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策軍的大帳,許許多多人在這大帳里出來,不過如今武人出入的多,文官和小吏卻是不少。
顯然那些請戰的武官們已經放棄了治療,瞧這架勢,魏王殿下是壓根就不給他們立功的機會了。
而事實上,他們摩拳擦掌了一陣子,每日嗷嗷叫的請戰,結果消磨了這么久,也就漸漸的不再鬧騰了,該干嘛干嘛去吧。
如此一來,秦少游反而清凈了不少,不過神策府和五軍府倒是有不少聯絡人員現在每日都在這大帳中徘徊不散。
秦少游的心思都放在了運河上,除此之外,就是南部七鎮的整合了,時間已過去了這么久,現如今一切都上了軌道,不過麻煩事卻還是有的。
比如那許州,前兩日就鬧了地方官員不和的事,而這種事很是常見,大多數都是原先韋家都督原本任命的官員與五軍府調派的官員起了爭執和沖突,而往往這個時候,秦少游倒是不會動怒,這種事若是沒有那才怪了,雙方根本就理念不合,甚至代表的利益也是不同,假若沒有沖突,只能說明五軍府委派的官員尸位素餐。
不過處理方法倒是簡單,秦少游直接一封書信,送到韋陳亮手上,這件事你自己處理吧,別說我不給你面子,其實對你這個都督,還是很敬重的。
皮球就踢到了韋陳亮那兒,韋陳亮呢,卻是知道,自己現在這個處境,當然是不能沖冠一怒,或者是護犢子的,本來自己的身冇份就很是尷尬,面對魏王殿下的考驗。當然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于是他親自裁撤掉與五軍府發生沖突的官吏,這種得罪人的事。當然是韋陳亮親自去做,更加妥當。
而這時候。裁撤下來的人,當然也不能直接讓他們滾到一邊去,這些官吏,畢竟在本地經營日久,你把人直接擼下來,固然下令的乃是韋陳亮,可是一旦這些人在野,若是背后煽風點火。卻也未必是什么好事,這時候五軍府便出了面,將他們調至其他各鎮去領一個閑差事。
這種磨合的過程,雖是漫長了一些,卻也有它的好處,那便是平穩。
現如今,七鎮各州各縣做主的官吏,幾乎都已經換上了五軍府的干吏,這可絕不是什么換湯不換藥,而是本質上改變了七鎮的生態。這些久在五軍府當職的官吏,可一向都是改革派,在五軍府自然有一套辦事的方法。比如鼓勵工商,比如做事絕不玩清靜無為那一套,比如他們更在乎工程的營造,總而言之,他們不像是官,反而更像是商賈。
農官和商官的本質就在于,農官是看天吃飯的,因為他們的政績主要在于收成的好壞,老天爺賞口飯吃。若是遇到了豐年,那他們自然而然。也就來了政績,可若是時運不濟。那也勉強只好賑濟一下百姓什么的。他們不需要去過問太多的事,至多冇,也就處理一些訴訟的糾紛罷了。而商官卻是不同,他們的政績來自于商賈,也即是說,他們能否升遷,有無政績,靠的是風評,誰給他們風評呢,自然是商賈集團,譬如那議事堂,一旦你做的糟糕,損害了他們的利益,他們完全可以鬧著來彈劾你的,因而他們的本質,就是一切為商賈服務。
商賈們要經商,就需要運輸,大規模的運輸,對于道路和碼頭依賴極大,因而既想服務于商賈,就非要咬著牙修橋鋪路,到處興建碼頭不可;商賈們需要更多的人丁,來雇傭他們做工,那么既然要讓這些大爺們舒服,就得硬著頭皮,想盡辦法,將青壯驅使到城中來,至于那些大戶人家所束縛的佃農或者是奴人,那當然是要嚴厲的打擊,跟商賈大爺們搶人,你這是活膩歪了,你跟你拼命跟誰拼命?
