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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二章:佛門套路深

  一貫錢…

  這就真的是打發叫花子了。

  陳正泰是有想過,李承乾極可能會只是隨便做做樣子,以這家伙的吝嗇勁,可能當真給個三瓜兩棗。

  可萬萬想不到,就給個一貫了。

  陳正泰苦笑著搖頭,這李承乾,還真是…

  “為何給一貫,可說了什么?”

  陳福道:“太子殿下對人說,他比僧人們窮得多了,僧人個個不事生產,成日衣食無憂,他還養著十萬可憐的孩子,要窮死了,本還指望去寺廟里化緣呢,這一貫,已是他的心意了。再多,他便要吃糠咽菜啦。”

  陳正泰覺得自己的腦殼有些疼,不過這話還真是李承乾會說的出來的,只好嘆了口氣道:“其實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哈哈…就是容易遭人罵而已。”

  隨即,陳正泰便板著臉道:“既然太子殿下出了一貫,我陳正泰怎么可以僭越了呢?那就給個九百九十九文吧,比太子殿下少一文就行了。”

  陳福:“…”

  顯然陳福有一瞬間的呆滯!

  “快去。”陳正泰丟了一張一貫錢的欠條到了陳福面前,便道:“陛下交代的事,怎么可以耽誤呢?快去大慈恩寺添香油錢吧!記得,讓那些僧人找我一文錢。”

  陳福老半天才反應過來撿起了錢,而后點頭,應聲去了。

  陳正泰這才嘆了口氣道:“你看看,你看看,這太子…年紀這樣大,竟還像個孩子一樣,真的讓人擔憂啊。”

  武珝也不禁語塞。

  只是過了一會,她不免擔憂地道:“太子殿下這樣做,只怕陛下要龍顏大怒不可。而那吳王和蜀王…”

  武珝工于心計,此時擔憂的,反而是東宮不穩了。

  而陳家顯然是最堅定的太子黨,這一點,任誰都看得明白。

  這在武珝看來,是極具風險性的。

  陳正泰倒是一點不慌,笑了笑道:“卻也未必,人就要有幾分真性情,倘若人云亦云,又或者如蜀王和吳王那般什么都要去湊趣,只會得個賢王的名聲,又有什么好呢?”

  武珝聽罷,不禁失笑!

  她心里不由道:恩師雖是行事縝密,卻也有耍性子的一面啊,這或許…就是恩師與人的不同之處吧。

  大慈恩寺里已是人滿為患,到處都是人山人海,數不清的香客早就來了,此等盛況,在往日是極少見的。

  眾僧的唱誦聲連綿不絕,人們的表情也肅穆起來。

  而吳王李恪與蜀王李愔二人聯袂而來,與眾僧見禮。

  二王的出現,令香客們發出許多贊嘆的聲音。

  李恪紅光滿面,顯得躊躇滿志。

  而這李愔則是木著臉,等眾僧們唱誦的功夫,二人各自落座,一副虔誠的模樣。

  只是李愔低著頭,卻是輕聲道:“兄長,昨日父皇對我們贊許有加,兄長是否覺得父皇對待我們的態度有所不同?”

  李恪面色平靜:“不要說話,免得被人聽去。”

  李愔卻顯得有些膽大:“怕個什么,別人聽不見的。方才我們的車駕來的時候,我聽到車外的百姓紛紛朝我們行禮,都說我們乃是賢王,咳咳…我沒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覺得,我們是陛下的兒子,理當為陛下分憂,現在百姓們思那玄奘,你我兄弟二人,為玄奘做一點力所能及之事,能讓百姓們對我大唐感激涕零,這也沒什么不好的。”

  李恪點點頭道:“你有這份心即可。”

  李恪顯得很穩妥的樣子,只是李愔的一番話,讓他心里不免生出了漣漪!

