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江之上,數十艘豎立著云國旗幟的水師戰船,聲勢浩蕩,停泊江面之上。
船隊最中央,三艘船身高大,裝飾盡顯奢華的龍船,為眾多戰船所簇擁。為首的那艘龍船之上,十二面龍旗隨風飄蕩,幡、幢、旗幟等諸多天子儀仗豎立其上。
江岸兩旁,則是萬余禁軍的營地。往來將士巡游不斷,戒備異常,護衛著船隊側翼。
而此時,為首龍船寶殿之上,雨化田盡心地安排著一眾東廠高手護衛殿中。除此之外,粘桿處、禁軍,也都各自抽調了高手前來,一齊在寶殿周圍布下層層戒備。
蕭承緩步走入殿中,一眼便看到殿中的這么多人,不由微微皺眉,沉聲道:
“雨化田!”
雨化田見蕭承到來,連忙迎了上去,躬身行禮道:
“陛下,奴婢在。”
蕭承一邊走向龍椅,一邊吩咐道:
“把人都撤下去!”
雨化田聞言,遲疑了一會兒,終究是忍不住勸道:
“陛下,奴婢知您的武功出神入化,天下難有敵手,自然是不要臣子、奴婢們的保護…可您到底是我大云天子,身份尊貴無比。朝中諸文武大臣滿門猶在,甘愿為陛下而死的將校、供奉、奴婢們還在,事事需要陛下親自出手,那還要我們做什么?”
蕭承衣袖一振,坐到了龍椅之上,旋即看向雨化田,語氣稍緩道:
“今日本就打草驚蛇了,你現在再布下這么多護衛,豈不是將人嚇得不敢動手了?朕可不想北上巡游的路上,都要一直警惕那隱藏暗中的刺客!”
蕭承北上江州郡,要安撫沿途民心、要恩賞擢拔有功將士,還要挑選合適的城池作為陪都…諸多事務,讓他實在不愿在那些陰詭刺客身上,花費太多精力。
引出刺客,然后一舉蕩滅!
計劃很簡單,但在絕對的實力壓制之下,倒是也不需花費太多心神。
見雨化田還有遲疑,蕭承指了指殿中眾多護衛,沉聲道:
“公孫瀅若是出劍,你都攔不下,更何況他們?朕可不愿這么多忠勇將校、侍衛,憑白喪命!”
自此前那兩場爭斗,便能夠看出這公孫瀅武功已至九階巔峰,劍法更是冠絕。
其一劍刺出,劍氣縱橫之下,若非陸地神仙之境,絕難以接下。既然如此,又何必讓這些忠勇的將校、侍衛徒增傷亡?
當然了,除了這個理由之外,蕭承自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自兩年前御駕親征之后,他便困于宮中,少有出手的機會,難免有些手癢難耐。若是不趁著這個機會過過癮,只怕日后就更別想尋到機會出手了…
雨化田此時,也知道自己是無法繼續勸說下去,只得俯身聽命,安排一眾將校、侍衛們離開。到了最后,整個龍舟寶殿之中,僅留下了雨化田與幾名伺候的宮人。
不多時,換上一身錦繡華衣的公孫瀅,便在宮人的帶領之下,緩步走入寶殿之中。
淺色錦繡窄臂振袖長裙,水芙色輕紗勾勒腰間,行走之時,衣裳輕動,盡顯身姿柔美。臉頰施以粉黛,綴以金玉首飾,在絕美相貌襯托之下,卻絲毫不顯庸俗,反而更有清雅柔美之氣。
饒是蕭承知道眼前這娘們不懷好意,但此時見她盛裝登場,也是頓感驚艷,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
公孫瀅步入殿中,感受著蕭承的視線,不由地渾身緊繃起來,忙不迭俯身一禮,沉聲道:
“見過陛下!”
蕭承眼睛一動,視線自她身上移開,然后故作隨意地道:
“你當日說你自有習練舞劍,恰逢今日朕閑來無事,便請你舞劍一場,以解乏悶吧!”
聽到自己只是前來舞劍解乏的,此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的公孫瀅,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氣,連忙再次俯身一禮,道:
“陛下有旨,自當領命!”
