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劇翊衛使放心,大云天兵將至,我慕容復必然要助一臂之力!”
邵陽郡治所,永州府衙之中。
慕容復先是一臉信誓旦旦地對著劇孟保證,自己馬上就會點齊兵馬策應,東西夾擊,盡快助云軍拿下夏國西南諸郡。
但剛說完這句話,便又見慕容復突然露出了一臉為難之色,澀聲道:
“只是劇翊衛使或許有所不知,我邵陽郡北邊是已經受夏國招安的安順郡,西邊便是有西南十數萬邊軍駐守的德江郡。南邊,有河池郡梧州兵馬。東境,就是夏國重鎮江城府。我如今麾下雖有兵馬數萬,但甲胄不全,兵械不足,實在難以抗夏軍。但有疏忽大意,便是四面環敵之局勢啊!”
邵陽郡之地,乃是西南與夏國朝堂聯系的中樞,的確稱得上是四面環敵。
但用這個理由,顯然就是推脫之言!
德江郡容州兵馬,此時被伍子胥壓制得動彈不得。梧州兵馬,也被狄青死死拖出無法抽身。東邊夏國腹地,則是并無布置重兵。
也就是說出來,就算慕容復此時起兵策應,除了要應付安順郡招安兵馬之外,也無需擔心其他。
穿著一身不顯眼的布衣,懷抱長劍的劇孟,聽到慕容復的話之后,微微抬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聲問道:
“所以慕容將軍,想說什么?”
慕容復聞言,當即對著中慶城的方向一抱拳,正色道:
“在下想說,為了日后能夠將邵陽郡完整地交到大云手中,我慕容復暫時還不能出手…不過請劇翊衛使放心,只待我麾下兵馬整頓完畢,時機一到,當即起兵呼應,為陛下盡忠!”
聽到慕容復之言,劇孟呵呵冷笑了兩聲,沉聲道:
“既然慕容將軍心意已決,那在下便以此回稟陛下了!”
說完,便再也懶得理會慕容復,轉身便走。
慕容復見狀,臉上一急,連忙起身,挽留道:
“哎哎哎,翊衛使大人莫要著急…請您明鑒,我慕容復對陛下是忠心耿耿啊!留步、留疤啊…”
這話雖然聽著有急切的挽留之意,但慕容復也不過站起身做做樣子罷了,腳下甚至連動都沒有動分毫。
看著劇孟頭都不回地離去,身形消失,慕容復臉上急切之色收起,冷笑兩聲,理了理衣裳,再次愜意地坐回了位置上。
他慕容復機智無比,最擅權衡利弊,審時度勢,怎么可能被劇孟三言兩語便忽悠得起兵策應!
呵呵,夏國國力雄厚,乃是天下當之無愧的強國。別看如今云國屢屢占據上風,但也不過是因為夏國沒有騰出手來罷了。
等到夏國反應過來,全力出手,云國還能討得了好?
左右他邵陽郡,有安順郡、德江郡隔著云國大軍。難不成云國兵馬,還真能夠打到這里?別開玩笑了!現在放著好日子不過,站出來去當云國的耗材嗎?
而此時,看到劇孟走出永州府衙,當即便有數名粘桿處侍衛迎了上來,也不避諱旁人,對著劇孟齊齊拱手一禮,道:
“翊衛使大人!”
劇孟沉著臉,道:
“速速回稟京中,慕容復已生異心。吩咐下去,除了明面上故意透露給慕容復的人手,其余之人全面清掃此前遺留下來的首尾,轉入暗中滲透邵陽郡上下!”
“是!”
夏國,江州府之中。
當地方官員收到消息,匆忙趕來府衙之時,舍棄儀仗車馬,僅帶著心腹親兵快馬而來的岐王,已經坐到了府衙之中,面無表情地等候著地方官員。
眾官連忙齊齊行禮,恭聲道:
“臣等,拜見岐王殿下!”
岐王受了眾官吏一禮,沉聲道:
“陛下圣旨,于江州府設立西南招討司官署。地方官府、駐軍,皆歸本王節制,各地官吏全力配合,不得有誤!”
江州府中百官,亦是早就接到了朝廷的旨意,自然是齊齊俯身行禮,不敢貽誤。
岐王出了名的雷厲風行,此時當即安排江州府官吏主持,身邊帶來的人手從旁協助,一起清點糧草物資,騰出庫房,組織人手,為即將到來的朝廷援軍、軍資糧草做準備。
揮退了江州府地方官吏,岐王掃視跟在自己身邊的身著打扮、氣度神采各異的數十名年輕士子,沉聲道:
“本王性子直,有話也不藏著掖著!如今西南局勢危急,江陽郡空虛,梧州久持不下,容州略占下風。如此時節,還請諸位莫要將心思放到黨爭之上。若被本王發覺,定不饒恕!”
此時的岐王,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軍中出身,身邊除了武夫再無其余可用人手的親王了!
