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玄貞聽罷,恍然大悟,黃先生還真是想的周到,畢竟誰也不曉得這陳家會不會反悔,這糧價將來可是一天一個價錢,到時候若是反悔,只怕還惹出什么糾紛。
雖然交易麻煩,可是當即交割最是實在,黃先生和老夫運氣是差了一些,不過…卻也算是不可多得的良才。
“既然如此,那么一切依你們就是了。”
陳正泰回答得很爽快。
當即,韋家便命人取了地契,又請京兆府的人來作保,而在當夜,連綿不絕的韋家糧車便來了,浩浩蕩蕩,很是壯觀。
到了后半夜,總算將這些瑣事辦妥了,韋玄貞松了口氣,黃成功則在一旁面帶微笑,忍不住道:“東主,這陳家真是走了狗x運,此次便宜了他們,不過…現如今東主有了糧也可高枕無憂了。吾觀那陳正泰,不過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哈哈…真是愚不可及,竟不知災年糧食才是根本,這樣的人是守不住家業的。”
韋玄貞下意識的頷首點頭,贊嘆道:“黃先生最擅長的就是識人,既然黃先生對那小子有了品評,那么定是不會錯的了,也幸好此人愚蠢,如若不然,想將這些糧換來,還真是不容易。”
“這都是東主雷厲風行的緣故,等過幾日,糧價高不可攀時,那小子后悔也來不及了。”
送走了韋玄貞二人,陳正泰腦子還是有些發懵。
說實話,這大災已經來了,他心里只想著救人,自己的糧倉里,囤積著數萬石的糧食,陳正泰是個有良心的人,發災難財的事他是不肯去做的。
可哪里想到,會有兩個家伙,上趕子跑來買自己的糧。
馬德…智障啊!
噢,對了,該預備救災了。
陳正泰幾乎是一宿未睡,興奮的睡不著啊,足足十萬畝的地,雖然真正的糧田不過一萬余畝,可山林和川澤也是很有價值的。
這可是足足有近五十多平方公里,相當于后世一個鎮的行政面積,而如今卻已歸陳家所有。
陳正泰上輩子做夢都夢不到有這樣的好事。
雖是賣了一萬五千石糧出去,可手里依舊還有幾萬石糧食。
所以…賣出去的糧,對陳正泰而言,并不會傷筋動骨。
但是這地就值錢了,可以做很多有意義的事。
發財了。
到了次日,果然…鋪天蓋地的飛蝗,已開始出現在了長安的大街小巷,遮天蔽日,令人滋生出絕望之心。
這一只只本是溫順的飛蟲,現如今…好似吃了威爾剛一般,一下子變得無比的暴戾,它們所過之處,一切的綠色都化為烏有。
此時…陳正泰忙請了李承乾和遂安公主來。
當著二人的面,陳正泰顯得很認真的樣子,開口道:“師弟,師妹,如今這滿京兆府都是飛蝗,災情已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恩師在朝,只怕已是焦頭爛額了,我思來想去,我既是恩師的弟子,自當為恩師分憂。”
說著…陳家的大堂里,幾只飛蝗飛了進來,振翅發出嗡嗡的聲音。
遂安公主道:“師兄說的太好了。”
李承乾則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他看到這漫天的飛蝗,只覺得很新鮮。
當然…這實在不是他沒有良心,他是皇太子,自幼養尊處優,沒有體會過饑餓。
莫說是蝗災,就算是現在大水淹沒了整個長安,他這皇太子也定是毫發無傷,身邊有足夠的人悉心照料。
所以他并不覺得事態嚴重,反而覺得漫天的飛蟲讓他枯燥的生活多了幾分新意。
陳正泰壓壓手,對在自己面前永遠保持興奮的遂安公主道:“師妹,我還未說完,說完之后,你再來評一評我說的好不好。咳咳…”
隨即,陳正泰道:“現如今,二皮溝有糧食四萬七千石,除此之外,還有雞鴨十數萬…”
“喲。”李承乾聽到這里,突然覺得自己口角有些濕潤:“還有這么多雞?”
陳正泰:“…”
ri!
“殿下,請嚴肅一些。”
“好,好,你繼續說下去。”
“我們應當以恩師的名義,賑濟百姓,我思來想去,憑我一人的力量是無法安置這么多的流民,賑濟這么多百姓的,唯有師弟和師妹一同協助,才能將事情辦妥。細細想來,眼下要賑災,一方面是立即放出雞鴨,盡力吞噬飛蝗,緩解災情。其次,則是招徠流民,安置他們,以工代賑…除此之外,還需想盡辦法,投入糧食于市場,平抑糧價…”
李承乾倒是認真起來:“你哪里來這么多雞鴨?”
“早就買了,且雞生蛋,蛋生雞…”
李承乾不禁猶豫起來:“可是為何以前沒有人蛋生雞呢?”
