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朝,安沛郡。
偌大的軍營連綿,月光散落,便宛若巨獸低伏。其中有精銳士卒持槍執銳,甲胃在身,巡游不停,警戒四處動靜。營中防務布置,堪稱嚴密至極,便可見營中主將,治軍是很有些本事的!
軍營乃是重地,戒備嚴密本是常理之事。
但讓人驚訝的是,此時這座黎朝王都最后一道防線的安沛郡大營之中,此時豎起的,竟然是云國的云龍旗幟,以及“安東將軍楊”的大纛。
顯然,這處安沛郡大營,此時已經為云國大軍所接管。黎護那邊,更以黎朝君王的名義頒布詔令,嚴令安沛郡大營兵馬配合,不得抵抗。
本就并無多少士氣的安沛郡大營,除了少數血勇之士奮起反抗,被云軍擊潰、逃竄之外,其余營中大部兵馬,很輕松地便被云軍解除兵甲,分批看押起來。
此時整座大營之中,安靜至極。除卻巡營將士整齊步伐之聲、甲胃鎖片碰撞之聲外,便只偶爾有篝火燃燒的細微炸裂之聲傳來。
就在這個時候,數陣細微的破空之聲,自大營上空掠過。
月光灑下,幾道陰影在地上一晃而過。
幾名黑衣人身形落下,藏身暗處,緊緊地看著大營正中,那亮起燈火的帥帳。
其中一人眼含恨意地看了帥帳一眼,咬牙道:
“據逃出大營的將士們說,那姓楊的狗將軍此前進入大營,便直接占據了帥帳。此時的他,也一定在這里面!”
為首的黑衣人聞言,當即點了點頭,壓低聲音道:
“我等雖是武林中人,但云國欺我國朝太甚,今日便要以楊莽子的狗頭,讓云國皇帝知道知道我們的厲害!”
說到這里,他微微一頓,繼續道:
“這楊莽子乃是九階軍中高手,江湖少有敵手。動手之前,我再問一遍,諸位兄弟之中,可有誰此時后悔了,想要退出?”
此言一出,剩余幾人當即道:
“大哥這是將我等看做是什么人?”
“我等為國效力,一腔熱血,便是身死當場,又何必后悔!”
“聽說這楊大眼,是云國皇帝的親信,更是此次云軍統帥。這次殺了他,便是讓云國知道,咱們大安上國百姓,絕對不都是黎護那般貪生怕死的小人!”
“大哥如今亦是九階高手,有你在,我等何必怕了楊莽子?”
都已經到了這云軍營中,才問后悔不后悔,不過也就是走個過場。便是此時有人心有悔意,此時也不可能安然退卻了。
為首的黑衣人點了點頭,沉聲道:
“好,今日我必舍命護眾位兄弟性命。若是事有不測,為兄殺了楊大眼之后,也絕不獨活!”
說罷,眾人低伏身形,在等到又一隊巡營將士離去,當即跳出,朝帥帳之中殺去。
待眾黑衣人手持兵刃,闖入帥帳之中時,便見楊大眼已然褪去身上甲胃,正坐在帥位之上,單手撐頭,閉眼休憩。
為首之人眼中一厲,當即身形飄若柳絮,手中長劍劍尖晃動,徑直朝楊大眼殺去。柔和劍氣縈繞劍身之上,氣機鎖定之下,劍光流轉,便似春風拂面,和煦之下盡是凜冽殺機。
眼看著劍氣殺至,帥位之上熟睡的楊大眼,雙眼勐地圓睜,掃視眾人,臉上不由得露出猙獰的笑容。
只聽得“砰”的一聲,劍氣穿過楊大眼身軀,落在帥位之上,當即炸裂開來。
為首之人還來不及高興,便覺劍身毫無阻滯,好似刺在了空氣之上,心中頓時一驚。
而此時帥位之上的楊大眼,卻宛若鏡花水月的虛影一般,剎那之間便消散開來。
眾人驚駭無比,再次回過神來之時,便見此時的楊大眼,不知何時竟然來到了一旁的槍架旁,獰笑著拿起長槍,猖狂笑道:
“哈哈哈,本將軍等了半個晚上,你們總算來了…嗯,一個九階,兩個八階,兩個七階。不想你黎朝江湖高手如此凋零,竟然就來了這么幾個人!”
眾黑衣人聞言,心中頓時一驚。
聽楊大眼的意思,這是陷阱?