朝堂大勢明了之后,岐王距離那儲君之位,也不過一個名頭。如今朝中,已有儒、法、墨、道等百家的不少人才,投效于他麾下。
此時岐王身邊聚集的這些人,便是這般來的。也便是有了他們相助,岐王才得以組建起自己的班底,可以派人監督江州府官吏行事。
此時聽到岐王之言,這些年輕的百家弟子,頓時對視一眼。
片刻之后,其中一名儒家打扮的士子忽然站出身來,對著岐王拱手一禮,鄭重道:
“不瞞殿下,朝中黨爭頻起,相互攻訐,致使朝政紊亂,十數年來空耗國力無數,國勢越發頹敗。我等年輕弟子,亦是對此頗有不滿。今投效殿下麾下,自是當同心協力,共克時艱!”
此言一出,當即引得了總多百家弟子附和。只聽得眾人紛紛出言道:
“請殿下放心!”
“我等皆是不滿黨爭,若非如此,早已投效他人了!”
皇子奪嫡之爭已有數年,百家之中大多數人,已然借此下場,黨爭之勢愈演愈烈。
而岐王此時身邊的這些百家弟子,在此之前,可從未在哪位皇子麾下效力。都是等到局勢明了之后,知道了當今夏皇真正屬意岐王之后,方才來到他麾下投效。
這顯然,都是不愿參與黨爭之中,方才等待到這個時候。
朝廷黨爭,誤國誤家,國力七八成都損耗在這無畏的朝廷爭斗之中。
可一國之中,便是再腐朽,朝堂之上也不可能全是這些醉心黨爭,只知爭權奪利的權利野獸啊!
眼前這些百家出身的年輕士子,便是心中熱血未冷,對朝廷如此多有不滿。
此時聽到岐王的警告之言,這些年輕士子不光沒有生出不滿,反而心中一喜,更覺自己等人沒有選錯效忠對象。
聽到眾人的承諾,岐王微微一愣,聲音立即緩和,點頭道:
“本王只看實際,只要諸位盡心辦差,一應官職封賞,本王皆親自為你們請旨!”
眾人聞言,當即齊齊躬身一禮,朗聲道:
“謝殿下!”
交代完畢,眾士子當即離去協理江州府官吏。
岐王也不做休息,將江州府中一切有關軍報盡數收集,仔細翻閱起來。
待看到一份軍報之后,岐王忽然有些驚訝,脫口而出道:
“安順郡的郝元化,同意奉詔出兵了?”
郝元化叛軍出身,招安時日不長,沒想到竟然這般聽話?
一時之間,岐王腦海之中,竟然生出了一絲比較荒唐的念頭。
難道,郝元化當初真的是活不下去了,這才被逼著起兵造反?實際上,他是一個對大夏朝堂忠心耿耿之人?
一旁的馮處聞言,緩緩出列,道:
“繡衣使稟報,安順郡的確正在大舉征收民眾從軍,整頓兵馬。且有數部兵馬,已經開始朝江陽郡進發,前去抵擋云軍兵峰!”
岐王聞言,旋即露出驚疑沉思之色。
越是深想,他眉頭便皺得越緊。
“當初郝元化被困郡城,孤立無援,已是困獸之斗時,父皇突然下旨招安,難道就是為了今日派他,抵御云軍?”
他當初怎么也想不通,就算當初要調兵前往容州,也完全可以留下兩三萬大軍繼續圍困,對容州大局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可是夏皇,卻是下了一道最讓人不能理解的招安圣旨。
可如今在京中接觸了許多事情的岐王,心中卻是莫名有了些猜測。
只怕當初他的父皇,便已然決心舍棄西南數郡。之所以花費大代價招安郝元化,只怕也是想要讓云軍付出更大的代價罷了!
馮處聞言,兩手一攤,搖頭道:
“陛下之深意,臣如何該揣測?”
岐王聞言,微微抬頭朝金陵城的方向望去。
自己的這個父皇,當真是…
岐王搖了搖頭,收斂心神,再次開口道:
“傳令繡衣使,以后急報,都需先呈遞一份招討司衙門!”
馮處當即拱手道:
“請殿下放心,早就吩咐下去了!”
說到這里,馮處頓了頓,接著道:
“就在剛剛殿下訓話之際,繡衣使便有密報呈上!”
岐王聞言,沉聲問道:
“什么密報?”
“容州城中,有人自稱黎朝黎衛寧,要求繡衣使提供庇護。”
聽聞此言,岐王頓時眉頭一抬,急聲道:
“可曾確認?”
“那人手中印璽儀仗盡皆遺失,不敢確信真假…不過還請殿下放心,臣已經派人前去確認了!”馮處解釋道。
岐王聞言,繼續叮囑道:
“黎衛寧身上,有我大夏日后抵御云軍兵峰的關鍵,絕對不容有失!派去的人是誰,當真能夠確認黎衛寧的身份?”
馮處低頭一禮,正色道:
“請殿下放心,臣知道其中輕重!前去確認之人,乃是黎朝已故太尉陳豐之子,陳立言,所言必然可信!”
容州城中,陳立言身穿夏國甲胄,手持岐王印信,帶著百余名士卒,有些灰頭土臉地跑進了城中。
面對迎上來的邊軍將領,陳立言實在有些沒忍住,開口道:
“我自河池郡繞道而來,一路之上已經見了數支云軍千人隊,攻襲后方城池。再看城外云軍的營帳之中有空虛之像,只怕是故布疑陣牽制大軍。與其困守,為何不出城一戰?”