蕭承點了點頭,朝一旁揮了揮手。
當即便有宮中侍者,捧著一柄長劍,遞到了公孫瀅面前。
而就在公孫瀅接過長劍之時,蕭承身后站著的雨化田,雖然依舊一副低頭垂眉的模樣,但周身頓時緊繃起來,死死注意著眼前的公孫瀅。
在蕭承面前,公孫瀅手中的長劍自然不可能是什么真劍。但對于像她這樣的劍道高手來說,真劍假劍,貌似差別也不大,容不得雨化田不緊張。
取過長劍的公孫瀅,似乎周身氣勢也變得自信昂然起來,整個人燁燁生輝更顯奪目,讓蕭承再次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下一刻,只聽得長劍出鞘的龍吟之聲,湛青色劍光宛若瀑布傾瀉而出,照的寶殿之上盡顯青色。
雨化田心中一顫,下意識地便擋在了蕭承面前。
“陛下小心!”
這一聲驚呼,讓正欲起舞的公孫瀅一驚,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了原地。
蕭承有些無奈地推開雨化田,拍了拍他的手臂,道:
“不要這般風聲鶴唳,放松點!”
剛剛長劍出鞘之時,并無殺氣凝聚,顯然公孫瀅并沒有動手的意思。
反應過激的雨化田打量了一眼四周,陰柔俊秀的白臉微微一紅,忙不迭再次退到蕭承身后。
其實也實在怪不得雨化田如此激動,往大了說,蕭承安危事關云國朝堂社稷。往小了說,也是雨化田這些奴婢們的背后依仗,權勢來源。此時的雨化田,是著實難以放松下來啊。
蕭承靠在椅背之上,看著殿上愣住的公孫瀅,單手撐頭,神態放松地道:
“繼續吧!”
公孫瀅聞言,微微點頭,旋即右手一抖,劍尖突露寒光,化作一朵好看的劍花。
便見其左手輕抬,彈指劍身之上。清脆之聲,別有律動,宛若清泉流響,聞之讓人精神一振。
彈劍輕吟之聲仍在殿中回響,湛青色劍光便再次亮起。
長劍刺出,其力蒼勁異常。旋即又撤劍回舞,身形流轉之間,衣襟揮動,裙擺飄然,盡顯柔美。剛柔并濟之間,優雅飄逸。
稍作停滯,再彈劍身,以作伴樂,身形再動。
舞姿矯健敏捷,裙擺流暢飄逸,輕若游云。劍勢一動,如雷霆萬鈞,讓人不由屏息斂神。劍光閃動之時,更是璀璨奪目,宛若銀龍上下翻飛,精彩絕倫!
此時的公孫瀅,并未動用一絲一毫的內力。但就憑自身劍舞,便已引動冥冥之中天地之力。
剎那之間,若鳳鳴、若蝶舞、若鶯啼、若雨滴。諸般異象浮現眼前,仿佛瞬至與天地交融之境界,讓人悠然神往。
上首龍椅之上的蕭承觀此劍舞,不由坐直了身形。便是一旁滿心戒備的雨化田,此時也微微不由走神…
而就在龍船寶殿之上,公孫瀅舞劍之時。沅江兩岸,遠離禁軍駐地的密林之中。
馮處帶著幾名心腹繡衣使出現于此,在他身旁,還跟隨著一眾百家之人,死死地看著不遠處江面之上停泊的龍船。
此時他們雖未能親眼觀公孫瀅劍舞,但在場眾人無一不是修為高深,江湖少有的高手,對天地感悟極深。
公孫瀅之劍舞,引動冥冥天地之力,讓在場眾人皆是感到心神動搖。
道家出身的莊纂,眉心白光一動,旋即猛地一驚,驚呼道:
“好厲害,竟然如此輕易便引動天地之力!”
岑志用扭頭看向師明義,語氣發酸地道:
“你是用什么代價,請來了這樣的人物?”
師明義凝神看著江面之上的龍船,面無表情地道:
“就一個條件,助她揚名!”
岑志用聞言,眉頭一動,帶著一絲狐疑地道:
“就這?”
“愛信不信!”
岑志用先是撇了撇嘴,旋即眼睛一動,狡黠笑道:
“若是今夜能夠一切順利,這樣的人物,我怎么也得將他請來我名家,做個供奉客卿…反正你師先生對這位是如棄敝屣,也不算我名家搶人啊!”
師明義并不覺得,公孫瀅今夜能夠活著逃離。
因為今天的意外,百家之人擔心云皇戒備。可他們又不甘心放棄今夜如此好的機會,所以今夜只做試探,吸引禁軍、供奉高手,為公孫瀅制造機會。除此之外,他們卻并沒有接應公孫瀅的打算。
公孫瀅刺殺失敗,下場不用多說。
就算刺殺成功了,面對著戒備森嚴的云軍,想要接應公孫瀅出來,那可是要花費不少代價,折損不少人手才能夠辦到的事情。請來公孫瀅的師明義尚且不愿意,更何況其他人?