為首持劍那黑衣人,卻是上前一步,咬牙道:
“殺你,何須其他同道出手!兄弟們,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取他人頭!”
其余眾人聞言,當即齊聲暴喝道:
“殺楊蠻子!”
蠻子,乃是對粗鄙賤薄之人的蔑稱。楊蠻子三個字在楊大眼聽來,就是在嘲諷他連大字都不識幾個,在他聽來刺耳無比,一下子便戳中了他的痛處。
楊大眼頓時暴怒,身上殺意更濃,張口喝罵道:
“該死,爾等一群下國賤民,敢如此欺辱本將軍!”
朝中百官因為他不識多少字,而言語之中多有鄙夷輕視,視他為幸進之人。他楊大眼沒辦法,只能強耐著脾氣,想用軍功證明自己。
可一群江湖人士,而且還是他向來看不起的黎朝之人,身份地位在他看來是卑微如同塵土,此時卻都敢如此嘲諷他,這如何不讓他心中暴怒?
心中長久的憋悶,讓此時的楊大眼盛怒出手。
長槍撕破空氣,發出尖嘯之聲,快如奔雷之勢,讓一眾人頓覺眼前一花。
再回過神來,楊大眼身形已然出現在這群黑衣人之后。
只聽得“噗嗤”的血肉穿透之聲,長槍深入其中一名黑衣人的胸口要害,不過眨眼的功夫,五名黑衣人便立時只剩下四人。
為首黑衣人童孔一縮,想起剛剛,自己連楊大眼的身形蹤跡都沒有看得清楚,再想起臨行前他放下必取楊大眼性命的豪言壯志,心中莫名惱怒起來,頓時怒吼道:
“啊,納命來!”
“哇哈哈哈,嘎嘎嘎…”
楊大眼見狀,笑容越發猙獰,笑聲越發恐怖。
無比殺意、兇厲之氣,自楊大眼身上沖天而起,懸于空中。天地有感,氣機相合,立時凝聚成那氣運形態,化作白虎異象,身纏銳金殺伐之氣,狂風相隨,昂首長嘯。
看著再次沖上來的黑衣人,他顯然沒有留活口的意思,殺招盡出。
所謂龍從云風從虎,本就擅長輕功身法的楊大眼,此時有白虎異象之助,借助天地感應而生的風力,身形快得驚人,化作虛影重重散于帥帳中。
虛實相合,隨意變換,身形如同鬼魅,讓幾名黑衣人根本無法分清他所在之處。
長槍揮舞之間,赫赫風雷之聲傳來,霸道長槍無可抵擋,一突一刺之間,便是一名黑衣人生機斷絕。
唯快不破,這四字武學奧義,在楊大眼手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為首之人雖同是九階高手,此時便是拼了性命,也無法跟上楊大眼的身法。
其九階氣勢凝實,亦有氣運異象凝現。
為首黑衣人那柔和宛若春風的劍氣劍意,與天地四時之氣交感,便似春回大地,勃勃生機競發。這顯然也是化春意入劍法,感四季而生,極為高深的劍術。
可同為九階高手,與七八階的高手早有不同,一點差距便是天地之隔。他這初入九階的修為,與楊大眼之前差距不小。
氣運異象還尚未完全凝聚成型,那白虎異象便撲殺而來,異象頓時消散開來。
楊大眼,北魏將領,官至荊州刺史,尤以行走迅捷著稱…
武力95(93),文學14,智慧70,道德23…
天地異變,限制武者修為的瓶頸不再,就連楊大眼也得益于此,這一年多來,武功亦有寸進,早已不是當初初入九階的修為了!
為首之人,眼睜睜地看著身邊同伴身死當場,心中越發急躁、悲憤起來,手中長劍揮舞得越發迅疾。
可就是越是急躁憤怒,其破綻便越來越多,原本還能夠強行撐住楊大眼攻勢的黑衣人,不過再過了十來招,便被一槍刺中了腹部。
楊大眼眼中暴戾之氣越發濃厚,但此時卻反而留手了,抽出長槍,一腳揣在了黑衣人胸口,將他踹翻在地。
顯然,就連這一腳,也是留手了的。要不然以楊大眼的武功,也不可能是像這樣輕飄飄地倒在地上!
那人還想起身反抗,楊大眼手中長槍卻是倒轉槍尖,狠狠朝他的手腕砸下。
只聽得“格拉”的一聲,令人牙寒的骨裂之聲,那人持劍之手,頓時被打得筋骨碎裂。
“啊、啊,我的手!”
