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順郡,宜縣。
江道旁那立時修建的祭臺立起,已然擺好了三牲三畜等祭品。香臺之上,更有明黃色的圣旨被供奉于此。
江邊兩岸人頭攢動,宜縣百姓齊聚于此,好奇地朝江中觀望著。
云國的官府進入宜縣以來,便大肆自后方調來民夫差役,糧草物資。這般大的動靜到底想要做什么,倒是也沒有瞞著百姓。
筑起祭臺,準備三牲三畜,是為了祭祀瀘江龍王,請其相助,只為了疏通眼前的這條宜縣水道。
普通百姓,其實對天地之間的變化感知最弱,自然不可能知道有什么蛟龍異獸現身于世。
但鬼神志怪之說,由來最是引人注意。而皇帝封神之舉,自上古之后更是少有。
當今云皇冊封一條蛟龍為瀘江龍王,如此值得人津津樂道的事情,自然是早已傳到了宜縣之中。百姓之所以聚集于此,便是想要借此一睹蛟龍真身。
甚至這個時候,都已經有人暗中開設了賭盤,就賭這瀘江龍王是真的存在,還是只是云國朝廷愚蒙無知百姓的手段。
伍子胥換上朝服,身騎戰馬之上,默默地看著江邊齊聚的百姓,眉頭一皺道:
“若是瀘江龍王并未現身,只怕于陛下、于朝廷的威信有失啊!”
一旁的鄭國聞言,微微一愣。掃視一旁聚集而來的宜縣百姓們之后,他整個人也變得有些遲疑起來。
沉默片刻之后,鄭國方才微微搖頭,道:
“下官相信李冰大人的為人,絕不是信口開河之輩…而且以陛下的英明神武,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的。陛下竟然已經頒下了圣旨,就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伍子胥聞言,只能再次放下了心中的遲疑,道:
“好吧,既然如此,便準備開始吧!”
一旁的鄭國剛應了下來,這個時候,卻忽然聽到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喊殺之聲,頓時引起旁觀百姓發出驚呼之聲。
便見身穿玄黑色甲胄的夏軍騎兵自遠處來襲,喊殺陣陣,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
在常人難以看到的視線之中,夏軍騎兵頭頂之上,滾滾狼煙直沖天際,引得天地呼應,便有一只猛虎異象凝現出來。
雖然不曾能夠像關寧鐵騎這般凝聚出肉眼可見的異象,但有了異象加持之下,夏軍軍陣鋒芒極盛。
身攜凜然威勢,悍然沖殺而來,一看便是一支久經戰場,精銳無比的軍隊。
百姓遠處面對襲殺而來的夏軍士卒,頓時露出驚慌之色,紛紛離去,引得江邊一陣混亂。
而此時,便有云軍探馬疾馳來到伍子胥面前,急聲稟報道:
“大人,夏軍精騎來襲,約有千人,占據南津關,朝宜縣殺來!”
伍子胥聞言,微微扭頭,挑眉道:
“只有千余精騎?”
說到這里,他不由得失笑一聲,繼續道:
“看來夏國人,還是有些拎不清…如何,可有誰愿去教訓他們一番?”
伍子胥身邊的一眾將領聞言,紛紛站了出來,雙眼炙熱,戰意凜然地道:
“末將愿往!”
“夏軍如此放肆,請大人準末將前去,給他們一個教訓!”
“大人,末將只需領五百兵馬前往!”
“末、末將只需三百!”
驕兵悍將之氣焰,以及對夏軍的輕蔑之意,言語之中體現地淋漓盡致!
伍子胥見眾將紛紛請戰,眼皮一抬,便隨意點到了一旁的年輕將領,沉聲道:
“校尉常白!”
年輕將領常白昂然出列,在同僚們艷羨的眼神之中抱拳一禮,大聲應道:
“末將在此!”
“給你三百關寧鐵騎,將來犯夏軍擊退。”伍子胥沉聲道。
“是!”年輕將領常白毫無遲疑地應承下來,旋即一甩披風,轉身便走。
下一刻,三百人馬渾身俱著重甲,猙獰無比的獸面盔覆蓋面露,唯有雙眼暴露在外的重騎兵鐵蹄踏動,如悶雷轟鳴。
如此裝扮,如此氣勢,便是如今威震天下,被好事人譽為天下第一騎兵的關寧鐵騎!
伍子胥此時雙眼無比銳利,當即喝令道:
“擂軍鼓!開祭祀!”
“是!”
