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國,江陵府。
數萬云軍,在狄青的率領之下,一路之上旌旗蔽天,毫不掩蓋蹤跡,更不阻攔暗中窺視之視線,浩浩蕩蕩地進軍。
中軍之處,帥旗、大纛之下,狄青甲胄鮮明,手扶腰間佩刀,馭馬前行。
探馬縱馬疾馳而來,翻身下馬,朗聲喝道:
“報!”
“啟奏大帥,我軍大部,皆已渡過沮漳河。前鋒距離江陵府當陽縣,已不足五十里!沿途之上,夏軍探馬漸多,已知曉我大軍到來!”
狄青聞言,微微昂首,沉聲道:
“再探!傳令各部,警戒江陵府府城夏軍,但有調動跡象,立時回報!”
“是!”
探馬離去,狄青身邊的一眾將領,卻是忍不住問道:
“大帥,江陵府大軍當真有膽子與我軍出城野戰嗎?”
整個江陵府之中,夏軍不過三四萬。雖都是精銳,但面對無論戰力、士氣,亦或是兵馬數量,皆在其上的狄青部,也只剩下堅守城池這一條路子,輕易不敢出城浪戰的。
狄青聞言,沉聲道:
“當陽縣,乃江陵府門戶,扼諸鎮之咽喉,為襄州、江城府之籬墻。一旦有危,夏軍不可補救!屆時,我大軍便可逼夏國援軍出城野戰,盡快拿下江陵府府城!”
之前說過,江陵府位置極為重要,位于襄州、岳州之間,扼長江水脈要道,不可不防!
但要真說起來,江陵城不過扼守水道,防止云國自宜縣沿江而下罷了。實際上,真正能夠協防襄州、岳州側翼的,卻是位于江陵府北境的當陽縣。
可以說,整個江陵府下轄的兩州五縣之地,也就只有江陵城以及當陽縣,值得云軍出動大軍攻取!
“那要是夏軍堅守不出,又該如何?”身邊將領又問。
狄青神色冷靜,沉聲道:
“若江陵府主將拎得清,那我軍便直接拿下當陽縣,然后分兵兩路,一路北上襄州,與征北將軍部合兵一處,圍攻襄州。一路進襲江陵城側翼,迫使洞庭湖夏軍水師分兵來援,以作牽制!”
岳州、襄州,乃江城府儀為屏障之地,一處失守,大軍便可長驅直入,攻取江州城!到了那個時候,大局便定!
一眾將領,頓時了然,齊齊應諾。
而就在這個時候,眾人便聽到急促的馬蹄之聲傳來。
齊齊循聲望去,便見又一探馬疾馳而來。
“報大帥,江陵城處急報!”
“江陵城駐守夏軍,分兵八千,朝當陽縣馳援而來!”
聽聞探馬急報,一眾將領頓時喜出望外。
“江陵府駐軍一共三萬,除去駐守要地的兵馬,府城駐軍便不足兩萬。如今又調八千來援,這般算來,江陵城守軍也便只剩下不足萬人了!”
“恭喜大帥,計策已成!”
“大帥,末將請命,領麾下兵馬襲破來襲援軍!”
狄青眼神沉著,當即喝道:
“傳軍令,調本帥麾下幽州突騎前往,全殲來援夏軍!大軍其余各部速速進軍,三日之內攻奪當陽,回取江陵城!”
眾將精神一震,齊齊拱手,喝道:
“末將等,領命!”
“殺!”
“破城,破城!”
喊殺之聲振聾發聵,沙場征伐血腥之氣直沖天際。
弓弩箭矢、投石機、云梯、沖車,諸多攻城利器,盡數亮相。云軍將士個個奮勇,喊殺著朝眼前的城墻攀登而上。
夏軍咬牙堅守,不斷朝云軍拋射箭矢、投擲滾木礌石。不時便有登城云軍,或被砸中,或被城墻之上夏軍以長槍戳中,慘叫著跌落城下。
一時之間,云軍攻城將士,死傷堪稱慘重。
樊縣之地,不論是城池高深,再或是駐守兵馬,皆不如襄州。本只以為是充作側翼,拱衛襄州之地,此時竟然面臨著云軍主力的強攻,自然是苦苦支撐。
但看得出來,樊縣守軍主將很有才能。面臨著云軍的強攻,依舊能夠堅守住。
站在城外臨時堆砌的高臺之上朝城中望去,可以看到,此時整個樊縣之中的百姓,都已經被組織起來了,搬運軍械。投擲下來的滾木礌石,也能夠看出是從民居之上拆下來的房梁磚瓦。
一眾云軍將領,看著夏軍抵御如此頑強,不由得眼皮直跳,面露凝重之色。
西南六郡之地,因為之前的兵亂、瘟疫之事,民心不再歸附。面對著云軍,當地百姓甚至多是竭誠歡迎。
是以云軍進入夏國境內以來,便從來沒有遇到過眼前這般,軍民全力抵抗的架勢。
今日這一戰,卻是讓云軍將領們猛地想起來,眼前這般景象,才是攻城戰最常遇到的局面!