“…”
陳正泰無法理解,這家伙為啥總是對雞有興趣。
其實…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雞鴨這種東西,其實是十分消耗糧食的,尋常的百姓人家,可能家境殷實一些的會養幾只雞用來生蛋。
可讓它們將蛋孵出雞來,卻是不肯的,因為…養雞一旦超過了數目,就難免需要谷子,用谷子來喂雞在這個時代是十分奢侈的事。
可陳正泰不一樣,他大量的收購雞鴨,也盡力的孵化小雞,這雞的生zhi能力非凡,兩個多月的時間,足夠形成巨大的規模了。
“師弟,此事…干不干?”
李承乾想了想:“好,聽你的!”
之所以把太子拉進來,是因為陳正泰需要借助東宮的人力,如此大規模的安置百姓,發放糧食,平抑物價,這都不是一件小事。
見李承乾點了頭,陳正泰大喜。
三叔公聽說陳正泰要賑災,一下子病倒了。
他太難了。
好不容易看到家族有了幾分起色。
誰曉得家里居然出了一個敗家子。
在他看來,越是大災之年,就越是陳家這樣的世家大族擴張的大好時機,這個時候不囤起糧來,居然還去放糧,簡直就是敗家啊。
朝廷的事,管我們陳家什么事?
就算是皇帝老兒來要糧,陳家也絕不能給。
世族可以給統治者提供人才,同時統治者也給世族提供許多的高官厚祿,這些在當時而言,都是理所應當的事。
甚至陳家可以支持北周皇帝,也可以支持隋煬帝,可以支持王世充,可以支持李建成,但是…支持是為其效勞,可要是給錢給糧,門都沒有!
因為道理很簡單,錢糧是一個家族的根本,怎么能輕易給人呢?
而且…這百年來,王朝更替極快,無數強極一時的王朝,不過延續二世即告滅亡。
從東晉到現在,整個北方,一個王朝的壽命多則數十年,少則十數年,這在許多世家大族的心里,已形成了一個固有的印象,也就是…皇帝不過是走馬燈而已,哪里有將自己全家的資本統統投給一個天子的。
等過了幾年,李唐若是完蛋了,那就真是與國同休,延續了數百年的家族也即將覆滅了。
而今…大唐建立的時間不過十年,此時此刻,不會有人相信,這個王朝能夠延續至兩百八十年之久。
在三叔公的觀念里,只怕這大唐和北魏、北周、大隋一樣也不過是曇花一現,說不準過了十年二十年,也就沒了。
哎,正泰終究是個孩子啊,這個道理他不懂,老夫就不同了,老夫活了六十多歲,已經歷經了四朝,老夫吃的鹽,在這陳家里除了那陳福,比任何人都多。
幫助朝廷賑濟百姓,瘋了…
陳正泰很忙,沒空搭理三叔公。病著也好,養身...
在此時,長安的糧價已漲到了七倍。
幾乎所有有一些糧的人家,盡都將糧食藏了起來,大災之年,首先迎來的是巨大的恐慌。
只是…當糧價漲到七倍時,就在所有人都認為,價格還會繼續上漲…糧價卻慢慢開始趨于穩定,甚至…已經開始有下跌的勢頭了。
因為在此刻,陳家已開始發糧,所有人至二皮溝,每一人丁,可以用平時的糧價購買三斤糧食。
一下子整個二皮溝人滿為患,到處都是來購糧的人群。
雖然來的人太多,能買到的人卻是極少,可是…這給了許多人心理上的預期,既然有便宜的糧食可以買,為何要買那些奸商七倍的糧食,他們寧可花費幾天的功夫慢慢去排起長龍,也絕不去過問其他的糧店。
而此時…數不清的雞鴨,在李承乾的帶領之下,已是放出了籠子。
無數的雞鴨漫山遍野的放養,此前為了養活這些雞鴨,陳家花費了不少的谷物了。
可現在不同了,這漫天飛舞的飛蝗,恰恰成了雞鴨們最具價值的餐食。
當下成災的蝗蟲在后世被稱之為東亞飛蝗,一旦成災,身體會分泌出毒素。
當然,這種毒素對于鳥類很有效,可因為單個飛蝗身體的毒素劑量極小,對于雞鴨而言…其實并不高。
此時這些雞鴨,已經許多日子沒怎么喂谷了,一個個骨瘦如柴,它們身體搖搖晃晃的出了籠子,看著這滿天飛舞的飛蟲,便如狼似虎的撲了過去。
尤其是那沙鴨,像是老鼠掉進了米缸里。
原本雞鴨們還會有所挑剔,可現在餓極了,紛紛大快朵頤。
另一邊,二皮溝開始四處張貼‘蝗蟲’使用指南,里頭明確的表明飛蝗有一定毒性,若要大量食用,可用三十五種食用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