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這句祝詞至少有三處語法錯誤
細雨敲著牢房的鐵窗，淅淅瀝瀝。
安蘇恍恍惚惚地睜開了眼眸。
他垂下頭，看著水洼中倒映的少年面容，怔住了。
那不是他的臉。
少年的面容很精致，看起來至多十四歲，蒼青色的眸子映著清冷的光，肌膚蒼白得近乎透明。
身著華貴的貴族服飾，長袍伴著灰白的長發一同拖曳在土壤上，裹著赤裸的雙足。
病弱的貴族少年與周圍陰暗潮濕的環境，完全是兩個畫風。
“嘶..”
安蘇腦袋感受到了劇烈的疼痛。
前世那海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他本是全世界最著名的速通主播，正在進行一款名叫奈落的西幻題材游戲速通挑戰。
這是他的第十七周目了，他將要挑戰全世界最快的通關記錄，順帶一提，現在的世界記錄是安蘇的第十六周目。
他正熬夜肝著呢，突然兩眼一黑，世界就變了樣。
他轉生到了奈落的世界之中。
隨著記憶的不斷融合，安蘇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自己好像開局就要寄了。
他好像...轉生到了一個開局就被獻祭的角色上。
字面意義上的被密教徒獻祭。
他叫做安蘇.莫寧斯塔，是最有錢的家族之一晨星家族的繼承人，家里富得流油的同時，安蘇卻不是當主角的命。
一是黑暗屬性好得百年不遇，光明屬性少的蕩氣回腸，從出生起就被譽為‘詛咒之子’，要不是他老爹家室開明，免不得要被摁死在豬籠里。
二是他生來是世家，性格也比較焚書坑儒，從小就孤僻怪異，最擅長的技能是離家出走。
以上兩個特征就構成了安蘇被密教徒綁架的主要原因。
黑暗屬性高的詛咒之子，便是獻祭給邪神的最好祭品之一。
生命母神最好吃這兩口菜，高黑暗屬性還有高圣光屬性的小孩，嘗起來一咸一淡肥而不膩。
而愛離家出走的小孩更是密教徒最方便下手綁架。
按照安蘇前世的記憶，現在應該是處于奈落劇情的開場cg階段。
這次密教徒共綁架了兩個小孩。
一是他，二就是本作的女主之一，未來的教廷圣女，嫉惡如仇的天之驕子——珞珈.法斯特。
眾所周知，游戲的開場總是為主角登場做鋪墊的，而安蘇很不幸的就是主角登場的墊腳石。
按照原劇情，密教徒先后獻祭兩人，安蘇當場嗝屁就被邪神帶走。
又因為安蘇的死亡刺激了女主珞珈，而女主就因禍覺醒了圣女潛能，反殺密教徒。
這樣看來，先討好小圣女，抱緊主角大腿，用前世的攻略經驗，想辦法激活珞珈的圣女體質，能保住一條命。
抱主角大腿。
——這是常規且正確的解法。
這種情況下，正常人都知道該怎么做。
沒有任何毛病。
安蘇思考著，他發現此時的思路竟格外的清晰，而且出乎常理的冷靜。
他站起身來，走到隔壁牢房間，看向隔壁牢的少女。
她比安蘇只大一歲。
珞珈低垂著眸子，銀白色的眼簾像是覆著一層霧凇，霧凇之下的燦金色眸子映著清冷的光。
穿著洗得發白的修女服，素白的雙手抱著膝蓋，坐在房間的另一角。
昏黃的火把晃著她的面頰，肩膀輕輕的顫抖著，像是只不安的小貓。
許是察覺到了安蘇在看她，便抬起頭來，頓了頓，又垂下頭去，將臉別向另一邊。
“主會保佑我們的。”
珞珈忽然道。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安蘇，還是在安慰她自己。
“我的名字叫安蘇，你呢？”安蘇禮貌地問。
“珞珈。”
“珞珈，聽著。”
安蘇叫著她的名字，鄭重地道，“我有一個辦法能拯救我們的性命，而你是計劃中最關鍵的最重要的。”
最關鍵...最重要的？
珞珈抬起頭來，與安蘇對上了視線。
不知為何，她莫名對面前這貴族少年生出幾分信任感來。
也許是他的笑容很陽光。
畢竟長得帥。
珞珈道，“我要做什么？”
安蘇注視著她的眸子，緩緩開口，
“那就是，向契約女神發誓，出去后不準舉報我...”
