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袍斷義!
滿座賓客俱都悄然無聲。
福王父子更是臉色難看無比,裴向光是名士,福王府與他交好,連帶著名聲也沾了些光。
現在發生這種事,不亞于被當眾抽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在座的沒幾個笨的,前后一聯系,品出了那么幾分真滋味。
裴融的長隨小五,剛才說的那幾句話可太有意思了!
“午間才在相國寺待了不到半個時辰,二皇子去得突然,裴融恰好突發急病,沒等二皇子說完話就吐得一塌糊涂,這就趕緊回家了。”
至少說明,裴融事先并不知道二皇子會去,也不是特別上心這個周年祭,不然怎會午間才去,只待了不到半個時辰?
而且二皇子剛去,話都沒說完,裴融就“恰好”突發急病,吐得一塌糊涂,立刻回家?
滿滿的避嫌之意啊,只怕是有人強買強賣,裴向光卻不買賬。
剛發生了這個事,接著與裴融自小交好的福王世子就被“割袍斷義”,這是不是意味著,福王府與此事也有關聯呢?
人們悄悄交換著眼色,各自肚里做文章,隱隱有了數。
裴向光還是慎獨,并不打算站隊,而且膽大包天,竟敢同時得罪二皇子和福王父子。
“長不大的小孩子,又在鬧別扭了。”姜是老的辣,福王“哈哈”一笑,捋著胡須道:“這兄弟倆啊,隨時都在扯皮賭氣。前些日子我才替他二人斷了幾場官司,看來又要再勸一回了。”
“裴向光看著老成,沒想到私底下竟然這般愛玩鬧。”福王府的清客幫著遞上梯子,迎接主家下臺階。
裴揚將袍腳丟給下人,跟著嘻嘻哈哈帶過:“可不是么?我與他一同吃飯,竟會嫌我吃得比他多。”
趁著福王府眾人強力排解尷尬,小五迅速退出去,一溜煙回了白云巷,不忘去四一書鋪溜達一圈,偷聽過往仕子都在說些什么。
回到家中,但見裴融和陳二郎對面而坐,喝茶下棋,見他來了就問:“事情辦妥了?”
“辦妥了。”小五也不顧忌陳二郎在側,繪聲繪色地將剛才的場景描述了一遍。
陳二郎驚訝地道:“向光,你和福王世子割袍斷交了?你別強忍著招待我啊,生病了就要看,咱們誰和誰啊?”
裴融淡淡地道:“我的病已經好了,與裴揚斷交,是早就想做的事,只不過之前顧念舊情,一忍再忍,終不能忍。”
陳二郎仔細一琢磨就懂了,勸道:“不必感傷,這算不得真正的朋友。童稚之時交好,憑的是一腔意氣,因為熟悉、或是沒有其他伙伴便成了好友。待到大時染上紅塵濁氣,各有利益所向,自當漸行漸遠。”
這一席話可算是說到了裴融心中,當即舉起茶盞與陳二郎碰杯:“聽二哥一席話,豁然開朗!今晚就在我們家吃吧?讓二嫂抱著孩子過來,一起熱鬧熱鬧。”
陳二郎不曉得他和檀悠悠在賭氣,只當是尋常,慨然應許:“我就不客氣啦。孩子這會兒在睡覺呢,等會兒醒了就抱過來玩耍。”
裴融目的達到,分外高興,趕緊吩咐小五:“去和少奶奶說,陳二哥一家今晚來吃飯,請她快快準備。”
小五呆了,是他低估了自家公子爺,這手段真是迂回婉轉。
少奶奶人美心善,就算不給公子爺面子,那也不會讓陳家夫婦難堪啊。這一聽說,肯定會立刻趕回家來準備晚飯,連帶著公子也能順勢混上一口好飯。
“還站著做什么?快去!”裴融隨手扔個五兩的銀錠過去,示意小五:“剛才的差事辦得很好,這是賞你的。好好辦差,還有賞!”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小五眉開眼笑,謝過賞就蹦蹦跳跳著出了門,火速去尋檀悠悠等人。
裴融看到希望的曙光,整個人放松許多,和陳二郎談論的話題也從朝政改成了詩書。
高談闊論間,忽聽外面傳來一陣喧嘩,仿佛是有很多人上門的樣子,少不得讓人去問:“怎么回事?”
沒多會兒,廖祥親自來了,表情怪怪的:“是少奶奶買了些東西,讓人送上門來。”
“買了什么?”裴融一怔,總覺得廖祥的表情和語氣里包含了很多內容,畢竟檀悠悠平時懶得太有風格,是逛街也嫌累的那種。
以至于她的衣物首飾,竟然都是由他一手操辦,叫人送上門來給她選。今日可真是太陽從西邊升起來了,她竟然買了許多東西讓人送回來?
廖祥道:“一批螺鈿漆盒,一些香料,還有一些七零八碎的。”
裴融不明白檀悠悠買這些做什么,當著陳二郎的面也不好多問,便道:“讓賬房把錢付了。”
廖祥又道:“說是少奶奶已經付過錢了。”
裴融沒往心里去,想著檀悠悠手里管著家里的錢,她付了也一樣,因此就讓廖祥下去。
不想廖祥并不走,欲言又止的:“公子,還有一事,少奶奶看上一個鋪子,之前出的價,那家不肯,這會兒又后悔了,跑到家里來候著,說是愿意。您看這…”
“???”裴融這回是驚了,檀悠悠竟然背著他買鋪子了?這是要做什么?
陳二郎見他有事,便道:“向光你去忙,我先回去叫你嫂子不要準備晚飯了。”
“二哥慢走。”裴融送走陳二郎,方折回去看檀悠悠究竟買了些什么。
果然如同廖祥所言,什么都有,其中螺鈿漆盒裝了好幾口大箱子,香料也是有幾箱,另外還有許多精致美麗的通草頭花,再有許多精致大方的錦袋,整整堆了半間庫房。
這么多東西,必然不是小打小鬧…對著廖祥充滿疑問的眼神,裴融只能假裝自己知情的樣子,淡聲道:“要賣鋪子的人在哪里?把人叫去書房候著。”
不多時,一個年約二十來歲的男子到了書房外,利落行禮:“給裴先生請安。”
裴融一瞧,這男子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長得也是高大挺拔,舉止應對十分雅致,便有些莫名其妙的酸溜溜:“你姓甚名誰?家住哪里?鋪子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