所以此時的公孫瀅,在師明義的推動之下,已經是這次陰謀刺殺的棄子,已經陷入了十死無生的地步!
可就算如此篤定她難以活著離開,此時聽到岑志用的這番話,師明義心中還是頓時有些不安。
若是這次公孫瀅活著出來,他師明義,乃至整個儒家,便多了一個堪稱天下劍道絕頂的敵人了…
想到這里,師明義莫名覺得煩躁起來,再也不顧儀態,冷哼一聲,反駁道:
“待此事順利了結,你再來盤算這事吧!”
岑志用輕哼一聲,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馮處一直未曾說話,直到一名喬裝打扮的繡衣使急奔而來,急聲稟報道:
“大人,已探查清楚,半刻鐘后,云國禁軍防務交接!”
馮處聞言,眼神一厲,當即沉聲道:
“云軍交接,便是時機。還請諸位出手,按照此前計劃,不需全力出手,只要故作試探,引出云皇身邊的禁軍、供奉高手便可。”
今夜的刺殺行動,從一開始便定為了試探之舉。
若是公孫瀅能夠刺殺成功,那便是用最小的代價辦成大事。若是失敗,也能夠趁機摸清楚云皇身邊嫡系。
這算盤自然是打得極好,就是不清楚公孫瀅知道這事,心中該如何想…
半刻鐘之后,就在兩岸云軍交接防務,守衛最為空虛之時。十數名百家高手,當即朝龍船之上突殺而去。
云國隨行禁軍,皆為精銳,防守嚴密至極。縱然防務交接之時有所疏漏,但百家眾人還是沒能靠近龍船,便已經被人發現。
“有刺客!”
急促的吼聲,響徹沅江之上,頓時勾起云國禁軍們緊張的神經。
喊叫聲、刀劍出鞘聲、甲胄鎖片撞擊聲、急匆匆的步履之聲,齊齊響徹。
無數驍勇禁軍將校,快速調動麾下兵馬,各營結成肅殺軍陣,氣息勾連天地之地。不過轉瞬之間,便已經凝聚出猛虎、飛熊、唳鶴、狂獅等大軍異象。
禁軍各營大軍異象,雖不如蕭承手下幽州突騎等特殊兵種的大軍異象那般凝實駭人。
但此時齊齊出動,軍勢相連,諸多異象凝聚,遮蔽天空,宛若天羅地網,齊齊朝突襲而來的百家高手鎮壓而去。
“殺!”
頓時之間,喊殺之聲,震天動地。殺伐之氣,充斥兩岸之上。弓弦響動,立時便有箭雨攢射而至。
殺伐之氣,便似凝作實質,聲勢驚人無比。
饒是百家之人,皆是天下第一流的高手,此時也被禁軍這暴烈駭人的軍勢聲威所阻,被大軍異象齊齊壓制。密集箭雨,更是自四面八方而來,讓他們頓感寸步難行。
而此時,龍船之上,寶殿之中。
茫茫劍光未曾停歇,銀光乍起,矯若飛龍,似水波蕩漾,如火樹銀花,讓人目不暇接。
聽到外面傳來的喊殺之聲,雨化田猛地一驚,頓時回過神來,道:
“陛下!”
蕭承目不轉睛地盯著堂中舞劍的身姿,當即擺了擺手,噓聲道:
“別吵!”
這劍舞堪稱絕妙,就怕今夜之后再難欣賞,蕭承可不愿雨化田打攪。
雨化田聞言,只能閉嘴,死死地盯著堂中的公孫瀅。
喊殺之聲,來得突然,去得也快。
撐了半柱香的時間,隨著加入戰場的禁軍便越來越多,軍威越發厚重,諸多大軍異象也越來越凝實,威壓更重。
還有軍中高手、供奉高手也齊齊趕來,參與圍剿刺客之中。
今夜本就是試探,百家眾人見云軍被他們所調動,目的已經達成,也便沒有強撐不住,極有默契地各自撤去。
等到喊殺之聲消退,最后銷聲匿跡之時,寶殿之上,劍舞也隨之停歇。
長劍一收,劍光消散,便若江海之上波光平歇,讓人頓覺意猶未盡,忍不住拍手叫絕。
蕭承看著長劍歸鞘,香汗淋漓,微微嬌喘的公孫瀅,蕭承眼神一凝。
多好的機會啊,沒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