“...?”珞珈懵逼了，歪歪腦袋，銀發垂在一旁的肩膀上，“什么？”
“還有，“少年補充道，“以后不能揍我。”
多年以后，已經成為教廷圣女的珞珈看著她的教皇，總會回想起這個陰暗潮濕的秋日午后，總會想起少年逼她向契約女神發誓時的純真笑容——并感到由衷的后悔。
---
時間緩緩流逝，窗外淅淅瀝瀝的秋雨也停了。
安蘇自始至終都沒有向珞珈透露他的計劃是什么，他只是靠在墻壁上，安靜地等待著。
密教徒的儀式準備完成了。
一位帶著燦金色太陽面具的祭司打開了牢籠，先是取下了安蘇手上的連枷，便推著他往外走。
燦金色面具。
是生命母神教密教徒的特征，和游戲中的設定一樣。
奈落是自由度很高的游戲，而生命母神教便是玩家可以選擇加入的八大密教之一，他們信奉著最初的母神——生命母神。
他們最喜獻祭生命，通過獻祭黑暗生命或者正神的信徒來贏得母神的歡愉，最終受賜祝福。
作為最資深的玩家，安蘇對生命母神教的各種獻祭儀式都很了解。
畢竟他第十六周目，選的就是母神教的教宗路線，舉行過無數次獻祭儀式。
走出牢籠，便到了祭壇。
已經用水銀和鮮血畫好了呼喚的符文。
祭壇周圍到處都是扭曲的手臂，肆意生長的血肉塊壘，還有堆滿了的枯骨。
這里的每件材料安蘇都認得，扭曲肉塊，死人溫床，骨頭搖籃....每件材料都是從正規途徑搞不到手的，拿錢也買不到。
看來密教徒們對這次獻祭很重視...安蘇心想。
畢竟一個是詛咒之子，另一個是預備圣女。
祭壇上匍匐著有二十個帶著金面具的人影，他們便是這次受賜母神祝福的信徒。
都是人才。
按照流程，便是先后把帶有黑暗天賦的小孩或者教廷的修女帶到祭壇上來，由主教誦念祝詞，建立錨點，呼喚母神的名諱。
祝詞越詳細清晰，母神越能聽到呼喚。
由母神帶走祭品，最后將祝福賜予信徒。
在獻祭儀式中，母神越是歡愉，賜福便越是盛大。
第一個被獻祭的是安蘇。
珞珈站在祭壇下方，她已經被周圍的白骨嚇得面色發白，嘴唇微微顫抖著，盡管如此，她仍是沒有屈服，眸子冰冷地凝視著那些密教徒們，輕輕地咬著貝齒。
她又將目光看向臺上的安蘇，帶著某種期盼，盡管她知道這只是幻想。
祭壇上那半大的男孩赤足踩在血水上，蒼青色的眸子黯淡無光，如同一只怯懦的小鹿。
一個單純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戰勝邪惡的密教徒呢？
比起自己，她更想拯救安蘇。
心中仿佛有什么在顫動。
安蘇也看向珞珈，他知道，這圣女只差臨門一腳就能蘇醒了。
常規解法，就是抱主角的大腿。
...但他可是邪道玩家。
安蘇只信奉一個觀點，求人不如求己！
旁邊的祭祀已經開始誦念祝詞了，聲音低沉，嘶啞，仿佛痛苦的嘶吼，
‘欲望的母神’‘偉大的生命主母’‘您的教徒向您呼喚，將祭壇上的一位黑暗孩童奉獻于您....’
果然...
作為資深玩家，安蘇能找出這段祝詞至少三個語法錯誤。
畢竟這是游戲最開場的劇情，而安蘇玩到十七周目時，游戲已經更新到3.0了，生命母神教的設定也打了不少補丁，祝詞當然也升級了。
比如生命主母要改成生育主母...之類的。
這段祝詞，雖然能招來邪神，但屬于勉強能聽到的地步。
要反復地呼喚，耗費大量的時間。
并且一次召喚只能獻祭一名祭品。
獻祭下一名要重新召喚。
在無意義的cg上耗費時間，還不能跳過，這是最被玩家詬病的，于是官方便被玩家沖了。
后期解鎖的3.0祝詞，加了更多更準確的錨定語，一鍵便能喚來邪神，能一次性獻祭多名祭品。
祭司念完一段，正準備重新誦念。
這時候，安蘇說話了。
他頂著個十四歲的少年模樣，瞳孔不斷地顫抖著，聲音顫顫巍巍，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恐懼而幼稚地道：
“叔叔，我...我能留下遺言嗎...？”
蒼青色的眸子映著隱隱淚光。
按照設定，祭品留下遺言，更能取悅主母。
這也是儀式的一部分，
越是凄楚絕望的遺言，主母越是喜悅。
所以他們不可能拒絕的。
祭司輕蔑地點了點頭。
一個嬌生慣養的貴族小孩又能干什么。
無非就是哭鬧幾句。
祭壇下。
看著少年的害怕模樣，珞珈的心跌在了谷底。
安蘇站在祭壇中央，可能是因為害怕而站不穩，匍匐在了地上，正對著同樣匍匐著的二十個教徒。
“欲望與月亮的母神，偉大的生育主母...”