前來迎接的將領聞言,看了看陳立言,方才有些為難道:
“這位將軍有所不知,城外云軍主將詭計多端,當初在石林縣,便是故意示敵以弱,緊要關頭方才以重騎沖鋒,使得我軍潰敗。如今看這架勢,怕是故技重施!”
聽聞此言,陳立言眉頭一皺,繼續道:
“既然如此,當以小股精銳試探啊!”
他反正是搞不明白,為何這十幾萬的夏軍,會怕城外頂了天兩萬不到的云軍!便是怕有埋伏,小股精銳多番試探不就行了?怎么還真的就困守城中,坐以待斃呢!
夏軍將領聞言,強笑一聲,道:
“將軍不知云軍驍勇,便是小股精銳出城試探,也絕對云國那重騎的對手啊!”
這話倒是也是實話,這段時間,這十幾萬夏軍自然不可能什么也不做,也是多番派出小股精銳試探。
但面對有大軍異象加持的關寧鐵騎,人數太少了根本不是對手,數百人便足以殺散。人數多了。甚至都無法出城,便被關寧鐵騎堵在城門處亂殺一通。
滾滾狂流之下,夏軍不僅沒有試探出云軍虛實,反而使得士氣衰弱得更為嚴重。將領被打滅了氣勢,未上戰場,心中便先生出幾分畏懼之意。
到了如今,十幾萬夏軍上上下下的,竟然還真的就甘愿困守在城中,維持現狀…
陳立言聞言,依舊耐不住,似乎還想要說些什么。
可未曾開口,便被身邊從黎朝帶出來的死忠拉住。
那名夏軍將領見狀,連忙轉移話題道:
“將軍前來,是為確認那位黎朝君王的身份吧。其身份特殊,需得盡快確認,請隨我來吧!”
陳立言聞言,終于是閉嘴不言,跟著那名夏軍將領前去。
夏軍將領將他們送到一處庭院,和值守之人交代了兩句,核驗了印信腰牌之后,便打開院門,任由陳立言他們自行進去確認。
走入庭院之中,夏軍并非跟著進來。便聽得剛剛那位拉住陳立言的死忠,此時壓低了聲音,道:
“少將軍,夏軍將領對云軍畏懼無比,只知坐困孤城,遲早有一場大敗。到時候岐王手下無人,才是少將軍出頭之時!”
陳立言聞言,扭頭看了一眼身邊的死忠親信,沉吟片刻之后,緩緩點了點頭。
他乃是黎朝之人,投奔夏國,半點根基也沒有。若是夏國不遇個一兩場大敗,損兵折將,元氣大傷的,他又如何能夠得到信任,有出頭之日?
這手段言行,自是違背他心中本愿。但為了盡快獲得權勢,以報得家仇,他也唯有如此!
想到這里,陳立言沉重地嘆息一聲,旋即抬頭看著眼前的庭院,眼中閃過一絲冷色。
若非黎衛寧刻薄寡恩,自己又何苦如此?
庭院屋門前,也有身穿著殘破衣甲的黎軍將士侍立。看到有人前來之后,當即有人上前攔住,詢問道:
“這位將軍前來,可是有…少、少將軍?”
這名黎軍話說到一半,待看清陳立言的相貌之后,頓時露出震驚之色,不可置信地道。
陳立言聞言,仔細看了看眼前之人,瞇眼道:
“吳勇?”
眼前這人,陳立言倒是記得,乃是他昔日宿衛宮中之時的禁衛軍下屬。
不過片刻的功夫,陳立言便立時反應過來,看著眼前之人,冷聲道:
“你在這里,看來這里面的,真的是黎衛寧!”
禁衛軍隨侍王駕,自然不可能不認識黎衛寧。如此一來,便自然排除了有膽大包天之人,冒充黎衛寧的可能性了!
那名叫吳勇的黎軍,看到陳立言的模樣,心中一驚,下意識地倒退一步,右手按住刀柄,死死護在了門前。
而此時,也是聽到了門口的動靜,辟穢打開屋門,正好便與陳立言對視一眼。
陳立言看到辟穢之后,微微歪頭,也看清了屋內正襟危坐,似乎這個時候還想要維持他君王儀態的黎衛寧。
看到昔日誓死效忠的君王,一時之間,涌上陳立言心頭的,竟然并非喜悅、恨意,反而是覺得無比荒唐,苦澀以及一絲恨鐵不成鋼之意。
自己父親甘愿赴死,也不愿背棄的國家,竟然真的被當初自己視作明君賢主的黎衛寧,給一戰敗得差不多了!
那父親、自己、全軍上下的忠勇將士、朝堂之上的忠心臣子、江湖民間無數義士…這些人所付出的努力,到頭來全部落空。
想到這里,陳立言渾身不住得顫抖,通紅的雙眼緊緊盯著屋內震驚的黎衛寧,咬牙恨聲道:
“你為何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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