硬生生敲碎骨頭,這般劇痛,那名黑衣人頓時發出了凄厲的慘叫之聲。
而此時的楊大眼,看著地上捂著手腕,再也無力反抗的黑衣人,眼中盡是發泄過后的暢快之色。隨后,便見他再次揮舞長槍,連砸三下,將那人四肢盡數砸斷。
徐庶跟隨一眾親兵走入帳中,便看到滿臉猙獰笑容,暢快地欣賞著自己杰作的楊大眼,以及躺倒在地,凄厲哀嚎著,痛不欲生的持劍黑衣人。
見到此狀,徐庶下意識地眉頭一皺,喝道:
“將軍,你在做什么?”
楊大眼聽到動靜,抬頭看向徐庶,當即神色一緩,笑道:
“啊,都事來了!看看,本將軍拿下的賊人,還留了個活口。本將軍已經打斷了他的四肢,等會兒讓親兵將他吊到營門之上,讓他活生生疼死,以震懾這些不知死活,違逆我大云統治的刁民逆賊!”
對于有本事的人,楊大眼一向都是極為尊重的。顯然這段時間和徐庶一同共事,他也已經劃歸了楊大眼心中,那極有本事的一撥人中。
徐庶眉頭緊皺,緊緊地盯著楊大眼,沉聲道:
“將軍,如今黎朝已是我大云屬國,黎朝百姓,亦是我大云子民。為陛下收攏民心,才是我等臣子應該做!”
聽到徐庶訓斥,楊大眼愣了一會兒,方才皺眉道:
“東廠那邊,早就收到了這些人要來殺本將軍的消息。這些人,都是些不服我大云王化,自認忠義的江湖之人,殺了就殺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徐庶點了點頭,看向楊大眼,又指著地上那哀嚎的黑衣人,鄭重道:
“將軍說的對,這些人殺了沒什么,甚至還要多殺幾個,才能徹底撲滅黎朝反抗我大云的心氣…但是這些人,可殺!絕不可辱!”
楊大眼聞言,頓時啞然。
他文化水平不高,心性暴戾,但絕非愚笨之人。經過徐庶這么一提醒,便知道了他的意思。
殺人,只會讓這些有膽子反抗云國統治的人死絕。但若是折辱他們,極有可能會讓更多的黎朝百姓感同身受,莫名悲憤,從而生出抵抗之心。
想到這里,他訕笑一聲,手中長槍隨意一戳,槍尖頓時刺破黑衣人頸脖之處。
剛剛哀嚎連連,痛苦不已的黑衣人,頓時氣絕而亡。
他隨手將長槍一丟,摸了摸腦袋,笑道:
“嘿嘿,徐都事你腦子比本將軍活。你說說,接下來該如何處置?要不要將他們風光大葬,以示我大云氣度?”
此時的楊大眼,再次做出那副混不吝的模樣。只看他此時的模樣,甚至還給人一種憨憨的感覺。
但在場之人都親眼看到過楊大眼那暴戾的模樣,只怕沒一個人會覺得他這幅模樣好玩…
徐庶深吸一口氣,沉聲道:
“既是不服我大云王化,敢潛入營中刺殺將軍的逆賊,若是風光大葬,就有些太過了。只需大大方方地將他們的尸身擺在營門之外,讓人自行領走尸身,不加阻攔,便足以彰顯我大云氣度了!”
楊大眼聞言,當即一拍手掌,道:
“好,就按徐都事的法子辦!”
說到這里,楊大眼嘿嘿一笑,道:
“反正都是些心懷反意的江湖草芥,東廠的人早就將他們的底子摸得清清楚楚的,本將軍就是讓他們一手一腳的,他們也奈何不了本將軍!”
徐庶臉色稍微緩和一些,不由點了點頭,感慨道:
“未曾想到,這東緝事廠在黎朝之中的滲透,竟然如此之深!”
這升龍府的朝堂之中有足夠的影響力就罷了,畢竟東廠精力主要放在這上面。可如今,似乎甚至連黎朝的江湖之上,都似乎有著不少的眼線暗探存在,想來當真是莫名心驚啊!