  他自覺得自己哪里都好,無論是騎射還是讀書,父皇對自己也算是喜愛,只可惜…自己的母妃不是皇后,自然而然…就永遠不可能成為太子了。

  可反觀太子李承乾呢,他是何等的得天獨厚啊,從生下來起,便得萬千寵愛于一身,可是…這又如何呢?他真是一個好太子,適合將來做天子嗎?

  除了感慨自己的時運不濟之外,李恪若是沒有一丁點的妒忌,這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聽著天下百姓們的稱頌,自己父皇這幾日來對自己的青睞。

  甚至還聽聞有不少人私下里說,若是吳王做太子,便再好沒有了。

  一聽這個,李恪的心里便是又喜又憂。

  喜的是,自己只是參加這法會,便得了萬千人的稱頌!憂的卻是…終究阻力太大,自己只怕永遠和太子之位絕緣。

  李愔似乎一眼洞穿了李恪的心思,便低聲道:“兄長心里不痛快嗎?”

  李恪沒有顯露出喜怒,只搖搖頭道:“倒也沒有,只是唏噓罷了。”

  李愔隨即道:“我也希望皇兄能做太子,到時你做天子,我與你一母同胞,就只做一個賢王便也夠了。”

  “夠了。”李恪低聲呵斥道:“不要胡言亂語,這不是兒戲,若是讓人聽去,便是死無葬身之地。”

  “我昨夜做夢,夢到從母妃的肚子里出來一條金龍騰空而去,這不就是皇兄嗎?”李愔不服氣的道:“何況…太子的性情,你是知道的,他對咱們這些兄弟,平日里哪有什么好臉色,寧可成日和乞兒在一起,也躲我們遠遠的。”

  李恪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這寺廟里的鐘聲和僧人們的吟唱,并沒有令他的心情平復。

  僧人們念誦畢了,隨即便開始了新的環節,即是將今日捐納錢財的施主根據捐納香油的多少,制成一榜,張貼出來。

  這一方面,是作為答謝。

  不過暗地里,卻更像是某種鼓勵。

  一張張榜張貼完,隨即…這寺廟內外竟是哄堂大笑。

  李恪和李愔面面相覷。

  今日可是法會,這一場法會,便是李世民也是格外的看重。怎么好端端的,有人大笑不止呢?

  李恪和李愔連忙將扈從叫到了這大殿中來,李愔問道:“出了什么事,何以眾人大笑?”

  這扈從也是冷俊不禁的樣子,見李恪瞪了他一眼,忙是肅穆道:“張了榜后,許多香客看了那榜后,便引發了大笑。”

  “這榜有什么好笑的?”

  “是…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也上了捐納的榜里。”

  李恪和李愔面面相覷,越發覺得匪夷所思。

  這有什么值得笑的?

  倒是扈從繼續道:“太子殿下捐納了一貫錢,而涼王殿下,捐納了九百九十九文。”

  李恪一聽,瞠目結舌了。

  原來這捐納的錢財制了榜。

  可對于僧人們而言,這卻有點為難了。

  雖然李承乾和陳正泰捐納的錢比較少。可畢竟…這二人一個是太子,一個是親王,你總不能不將其列在榜中吧?

  不但要列入榜中,按照規矩,這李承乾的名字,還要擱在皇帝之后,而陳正泰,就算你再怎么往后排,也該是在郡王和其他的公侯之上的。

  因而,人們看去,排在最上乃是天子,十萬貫,再一看,太子李承乾,一貫。緊接著又看到吳王和蜀王以及其他親王,統統三萬貫和一萬貫,等到了陳正泰那里,九百九十九…文。

  香客們萬萬沒想到這樣的情況,先是愣住,而后實在憋不住了,有人噗嗤一下,大樂。

  在后頭的人不明就里,四處詢問,這才得知,于是便引發了大笑。

  這李恪和李愔二人,瞠目結舌,竟是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而后,李愔才道:“好了,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扈從自是連忙告辭而去。

  隨即,李愔便對李恪道:“看看,這太子就不似人君。”

  李恪心里說,我早看出來了,太子干出這種事,真的一點都沒有違和感。

  李愔隨即又道:“若是父皇知道,只怕又要氣死不可。哎…太子總是氣父皇。”

  他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眼中卻沒有一點的擔憂之色。

  事實上,他肚子里正憋著笑呢,這不就是天大的笑話嗎?

