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地下的獸群清理完,兩人終于空出時間去到地表。
凱恩擔心自己暴露在人類面前,所以照例讓凱莎隱身上去,自己則守在出口附近等消息。
沙漠的黑夜并不是昏暗無光的,半輪月高掛在無垠的空中,天幕投下星光點點。
對凱莎來說,這已經比地底世界明亮多了。
濃郁的生命味道隨著沙塵徐徐揚在臉上,凱莎蓋在頭盔下的眉毛一皺,當即踩著亂石走出石堆四處查看。
眼前的景物令她震怒!
地道口所在的亂石堆被人為用木樁圍了起來,木樁插進地里,與巖柱相連,將亂石堆圍成了一個面積幾百方的獸欄。
而從這低矮的木樁來看,這倒獸欄想要欄住的不是吞噬生命的虛空怪獸,而是欄住圈內的獻祭用的羊牲!
是的,凱莎所聞到的味道,就是牧草,糞便和羊毛混合起來的臭味。
她看見在置放著巨大頭骨的石柱下方,就有一群山羊抱團擠在一起,靠著穿透了大漠黃沙的石柱抵御著夜晚的獵獵寒風,互相依靠著彼此維持著體溫。
而這獸欄,就是用來阻止羊牲們逃脫而設立的!
凱莎再看向遠處,不遠處的聚落中有點點燈火點綴著干冷的夜色,這代表這人們沒有離開,依舊在聚落里過著看似平靜的生活。
這讓她很生氣很生氣。
明明一再警告了,為什么這些人非但不搬走,還把羊牲圈在這么危險的地方!
宴請虛空生物上來進食,是嫌死得不夠快嗎!
難道非要等到家破人亡,把一切都填進怪物的口腹,才知道虛空的胃口有多大嗎?
凱莎很生氣,可以說是暴跳如雷了,但她還是忍住沒有發泄。
因為風把她的氣味播散到羊群中,令它們恐慌的怪叫起來。而這聲音引出了躲在暗處的兩個人類,凱莎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
“怎么回事?叫得這么凄厲?是怪物來了嗎?”
一個手持長矛的男人從石柱后走了出來,擺著戰斗姿態,一臉不安。
“哪有怪物,別自己嚇自己了。”
另一個人帽子也是歪歪斜斜的,被他從臉上挪到那一頭蓬亂的頭發上,他的屁股沾滿了灰,一眼便知道他剛才正坐在地上休息。
凱莎慶幸自己是隱身出來的,不然這會兒可能就已經背著兩個藏在暗處的人類發現了。
“守夜就好好守,別偷懶。要是怪物來了你在睡覺,我可不會把你叫醒。”
羊群漸漸安靜了下來,長矛男發現獸欄里沒有異常后,狠狠的對同伴說道。
不過布帽男不以為意,用不屑的口吻還擊:“哪有什么怪物,如果有的話這些羊早就被擄走了。”
“那前面聚落發生那么多怪事你怎么解釋?”長矛男用矛桿敲了同伴一下。
“前面那些事發生到現在一個人都沒有死,而且你想想,真正的怪物會光嚇人不殺人嗎?明顯不是。要我說,肯定是某個邪惡的法師在裝神弄鬼故意戲弄我們,只是他手段太高明我們發現不了而已。別來幾個傳教的說有怪物你就信了,真幼稚,還說只要獻祭就能喂飽怪獸,讓聚落免于侵擾…”
帽子男充滿怨氣的罵了一頓,似乎跟傳教士有什么過節。
聽到傳教士,凱莎的耳朵支棱了起來,直覺告訴她這也許就是人們不聽警告的原因。
“這幾天聚落里的怪事確實消停了,大家都覺得傳教士是對的。”
“所以你信了?”
“我不信,可是酋首信啊,不然我們也不會在這里守夜了。”長矛男嘆了口氣。
“你別委屈,我比你還委屈,我家里唯二的兩頭羊都被拉過來當祭品了。那兩個傳教士簡直禽獸,連懷了孕能產奶的小母羊都不放過。”
帽子男平時沒少擠羊奶,說著說著順手在長矛男強壯的胸肌上遺憾的捏了一把,引得后者一陣喝罵。
“滾!這么饑渴去找你家的母羊啊!”
“冷死了,羊都知道挨在一起御寒,你也不讓我靠著取取暖。好歹一起守夜,真沒點人情味。”帽子男抱著胳膊用力的搓了搓,沙漠的晝夜溫差很大,此時正值午夜,帶著沙礫的冷風刮在毛臉上生疼無比。
“你不會跟羊群擠在一起嗎,那里暖和。興致來了你還可以做一下熱身運動,那還怕什么冷。”
凱莎沒有繼續偷聽兩個男人古道熱腸的對話,純潔的她越聽越費解,索性回到地下把情況告訴了凱恩。
當然,也包括兩個守夜人關于母羊的后續話題。
“咳咳,關于母羊的事情給我忘了,我們要關注的重點是那兩個外來的傳教士。”凱恩輕輕拍著凱莎的肩膀,語重心長得像一個老父親。
“按你聽到的,是傳教士的到來致使人們在地道旁邊修建了一個獸欄,在里面放著羊牲作為祭品,他們想用祭品換取人的平安。”
“對,就是這樣!”凱莎握緊了拳頭,有氣沒處撒。
憤怒使她充滿了干勁,她對凱恩說:“要不我們去把山羊都殺掉,留下尸體不吃,警告他們別再往地下丟祭品了。”
“祭品本來就是要犧牲的,你殺死了祭品,不就是在向他們傳遞犧牲是有效的意思嗎?”聽到這話,凱恩直接擰住了她的耳朵:“你還不如越過那些山羊殺掉那兩個守夜人,這樣才可以傳遞你的憤怒,也可以警告人們禁止再把祭品送過來。”
凱恩只是調侃,但凱莎被嚇到了,連連搖頭:“無仇無怨的,我們怎么可以殺人呢?那不就和怪物一樣了?”
“算了算了,我再想想別的辦法吧。”
殺人這種事情對現在的凱莎來說還是太過于禁忌了,她在從前的小村落里從人類身上獲得了許多正向的反饋,所以即使被誤解過一次,對人類也依然心存好感。
她在人類的身上看到了許多值得去守護的東西,那些愛與善意,其實和人們的愚蠢并不沖突。
說到底,愚蠢只是因為沒有親眼見識過而已,并不是真的無可救藥。
凱莎回過神來,她很快就注意到了突然安靜下去的凱恩,見他神色如常,沒有半分憤怒,疑惑道:“怎么你一點也不生氣呢?”
凱恩此時正在想要不要提出電車難題來刁難凱莎,撬動她的底線,不過想了想還是算了。
不妥。
“跟一群自欺欺人的家伙有什么好置氣的。”凱恩甚至連失望的情緒都不曾有,雖然多了兩個意料之外的傳教士,但這個結果并沒有超出他的預料。
他嘆了口氣,說出了一個在心中醞釀已久的想法:“凱莎,要不…我們別管他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