“咚、咚、咚咚…”軍鼓驟然響起,由緩而快,節奏越發激昂高亢。
伴隨著越發激動的陣陣軍鼓聲,關寧鐵騎馬速緩緩提升,鐵蹄踏地,雷聲愈響,凜冽殺意越發厚重。
軍鼓聲、鐵蹄踏地之聲、喊殺之聲一同響起,戰場殺伐之氣沖天而起,頓時引得天地異動,而有呼應。
異象凝聚之下,巍巍宛若巨龍一般佇立在大地之上的雄關虛影,此時浮現在關寧鐵騎的頭頂之上。
原本附近亂成一片的百姓們,此時逃離的動作一滯,目瞪口呆地望著天空之上,一副震撼無比的模樣。
雄關異象凝聚,懸浮天空之上,堪稱神跡,頓時讓一眾百姓心生敬畏之心。
便是今日他們無法看到那瀘江蛟龍的身影,只憑如此異象,也足以讓一眾百姓對當今云皇、云國朝廷敬若神明了!
而就在這祭臺之上,負責擔任禮官的云國官員,恭敬地捧起圣旨,在陣陣喊殺聲之中,大聲誦讀著圣旨,道:
“順天應時,受茲明名,大云皇帝詔曰:
宜縣江道閉塞,江道不通,擾民生之計。今有瀘江龍王,受朝堂冊封,享百姓之供奉,奉命清理江道…”
祭臺之上的士卒奮力一推,將堆放著三牲三畜的桌子推倒。其上的貢品,當即滾落入江面之中。
霎時之間,江面之上頓有回應,江濤猛地翻滾起來,宛若沸水一般。
有還不曾離去,且眼睛很尖的百姓,忽然指著江面,用既興奮且畏懼的語氣,激動地高聲喊道:
“快看,水底下有什么黑影晃了過去!”
膽子很大,好奇心重的一些百姓,此時腳步一緩,不再離去,反而朝江中望去。
便見水面之上,十數丈的修長黑影環繞著祭臺四周晃動不停。
江中無風而自起浪濤,江水肉眼可見地越發洶涌起來,不斷沖擊、拍打著江道之中的礁石。
時不時地,還能夠隱約聽到江中有“啪”的響聲傳出。碎裂的礁石被浪花卷出江面,旋即片刻之后又沉入江底。
“龍王爺!當真是龍王爺!”百姓們口中驚呼,神色更為震驚、敬畏。
而此時,面對著關寧鐵騎沖鋒而來,殺伐之氣鋪面而來,凝重的氣勢凝成一片,宛若泰山覆壓而來,讓人都有些透不過氣來。
對面的夏軍將領,直面關寧鐵騎的沖鋒,厚重威勢直直壓得他胸口沉悶,頓時便心生畏懼退縮之意。
又想起此前德陽侯的交代,領兵沖鋒的夏軍將領忍不住一勒戰馬,喝道:
“大帥軍令,命我等只可襲擾,不可隨意與云軍交戰。傳令,撤!”
“將軍有令,撤!”一旁親兵,當即應聲喝道。
軍令下達之后,夏軍騎兵馬速頓時慢了下來。
眼前的騎兵,已經是夏軍最為精銳的北境精騎了。但此時,面對著沖殺而來的關寧鐵騎,只因為領軍將領的心中畏懼,竟然打算不戰而退。
退意一生,夏軍騎兵的士氣,就此散去。
在一般人難以看到的視線之中,那隱約凝聚出來的猛虎異象,此時身形變得虛幻無比,旋即幾個呼吸之后,竟然直接消散開來。
為首的夏軍將領率先調轉馬頭,喝道:
“全軍后撤!后撤!”
千余北塞精騎,來時軍勢赫赫,震懾人心。離去之時,軍陣散落,竟然有了那么幾分狼狽之像。
此時,河池郡之中。
河池郡的梧州軍營,乃是此前夏軍經營多年之地,各種方面,都是最為適合大軍駐守。可梧州此前,是為了防備邕州大營而設立的,遠離邵陽郡,是以難以作為大軍駐守之地。
邕州大營主帥,鎮東將軍狄青,此時已然率領中軍大營,移駐河池郡桂州,兵鋒直指百里之外的夏國西南防線重鎮,永州!
新建立的大營,綿延數十里。其上旗幟飛揚,宛若巨獸匍匐,虎視前方。
大營之中,往來甲士巡防不停,守衛森嚴至極。另有士卒操練的喊殺之聲、戰馬嘶鳴之聲、金戈交鳴之聲,響徹四周。
大營帥帳之中,狄青正處理著軍務,帳外忽然便有急促之聲響起:
“啟稟大帥,有軍情急報!”