城中的人口日益增多,導致治安變壞,還有行商若是地方上不太平,總有許多蟊賊,假若是農官,只要顧好自己一畝三分地就是了,至于剪徑的蟊賊雖然也要打擊,可是還不至于太過操心。而要服務商賈的官員則不同,蟊賊一多,誰還敢做生意,因而必然是嚴厲打擊,跟這些蟊賊勢不兩立,要專門組織起專業的巡捕人員,四處出動,非要將這些人斬盡殺絕不可。
這些久在五軍府的官吏,思維已經完全轉換,若說此前的官吏,玩的是清靜無為、看天吃飯的那一套,而這些人,卻顯然是大包大攬,什么事都管,什么事都要干涉,這些人宛如秦少游的爪牙,侵入一州一縣的方方面面。
而官府的改變,再加上運河和道路的修筑,商賈的涌冇入,自然而然,也將改變社會的形態,所有人都不可避免的置身進這個社會形態之中,無人可以幸免 可是…秦少游依然還需要時間。
所以有時候,他背著手,遙遙看著遠處的函谷關,函谷關依然高聳入云,從函谷關里總會有一些密探傳出各種的消息,他們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用弓箭射冇出一些密信,次日,自然會有人大搖大擺的以取水的名義撿回來。
五萬套御寒的衣物,確實起了很大的效果,如今,關隘內的守軍,已經越來越多的念叨著秦少游的好處了。
在他們的心目中,似乎對于魏軍的一切,都是美好的,那清早吼起來的操練口號,那已經不再可怕的火炮聲響,那彌漫在空氣中肉香,還有夜里那嘹亮的歌聲。
他們對于秦少游的印象,似乎并不壞,甚至一些武官和軍卒私下在傳遞著各種的流言,乃至于一些關東的生活也在他們之中不斷的醞釀和夸大。
什么關東人一日吃三頓肉,什么關東人的婆娘穿的都是綢緞,什么關東人吃飯用的都是瓷碗。
顯然…他們不知道,關東人也有貧富之分,生活也有好壞,可對于這些話題。他們似乎總是津津樂道,而且樂此不疲。
而韋玄貞已經惹起了所有人的怒火,不患寡而患不均。這幾乎是人心中最大的弱點,御寒之物送了去。就必須發放,而一旦發放,就會有人得到,而有人卻得不到,得不到的人心中生怨,尤其是在這天寒地凍的雪天里,當他們穿著單薄的冬衣衛戍在各處關隘角樓的時候,心里的怒火就會與日俱增。當有人因為寒冬而生出了寒病,以至于病入膏盲的時候,他身邊的袍澤就會更加怒不可遏。當那些穿戴著hòu重的皮衣出現在其他人的眼中時,這種憤怒和不平就會如一團大火熊熊燃冇燒,以至于任何雪水都無法熄滅。
韋玄貞有麻煩了。
秦少游看不到城墻上那些穿著單薄冬衣的守軍,但是幾乎可以想象到,這天寒地凍的天氣里,這些人是如何的跺腳、呵氣。
每一次大雪來臨,韋玄貞的女性親眷們只怕就會被人問候許多遍吧。
秦少游想到這里,不禁傻呵呵的笑起來。不過…顯然他并不急著入關,他還需要時間,需要時間慢慢去醞釀。就如他已播下了種子,就要耐心的等待著開花結果。
這一段時間,反而是秦少游最清閑的日子,從前他總是馬不停蹄,仿佛都有忙不完的事,而如今,他卻是突然凈下了心,陡然察覺自己無所適從,好像自己確實是無所事冇事啊。
有時他索性便帶著人。到附近的雪林里去狩獵,有時便躺在舒服的大帳里。看著從洛陽那兒送來的一些話本和演義小說。
洛陽早已進入了市民時代,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識文斷字。也越拉越多的人成為了某種形式的中產階級,而這些人最大的標志就是,他們雖然沒有大富大貴,卻是已經不再為衣食住行而擔憂了,他們在此之外,更是有了一些閑錢,開始注重一些精神上的享受,自然…他們不是士族子弟,所以也玩不起那種高雅的東西,因而,一些戲曲和小說故事開始流行起來,正因為需求開始漸漸旺盛,已經越來越的人投身進這些專供人精神享受的行業。