楊大眼聞言,摸了摸腦袋,毫不避諱地道:
“東廠那邊說了,好像這次黎朝江湖人士刺殺本將軍,都是東廠的人在幕后推動,就是為了把這些有血性的人找出來…”
徐庶聞言,再次點了點頭。
這軍心戰意、血氣斗志,雖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卻是能夠決定一場大戰的勝負,甚至是一國興衰存亡的關鍵所在。
若非此前云國兩場國戰,一下子打斷了黎朝大軍的精氣神,上下將士畏云如虎。
之后又想辦法除去了身為黎朝軍中嵴梁的前太尉陳豐,使得黎朝大軍軍魂消散,再無斗爭之心,這安沛郡大營的營門,可就不是黎護一旨王命,便能夠打開的了!
“好了,將軍。當務之急,我等還是需要盡快領兵馬前往升龍府,以免生變!安王殿下接受陛下冊封,甚至比此前黎衛寧臣服地還要徹底。黎朝朝野之中,多有人不滿于此。既然有人膽敢前來刺殺將軍,便有人會想著去刺殺安王殿下!”
安王,自然便是黎護了。
別管此前,楊大眼是如何臣服黎護的。但既然他已經接受了當今陛下的冊封旨意,他們自然要以安王的尊號稱呼于他。
楊大眼聞言,當即面色一緊,點了點頭,道:
“的確如此,畢竟這黎朝還有西路水師盡十萬眾,雖然陛下已經安排了人前去,但若是…總之,為了以防萬一,還是需要盡快處置好安沛郡的十幾萬黎軍,盡快前往升龍府!”
而此時,黎朝西境,武里府官道之上,一隊人馬,手持著黎朝皇室的鑲金黑底玄武旗,正快馬加鞭,星夜兼程,朝西邊而去。
領頭的兩人,俱是身材高大。其中一人銀甲白馬,相貌俊朗。一人健壯勇勐,膚色火紅,一眼便讓人印象深刻。
“陸大人,趙將軍,前方三十里,便是西路水師駐地,武里府大營了!!”
為首的兩人,當即勒住戰馬停了下來,看向前方不遠處隱約能夠看見的軍中大營,齊齊點了點頭。
陸炳,也就是這位身材高大壯說,膚色發紅之人,此時率先開口道:
“子龍將軍,入軍營之后,我等持鑲金玄武旗,以及安王旨意,控制軍中諸將,封閉營門,以防為逆黨鼓動!”
因為覆滅黎朝水師,而因功晉升為翊軍將軍的趙云,此時聞言,亦是連連點頭,道:
“好,便以升龍府有逆賊作亂的名義,查處逆賊黨羽!”
二人都知道,安王得位不正,手段為人詬病,所以升龍府的消息一旦傳來,這西路水師只怕就要當場嘩變。所以他們二人領蕭承之命,在黎護造反登基之后,便領了他的旨意,一路快馬加鞭而來。
唯有控制將領,封鎖營門,禁止消息傳遞,在軍中不斷洗腦將士,才能夠確保對西路水師的控制。而得到之后,事情水落石出,一切也早已塵埃落定了。
趙云頓頓,看向陸炳,正色道:
“爲以防萬一,隨后我先持玄武旗入營。若是已經來晚一步了,大軍必然異動,陸大人便不需進來了,我自行沖出敵營!若是無事,我將以恭迎旨意的名義,領眾將出營,到時候陸大人再持安王旨意入營!”
陸炳聞言,張了張嘴,旋即點了點頭,果決道:
“好,若事成,翊軍將軍當為首功!若事不成…我陸炳也必親自引兵,為將軍報仇!”
趙云聞言,搖頭朗笑兩聲,道:
“便是事不成,這武里府大營,可也不一定能夠攔得住我!”
說完,趙云對著陸炳拱了拱手,旋即抓起鑲金玄武旗,只領十幾名親兵,徑直朝武里府大營之中疾馳而去。
看著趙云憑借著手中的鑲金玄武旗,疾馳而入武里府大營之中,陸炳不由得面露緊張之色,抓住韁繩的手緊緊攥起,目不轉睛地盯著武里府大營。
約莫兩三刻之后,武里府大營營門轟然打開。身穿銀甲的高大身影,領著一眾黎軍將領緩緩而出,列隊恭迎。
陸炳當即眼睛一亮,高興地一揮拳頭,喝道:
“走!”
隨后,一眾裝扮成黎朝禁衛軍的云軍、東廠番子,當即應聲跟上。
在一眾黎軍將領的恭迎之下,他們大搖大擺地進入武里府大營之中,仗著黎護頒下的圣旨,輕易而舉地控制住了一群黎軍將領,封閉營門。沒損一兵一卒,便徹底掌握了這處駐守盡十萬精銳的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