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玄貞便是再蠢,當然也明白這一次被人聯手坑了,他萬萬想不到,坑他的人是秦少游。
其實韋家人之所以如此輕易地上當,無非就是因為出了個太子妃,而太子克繼大統已是板上釘釘,因此韋家不免覺得好日子要來了,更是將別人的所有舉動都歸類為逢迎拍馬,是想為自己得一個前程。
因此秦少游‘盡心盡力’地為他們謀劃,韋玄貞不疑有他,只當秦少游不過是想攀附自己而已,因此上官婉兒替他遞上奏疏,他也覺得是理所當然,覺得將來自己的女兒入主宮中,這個上官待詔不過是給自己留一條后路。
一切…都進展得過于順利,若是換了別人,必定會引起警覺,可是韋玄貞卻覺得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
等到最后,一下子從云端摔下來,韋玄貞竟只有老淚縱橫地依靠著哭告來解決問題。
他猛地又想到,從一開始,或許這就是秦少游的詭計,自己想要謀奪秦少游的莊子,這在他看來,本是該當的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用不了多久,自己的女婿就要做九五之尊,可是這九五之尊卻是自己女兒的提線木偶,你秦少游又能如何,還不是要乖乖地把好處給自己吐出來。
想來…從那個時候起,一個陰謀就已經編織而成了,起先是秦少游上書,舉薦韋玄貞為尚書,秦少游這一塊石子立即激起了千層浪,許多人因為對韋氏陌生,現如今,誰都知道韋家即將要飛黃騰達,人都有私心,反正跑來捧個場也沒什么損失。何樂而不為,于是乎秦少游的奏疏,可謂是一呼百應。
而這…卻恰恰讓武則天意識到了點什么。武則天固然老了,但是見到這樣的場景。會如何?
若是不順從百官的意思,如何能試一試這韋家的深淺?因此武則天見了這些奏疏,才只是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有意思。而這有意思的背后,卻是某種試探,于是旨意頒發,韋玄貞成為了侍中。
成為侍中的韋玄貞,顯然就觸犯到了以崔詧為首的一批大臣的利益。三省的權利是固定的,別人來分一杯羹可以,比如狄仁杰入省,拜為尚書侍郎,這是狄仁杰應得的,因為他有這個資格,可是你韋玄貞一介小小的刺史,算是什么東西?
于是乎,韋玄貞終于迎來了一次徹底的反彈,崔詧和狄仁杰出手。韋玄貞直接被打了趴下,而接下來,秦少游上門。驚惶不安的韋玄貞宛如撿了一個救命稻草,而下嫁太平公主,卻終于讓韋玄貞徹底地一敗涂地了,道理很簡單,太平公主下嫁,已經妨礙了所有人的利益,秦少游為了保住莊子,所以萬萬不能讓太平公主下嫁韋家,三省的宰相們已經和韋家水火不容。韋家已經有了個太子妃,怎么可以再多一個太平公主。真到了那個時候,韋家豈不是更加猖獗?如此一來。真正的重手終于來了,三省的大佬、天策府、內廷的待詔房聯合在了一起,終于上演了這一幕好戲。
武則天突然悔婚,讓韋玄貞最后一絲的希望也已斷絕,他不禁急紅了眼睛,道:“陛下…陛下…韋家一定好好善待太平公主殿下…還請陛下…”
這里頭當然有弦外之音,無非就是告訴武則天,將來韋家若是飛黃騰達,一定會好好對待李令月,陛下畢竟是在為李令月做安排,韋家依舊還是最好的人選。
可是武則天聽了,卻是冷笑,這冷笑帶著徹骨的寒意,她輕聲道:“朕看,就不必了吧,太平公主有自己的福氣,可不勞你們善待。”
韋玄貞打錯了算盤,甚至可以說,這個家伙雖然年紀不小,卻是幼稚得讓人覺得可笑。
并不是沒有給你們韋家機會,讓你韋玄貞來做侍中,結果如何?三下五除二,你這堂堂天下第一外戚就被人拍死,下嫁公主給你,居然招致了這么多力量的反對,當然,即便是武則天也知道,韋家是被人構陷了,構陷的人很多,多如繁星,而且個個都是重量級的人物,每一個人的能力都是不小,可是這值得同情嗎?
