傳一聲:
如側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