  李恪嘆了口氣道:“父皇至多也只是氣一氣而已,只是這普天之下的百姓都得知了,只怕哪一個都要笑掉大牙了!我大唐的儲君,若是讓天下軍民百姓視為笑話,這不是國家之福啊。”

  李愔身軀一震,他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當今天下,太子越來越不堪,現在又做出這等事來,勢必會引發軍民們的猜疑。

  而李泰早就失寵了,再沒有前途可言。

  至于李治,還小著呢,屬于幼弱之主。

  這三個都是長孫皇后的嫡親兒子,而其他年長的皇子之中,李祐因為謀反,已被賜死。

  那么唯一剩下的,不就是他這皇王兄和他自己了嗎?

  李愔一時怦然心動,看著李恪道:“此事…會傳遍天下嗎?”

  李恪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樣的事,怎么可能禁絕呢?”

  “皇兄…”李愔壓低著聲音,嗓子卻忍不住激動得顫抖。

  他小心翼翼地繼續道:“可能…你要做太子了。”

  李恪面無表情地道:“哪里有這樣容易!且不說,他是嫡長子,何況還有陳家和長孫家的支持!這不是輕易的事,你我二人,左右無靠,又沒有強大的舅族,如何和他們掰手腕呢?好啦,你就不要多想了。”

  說雖是這樣說,可李恪的內心深處也不禁燃起了一絲希望。

  法會結束。

  李恪與李愔也沒有在此多逗留,而是一起入太極宮,前去見駕了。

  只是,此時的李世民卻是大發雷霆。

  “這是沖著朕來的。”李世民顯得怒不可遏,臉都黑了。

  原本…他還是好心,希望自己那個傻兒子能夠邀買一下人心,可結果,這廝居然就捐納了一貫錢!

  這是什么意思,這是丟丑啊!

  李世民咬牙切齒地道:“他這是要當著天下人的面,來羞辱朕啊!到現在,還為朕拿走了他的錢而耿耿于懷,毫無顧全大局的意識,就只知道盯著他的那點錢。”

  張千站在一旁低垂著頭,大氣不敢出。

  李世民見李恪兄弟來了,掩飾了怒色,只道:“你們來做什么?”

  李恪上前道:“父皇,兒臣參加了法會,特來復旨。”

  李世民此時不由嘆息道:“你倒是穩重,你若是觀音婢所生,該有多好啊。”

  這番話說出來。

  張千臉色一變。

  連李恪和李愔二人,也不禁變色。

  這話既帶給了他們希望,可同時,又讓他們不禁生出絕望來。

  這意思是,李承乾確實不像話,不該做太子。

  本來這是好事,可是后一句,你若是觀音婢所生,卻一下子讓兄弟二人置入了絕地。

  父皇的意思還不明白嗎?不是皇后所生,想都別想。

  李恪努力地使自己陰沉的心,稍稍的平復起來,才正色道:“皇兄可能…有他的想法。”

  李世民搖搖頭,不禁唏噓道:“法會那邊,沒出什么事吧?”

  “出了一些小事。”李恪想了想,斟酌著用詞道:“張出捐納榜文的時候,香客們都哄堂大笑,聲震瓦礫。”

  李世民身軀一顫,這分明是…天下的軍民,都在笑話朕有一個傻兒子啊。

  他想罵,偏偏這個時候,又不好罵出口!