此時,便有將領忍不住幽幽嘆息一聲,喃喃道:
“這小小的樊縣都如此難以攻取了,那城池高深,夏軍精銳駐守,城中民眾逾數十萬的襄州城,又該是如何固若金湯?”
被眾將簇擁著的程不識,聽到如此感慨,突然回過頭來,冷冷地看了那名出聲的云軍將領。
將領注意到程不識的眼神,微微一激靈,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連忙單膝跪倒在地,俯身抱拳,告罪道:
“末將失言,請大帥治罪!”
正值大戰之時,他出此言論,雖是無心,但確有擾亂軍心之嫌疑。程不識治軍從來嚴謹,一眾將領此時也不敢出言相勸。
卻不想,程不識此時竟然沒有治他的罪過,沉吟片刻之后,反而沉聲道:
“移中軍大營至前線!”
眾將聞言,頓時一愣。
還不等他們勸阻,一眾親兵便已經上前,簇擁著程不識朝前線而去。
眾將無奈,只能連忙跟了上去。
而當寫有“征北將軍程”的大纛、帥旗,樹立在前線,隨風獵獵作響之時,原本攻勢已頹的前線云軍,眼見主帥親冒鋒矢坐鎮,頓時士氣大振,再起戰意。
喊殺之聲,再次響徹四周。
“殺啊!”
前線云軍將士,冒著夏軍箭矢,個個面色猙獰,氣勢悍勇,舍生忘死地朝樊縣城墻之上攻去。
程不識手持佩劍,挺身立于帥旗之下,神情淡漠地看著剛剛那名云軍將領。
這名云軍將領,此前也多是畏懼軍法嚴苛而請罪。但此時,眼看著前線將士悍勇搏殺,毫無畏懼的模樣,他心中莫名觸動,臉上也漲紅起來,不由露出羞愧之色。
他羞愧地低下了頭,然后猛地咬牙喝道:
“末、末將請命,率部攻取樊縣!”
程不識聞言,神色不變,沉聲道:
“若能先登,本帥親自為你策勛酬功!”
“多謝大帥!”
云軍將領猛地起身,神色之中盡顯剛毅決然,一甩披風,轉身快步離去,召集麾下部眾,強攻樊縣。
樊縣城墻之下,這名云軍將領拋去心中畏懼之心,手持佩劍一馬當先,朝城墻之上攻去,口中還厲聲喝道:
“先登!”
其麾下部眾,士氣大振,緊隨其后,大呼道:
“先登!先登!”
前線云軍將士聞言,為爭先登之功,個個更顯奮勇,拼命朝城墻之上攻殺。
本就苦苦支撐,本以為挫了云軍鋒芒,便可以稍稍喘息一陣的夏軍,見云軍不光沒有撤退,反而繼續強攻而來,再也支撐不下去,紛紛潰敗撤退。
眼看著樊縣城墻數處失守,云軍源源不斷地涌入城中,程不識朗聲喝道:
“傳令,調后方郡兵,接管樊城治安。”
“留五萬兵馬,沿樊縣以北修筑軍寨、營地、水寨,分兵駐守,隔絕江道,徹底封死襄州!其余兵馬,隨本帥攻隨州、取孝昌府,直逼江州城!”
眾將精神一振,齊齊喝道:
“謹遵大帥調遣!”
岳州,云軍大營。
一全幅甲胄的將領,快步走入帥帳中,對著主位之上的伍子胥俯身行禮,恭聲道:
“戈船將軍程浚,拜見曲靜侯!”
看到程浚的到來,伍子胥不由站起身來,朗聲笑道:
“程將軍總算來了。本侯這幾日,可是日夜盼你水師前來啊!”