狄青聞言,當即喝道:
“進來!”
傳令兵快步走入帳中,單膝跪倒在地,手捧軍報,高聲道:
“啟奏大帥,前方探馬已知,永州兵馬調動連連,似有異動!”
狄青接過軍報,掃視一眼之后,當即沉聲喝道:
“擂鼓,升帳聚將!”
“是!”
召集軍中將領的軍鼓之聲驟然響起,頓時讓整個軍營聞聲而動。
不多時,所有的云軍將領,便都急匆匆地趕到帥帳之中,對著狄青,齊齊抱拳行禮,喝道:
“末將等,參見大帥!”
狄青背對著眾將,一邊仔細地查看著帳中掛著的輿圖,一邊沉聲道:
“前方探馬探知,永州夏軍有所異動!”
此言一出,帳中眾將頓時眼中一熱,紛紛道:
“難道夏軍,欲要攻我大軍?”
“末將欲為先鋒,請大帥應允!”
當初攻入西南的三路大軍之中,石城郡伍子胥部,以兩萬余兵馬,一戰覆沒西南十幾萬邊軍,威震天下。建昌府程不識部,連戰連捷,攻克江陽,收服象州,亦是功勛赫赫。
唯有他們邕州大營,作為三路大軍之中兵力最眾,戰力最強的一部,卻因邕江阻礙,而一直未有寸進。
直到最后,夏軍因為擔心退路被截,放棄了河池郡,方才能夠占據河池郡。
作為云國最為精銳的邊軍,上下將士自有傲氣,仗打成這樣,自然心中極有憋屈。此時聽聞夏軍異動,當即來了勁,戰意高昂至極。
狄青抬了抬手,示意親兵將軍報遞給一眾將領傳閱,然后讓開身形,指著帳中的輿圖,道:
“軍報之中,夏軍兵馬有所調動的,乃是原本駐守邵東縣、連州、原州的兵馬。這幾處,多是無關緊要之地。而永州附近,陵州、寧遠縣等策應永州城的要害之地,夏軍的兵馬,卻是一沒有任何動作。”
說到這里,狄青轉過身來,看著眾將,繼續沉聲道:
“所以本帥剛剛思索片刻之后,倒是覺得夏軍的調動,不似要有所動作的樣子…最起碼,不像是要對河池郡動兵的架勢!”
若是要對河池郡動兵,那直面藍山縣的陵州、寧遠縣二地兵馬,總是要有點反應的,絕對不會像現在這般平靜。
聽到狄青所言,一眾將領微微皺眉。
當即有將領沉聲道:
“那大帥的意思,是我等,還是要像當初那般,坐視夏軍從容調動?”
這說的,是當初狄青壓著他們,不讓手下將領前去追殺從梧州大營撤離的一眾夏軍。
這番話語之中,顯然是帶著一絲不理解的怨氣的。
狄青自然知道,手下將領們求戰心切,對自己必然有所怨氣。若是當初才接管大軍之時,他定然是翻臉,命人將打斷他話語的將領拉出去軍法從處,以此立威。
不過現在的他,徹底掌握大軍軍權,自然不需要立威。面對著手下將領不滿的語氣,他絲毫沒有放在心上,沉聲道:
“大軍作戰,牽一發而動全身,在搞清楚探查清楚夏軍動向之前,大軍不可輕舉妄動…當然,坐視夏軍從容調動也不可取!”
說到這里,狄青神色一肅,喝道:
“傳本帥軍令!”
眾將聞言,神情當即一肅,抱拳喝道:
“末將聽命!”
“各部領本部兵馬,前往各處軍寨駐防,做攻陵州之勢。若探知永州四處兵馬空虛,當立即出兵!”
眾將聞言,精神微微一震。
正當他們就要齊聲應和之時,便將狄青忽然神情一冷,厲聲道:
“若有人不從軍令,未街道本帥軍令,便妄動兵馬者,定斬不赦!”
狄青的威信,是此前邕州大營二十多名將領的人頭堆積起來的,此時聽到他的冷然呵斥之聲,眾將心中一顫,連忙低下頭,齊齊拱手,沉聲道:
“末將明白!”
狄青神色微微緩和,再次轉過身去,看著帳中的輿圖,微微皺眉,露出了思索之色。
夏軍在這個時候,突然調動兵馬,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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