  這時,他倒是又想起一個跟著太子混賬的家伙來,忍不住道:“還有那陳正泰,也不是好東西,他拿九百九十九文捐納出來,是給誰看呀,有本事就別捐,就這九百九十九文,豈不是故意讓人笑話?張千,你等會去…讓他們二人給朕面壁思過,給朕禁足一個月之內,哪都別想去,還有…找個時間再抄一抄東宮,看看東宮里…有什么不規矩的東西。”

  張千不禁苦笑道:“陛下,上月已抄過了,干干凈凈的,比奴的臉還干凈呢。”

  李世民便瞪他一眼。

  張千一個激靈,頓時冒出強大的求生欲,立馬打起了精神道:“喏。”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氣,隨即溫和的看向這兩個楊妃所生的兒子:“這些日子,你們都辛苦了。”

  李恪忙道:“父皇切切不可這樣想,兒臣不過是為父皇分憂而已。除此之外,也是同情玄奘的經歷,兒臣雖不崇佛,卻也為玄奘的堅持有所感觸,想來…天下的軍民,大抵也是這樣的感受吧。”

  李世民便嘆了口氣道:“你是有一副好心腸,不像某些人啊。”

  李恪便道:“不敢。”

  李世民看著李恪,倒是覺得順眼許多,這個兒子,舉止大方,倒很有幾分天子的樣子。

  反觀李承乾…那個獐頭鼠目的東西,橫豎看不順眼。

  當然,這念頭,也只是一閃即逝而已,易儲太不容易了,莫說是長孫皇后那里無法交代,還有現在和太子交好的長孫家和陳家,到了那時,他們如何自處?

  易儲就意味著,李世民必須在世的時候,就將長孫家和陳家連根拔起,只有如此,才能確保新的太子能夠順利的克繼大統。

  而這…是絕無可能的。

  可是李世民還是很不忿:“明日將這兩個家伙,叫到朕的面前來,朕要親自收拾他們。”

  張千下意識地道:“陛下不是說要禁足…”

  不過后頭的話,他很快就沒有說下去了。

  大慈恩寺的事,已是傳開了。

  顯然這等事,本就最是引人注目的。

  人們都不禁瞠目結舌,萬萬不曾想,太子殿下竟會玩出這么個把戲。

  當然,為之擔憂的人,卻也有不少。

  太子殿下一點慈悲之心都沒有,現在玄奘和尚,已是生死未卜,就算還活著,一定也是痛苦萬分,不知受了大食人多少的折磨。

  太子即便毫無同情心,那就別吭聲好了,何必要捐納一貫錢,嘩眾取寵呢?

  將來太子可是要做天子的,未來的皇帝是這個樣子,只怕貽笑大方啊。

  陳正泰則是嘔血三升,氣呼呼地道:“那些僧人,居然還將會張榜,將捐納多少錢放出來?”

  陳福道:“大慈恩寺,一向都是如此啊。”

  “我還以為這套路,僧人們不會玩呢,哪里想到…他們好端端的佛門清凈之地,也玩這個?”

  陳正泰這時候,只剩下跳腳了,他一直以為,后世那些逼捐的玩意,是聰明的現代人玩出來的花樣,哪里想到…老祖宗們早一千多年,便已玩出花來了。

  他原本以為,捐了也就捐了,至多寺廟自己知道即可了,這就好像后世的匿名紅包,你就算是塞一毛錢進去,也能蒙混過去。

  可哪里想到…人家還要唱名和記名的!

  若是早知如此,陳正泰是絕不會傻乎乎地跟著李承乾一起發瘋的,至少乖乖拿出三萬貫錢來,請那些僧人大爺們笑納。

  現在…自己算是出名了,可卻是臭名!

  這是天坑哪。

  看著陳福,陳正泰怒氣沖沖地道:“你為何不早說?”

  “我以為殿下早就知道啊,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嘛。”陳福苦著臉,繼續道:“我當時還想著,殿下這樣做,真是有膽色,是想要不走尋常路,心里還頂欽佩呢。”

  “你…”陳正泰指著他,氣呼呼地大罵:“滾,去鄠縣!”

  陳福頓時心里涼了個透,一時之間,涕淚直流,一把趴在了地上,立馬抱住了陳正泰的大腿:“殿下饒我一回吧。”

夢想島中文    唐朝貴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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