“靈界之上的永恒母性，”
大祭司發覺了不對勁，這少年的腔調越發的怪異，像是扯著嗓子，而他的遺言更是怪異。
你的遺言，分明念的是我的詞啊。
不對，是比祭司的祝詞還要詭異。
“嘿。”
少年怪笑道，他抬起眼來，臉上哪有什么恐懼，滿眼全是平靜之色，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十四歲孩童該有的樣子。
“這是至誠之人的贊歌，這是靈與魂的盛宴，”
安蘇道，笑得很干凈陽光“這是血與肉的珍饈！”
“您虔誠的信徒安蘇.莫寧斯塔奉上禮物，”
“將祭壇之上的二十一名黑暗異端奉獻于您——”
“邀您與我共進晚餐！”
此言一出，全場瞬間嘩然。
珞珈更是瞪得眼睛都直了。
直到此時此刻，她終于是明白，所謂的不要舉報——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什么鬼。
祭祀也瞪大了眼睛。
這什么操作？
簡直是倒反天罡了。
主持祭祀三十多年來的頭一次，他被自己的祭品獻祭了，還是在他精心擺出的祭壇上？
這就相當于干了三十年的廚師，今天做菜的時候卻被菜給反過來烹了，還是用他們的菜板！
他氣得要笑出聲來了。
這小鬼，以為念一次詞就能喚來母神了？
至少要誦念四個小時，
而且錨定語還念錯了。
最后，誰能一次性獻祭二十一個人？
召喚邪神念錯錨定語，是會觸怒邪神的，招來神罰的。
但下一秒，他卻笑不出聲來了。
莫大的恐怖降臨了。
他看到匍匐于地的信徒們身體開始扭曲抽動，肥膩的脂肪開始如水般膨脹，膨脹到了極限，便爆炸開來，血水于殘肢濺起，部分血水還濺到了安蘇的陽光笑容上。
這家伙獻祭時怎么比自己更極端！
祭司的身軀也開始了異變，發出慘叫。
頭一次，他對自己的信仰產生了質疑。
自己擱這兒又是跳舞又是奏樂，呼喚個十幾二十次女神才會回一個‘哦’，這富二代小屁孩隨便喊一聲，于是女神就屁顛屁顛地來了？
被牛了！
這種情況，放在安蘇的前世，專業名詞叫做小丑。
“你不能這樣做...”他痛苦地哀嚎道，“你不能...”
“你是密教的異端，異端越是反對我，”安蘇注視著他，認真嚴肅地道，“越說明我做對了。”
“咱們到底誰才是密教徒...”這是大祭司最后的念頭了，“你他媽還未成年啊！”
他被血肉所吞沒，皮膚炸開，內臟和骨頭在空中濺起漣漪。
按照母神教的規則，受賜福的信徒和活祭品要同時站在祭壇上，所以從理論上來說，誰先完成儀式，對方就先被獻祭！
生命母神可是邪神，邪神可不在乎誰召喚誰的，哪怕被獻祭的是祂的信徒，祂也照吃不誤。
只要是黑暗或者圣潔元素的生命，祂都照單全收，然后給出賞賜。
所以，還有誰體內的黑暗元素，會比密教徒更高呢？
沒有。
“果然有這個bug，”
安蘇點點頭，露出了豐收般的喜悅笑容，看向了一旁被驚得說不出話來的珞珈，心中暗道，
“一次性獻祭二十一位密教徒，簡直賺翻了。”
抱主角大腿？
冒著可能被殺死的風險，做主角們的踏腳石，瘋狂舔他們，最后自己啥也得不到？
——邪道玩家有的是辦法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