不,武則天是個只看結果而不看過程的人,你再可憐,又有什么用?朕給了你金元寶,你卻連自己的元寶都守不住,給你一個公主,你居然轉眼之間就把天下最不能樹立的敵人都樹了個遍,這樣的一群昏聵無能之輩,甚至連武家的外戚都遠遠不如,即便是武家,也曉得只針對李氏,而絕不輕易樹敵,對待其他各姓,都盡量做到忍讓,自己身死之后,就當真是讓你們韋家人控制了李顯,那又如何?只怕你們韋家也喧囂不了幾時,一群跳梁小丑,武則天怎么會將自己愛女的終身大事托付在你們手里。
所以…武則天的態度堅決到了極點,她可以容忍韋家人懷著鬼胎,也可以容忍他們將李令月當做他們的擋箭牌,更可以容忍他們的野心,可是唯一不能夠容忍的,就是他們的無能!
她冷冷地看著韋玄貞,淡淡地道:“韋卿家,你們韋家,該鬧的也鬧了,該荒唐的也荒唐了,這洛陽城里,已經招致了非議,你們韋家的那些不肖子弟,自然該當嚴懲,朕一定不會姑息,至于你…立即給朕滾回萬年去,休要讓朕在這里再看你一眼。”
“陛下…”韋玄貞頓時天旋地轉,他知道…韋家的大禍,只怕就要來了,失去了陛下的最后一點耐心,沒有了太平公主,又被秦少游、上官婉兒、崔詧、狄仁杰、鄭榮等人虎視眈眈,韋家還能熬過這個寒冬嗎 武則天自她的喉頭里吐出最后一個字:“滾!”
殿外,數十個金甲侍衛似乎已經知悉了武則天的心意,頓時嘩啦啦地涌到了殿口,每一個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握緊了刀柄。
咔擦…咔擦…鏘!突然,所有人頓住,再沒有了聲息。
韋玄貞渾身已是被冷汗浸透,他抬起了頭,感受到了腦后的殺意,看到了武則天那冷漠到了骨子里的表情,還有上官婉兒似笑非笑中所隱含的不屑,他終于陷入了徹底的絕望,于是踉踉蹌蹌地站起,面如死灰地道:“臣…告辭…”
武則天沒有應他,上官婉兒依舊是冷冷地看著他。
韋玄貞于是踉踉蹌蹌地走出去,出了殿,兩側是殺氣騰騰的禁衛,這時,抽出了半截的刀紛紛鏗鏘地收了回去,這些衛士的臉,亦是冷漠。
韋玄貞跌跌撞撞地向前走,所有的野心,所有的企圖,此刻盡都毀于一旦,他慢悠悠地走著,下午時分的太陽,將他的身影在這空蕩蕩的洛陽宮里拉得很長。
靠著宣武門不遠,就是尚書省的公房,這一片建筑很不起眼,栽滿了梨樹,卻也不知從何時起,才有這樣的規矩,所以這里的環境與宮中其他地方格格不入,就在這里,有兩個人負著手,遠遠地眺望,他們的目光里,終于看到了一個人影,落魄的韋玄貞就這么艱難地朝宣武門走去。
崔詧的臉上沒有顯露出輕松之色,也沒有煥發出勝利的笑容,他只是看著,顯得若有所思。
一旁的狄仁杰看了崔詧一眼,淡淡地道:“崔公,為何悶悶不樂。”
崔詧嘆了一聲,卻是道:“其實…韋家并非是心腹之患。”
狄仁杰挑了挑眉頭,道:“哦?”
崔詧緩緩地道:“原來老夫以為韋家會重蹈當今陛下的后塵,不敢說禍亂國家,可是至少卻會引起天下跌宕,可是老夫想錯了啊,后宮干政者,歷朝歷代多如繁星,這些后黨,野心勃勃的更是如過江之鯽,只是…當今陛下…卻只有一個,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人而已,千年前不曾有,千百年后也不會出。韋氏…這群人,空有當今陛下的機遇,可是他們斷然沒有陛下的手腕,他們…不過是中人之資,能成什么大事?至多也不過是影響陛下,謀一個富貴而已,即便真有妄想之心,怕也不過須臾之間便可灰飛煙滅。其實…留著他們,并沒有什么壞處。”
狄仁杰似乎也被感染,居然點了點頭,很同意崔詧的觀點,他們原以為韋家將來會尾大難掉,所以使出了所有的力量,結果這一拳下去,韋家就已被打趴下,這樣的庸人,能翻起什么風浪?
第二章到,天氣突然轉冷了,大家多注意保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