岳州之地,倒不算難以攻取。唯有洞庭湖水師,是個麻煩。所以伍子胥只能等到內河水師的到來,方才能夠正式進攻。
程浚聞言,連忙道:
“啟稟侯爺,末將領內河水師戰艦,共一百二十三艘。皆為千料以上大船,可供侯爺調遣!”
南盤江一戰之后,奪取了黎朝西路水師近半戰艦的內河水師,如今也算得上鳥槍換炮了。
伍子胥聞言,連連點頭,當即喝道:
“傳本侯令,各部兵馬,按此前計劃進攻。十日之內,本侯要奪取岳州!”
帥帳之中眾將當即暴喝一聲,齊齊應道:
“末將遵命!”
此時,反倒是剛剛到來的程浚,露出了猝不及防的神色,猶豫片刻之后,卻是忍不住高聲打斷道:
“侯爺,末將有一言,不敢不說!”
伍子胥聞言,微微點頭,道:
“程將軍不顧顧忌,說吧!”
程浚抿了抿嘴唇,深吸一口氣,開口道:
“末將知道侯爺知兵,乃天下名將…但岳州洞庭湖,號稱綿延八百里。再加上我內河水師,對洞庭湖水路脈絡不清楚。七日之內,只怕都未必能夠尋到夏國水師主力。”
八百里洞庭廣闊無垠,云國這邊對其水文更是不清楚。若是夏國水師有心避戰,七日之內都不見得能夠找到蹤跡!
伍子胥此時卻是并未因程浚所言而動怒,微微點頭道:
“程將軍所言極有道理,此后類似如此的諫言獻策,不需忌諱什么…”
說到這里,伍子胥微微一頓,繼續道:
“程將軍也不需思考如此之多,如今我大云攻而夏國守,洞庭湖再大,那負責大軍補給的岳州城、君山縣、龍潭縣被進攻,夏國水師也總是不能不管不顧的!”
帥帳之中,亦有將領開口道:
“侯爺已命人,準備好了木筏青草。只待盡取附近州縣,便可散于港口湖泊之上,使夏軍水師不得靠岸。”
聽到這里,程浚頓時恍然大悟,一拍手掌,道:
“如此一來,夏軍水師要么被逼與我內河水師交戰,要么只能撤往江州城了!”
木筏、青草,可堵塞水面,使得船只不得前進。這樣一來,夏軍水師既沒有了補給,也失去了回旋余地,無法進退自如,只能按照云軍所設想的路線行動。
而若是正面交戰,獲得了黎朝東路水師精華,操練大半年的內河水師,還真不怕船只老舊的金陵水師!
說到這里,程浚頓時心服口服地俯身一拜,感嘆道:
“侯爺不愧是我大云威震天下的名將,是末將多慮了!”
伍子胥微微擺手,沉聲道:
“無妨,這軍中籌策,本就該無有顧忌才是!否則主帥一時思慮不周,前線將士豈不是要損失慘重了?”
聽到這里,程浚對于眼前這位年紀尚輕的曲靖侯,心中再無任何的擔憂顧慮,當即抱拳喝道:
“末將領命!”
片刻之后,云軍大營之中,軍鼓之聲大作。
大營營門敞開,各部兵馬魚貫而出,按照此前定下的目標州縣進發。停泊于湖面之上的云國內河水師,也揚帆起航,朝前方的八百里洞庭湖駛去。
昭圣二年,秋,十一月三日。
岳州龍潭縣,為伍子胥所破。
狄青領軍,攻占當陽縣。江陵府八千援軍,盡數為幽州突騎被滅。
十一月四日。
岳州城破。夏軍水師被迫迎敵,損戰船二十一艘,戰敗撤退。
狄青率部,回師江陵。
程不識率部,兵臨隨州。
十一月六日。
岳州夏軍大營所在,君山縣為云軍所取。
江州郡隨州,為程不識攻陷。大軍距離江州城,僅剩江州郡孝昌府以作屏障。
十一月十日。
內河水師,迎戰夏國水師。
狄青率部,攻破江陵府,三萬夏軍或死或降,潰逃者不足五千。
十一月十三日,恰逢立冬。
夏國水師激戰三日,損失大半,倉皇撤回江州城。岳州附近州縣,盡數為云軍所得!
程不識率部兵臨孝昌府。
十一月二十一日。
孝昌府被破!
十二月十日。
程不識、狄青、伍子胥,三路大軍,會師江州城之下,大軍圍城。
夏國朝廷,震蕩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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