這幾日葉春秋看的,乃是一本新近時興的《庶子風流》,故事未必精彩,卻也能打發一些百無聊賴的時間,而最重要的是,葉春秋能假裝自己在看書。
轉眼,函谷關已經開了春 嚴寒總算是過去,函谷關里雖然守軍已經松了口氣,可是情況卻更加糟糕了,開春之時,萬物復蘇,疫病也開始流行,在魏軍之中,為了防止疫病,早有專門的隨軍大夫制定出許多的措施,譬如提供熱水,供士卒們清潔,譬如多煮一些防疫的湯水,各營都要配備大夫若干人,一有情況,就要立即診治,至于藥草,那更是供應充足。
可是函谷關內似乎又出了問題。
操心啊。
秦少游終于忙碌起來,他為函谷關里的守軍操碎了心,疫病在函谷關內已經開始流行,其實這都是常態,這時代的軍隊,大抵都是如此,因為對疾病的妨礙水平較為低下,更重要的是,物資補充兵不充分,所需的大夫更是少之又少,說句實在話,這時代能治病的都是讀書人,沒讀過書,談什么治病?可問題就在于,一般能讀得起書的,哪一個不是顯赫人家,而這種人,當然不可能屈尊去給人做大夫,在關中,大夫本來就鳳毛麟角,勉強有一些大夫,那也是蹩腳的很,指望他們治病,那還不如相信巫醫跳大神。
而關東的情況顯然要好得多,這既得益于生活的改善以及教育的推廣,最重要的是,太平學幾乎有專門的太平醫學院,每年從那兒培養的大夫足有上千人之多,而幾乎有三成,都直接被征入軍中,以至于軍中的大夫不少,隨軍的大夫,幾乎成了標準的配備,而不具備這些條件的關中軍,他們現在的處境可以想象。
秦少游已經組織了一個三百多個大夫組成的緊急援助隊,并且派了使者入關,自然是表示愿意提供大夫,以免疫病橫行的函谷關里出現大規模的疫情。
他并不擔心韋玄貞拒絕,他若是拒絕,這就等于是自絕于自己的將士了,你自己沒有能力救治自己的部下,居然還不允許別人來救,這帳不算你頭上算誰的頭上,而且大家都知道,秦少游當初送御寒之物病并沒有玩什么花招,那么這一次送大夫來,想必也確實是好意,絕不會落井下石。
因而韋玄貞根本沒有選擇,因為現在的他,形象已經太過糟糕,本來就已經鬧得上下的將士怨聲載道,假若再鬧出什么,天知道什么時候發生嘩變。
最終…韋玄貞還是答應了大夫們入關,因為某種程度,大夫是所有人都喜歡的人,救死扶傷,是每一個人都需要的。
這三百個大夫其實并沒有帶去什么使命,甚至秦少游壓根就沒有打算跟他們灌輸什么,讓他們去刺探什么情況,不過秦少游默送他們進入了關隘之中的時候,卻是明白,這些人不可避免的會成為神策軍的宣傳隊,也自然而然的會成為所有守軍們心目中的‘伙伴’,甚至他們在關隘之中的影響和地位,會比武官們還要高一些。
不管怎么說…似乎秦少游又做了一件好事,日行一善,用在他的身上,似乎也還算貼切。
春天…是播種的時節啊。
卻不知什么時候才能收獲。
這場戰爭,在秦少游看來,似乎有點兒怪怪的,不過無妨,日子繼續下去就好,情況不是每天都在改善嗎?
大量的草藥,也征集了不少,隔三差五,都要往關隘里去送,一開始,守軍派人來取得時候還扭扭捏捏,不過后來,卻是熟稔了,按著大家的默契和約定,每月上旬都要派一隊人來,然后拖著藥草入關,這些派來取藥的人,仿佛看什么都新鮮,對這里的一切,都顯得尤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