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月華似水,往日巍峨壯麗,象征著云國皇室權威,讓人不敢探究的云國皇宮,此時變得格外寧靜。
長秋殿外,蕭承身著單衣,
僅披著件外袍,緩步走至殿外,負手看著頭頂明月,靜靜地等候著子時的到來。
身后跟著的宮中侍者見狀,連忙輕聲勸道:
“陛下,天氣微涼,
還是回殿吧!”
蕭承聞言,輕嘆一聲,道:
“無妨!”
少年身軀血氣方剛,在殿中安寢懷抱美人,只覺燥熱,無論如何也睡不著,還不如出來透透氣。
“什么時辰了?”蕭承忽然開口問道。
身邊隨侍的宮中侍者連忙道:
“回陛下,子時剛過!”
蕭承聞言,點了點頭,繼續百無聊賴地看著頭頂月亮。
唉,這夜生活還真是匱乏呢!
“陛下”
嬌美甜膩的聲音,自身后殿門處傳來。
聲音的確很好聽,但她這故作嬌柔,還特意拉長了尾音的說話方式,卻是讓蕭承渾身雞皮疙瘩不由豎起。
雖未見其人,
只聞其聲。但宮中后妃,會這樣說話的,除了南榮姝也沒有別人了!
蕭承再次輕嘆一聲,扭頭道:
“姝兒,
和你說過多少次了,正常點說話!”
裹得嚴嚴實實的南榮姝,
雙手撐住后腰,突起平坦的小腹,在數名宮女小心翼翼地攙扶之下,一步三停地朝蕭承走來!
蕭承看到她的模樣,嘴角再次一抽,忍不住道:
“你如今尚未顯懷,應該不需要這般…”
說到一半,蕭承有些無奈地道:
“算了,你高興就好!”
夜生活匱乏的下場,就是南榮姝肚子里有了貨。
至于為啥后宮之中,是她先有身孕?
南榮姝性子粘人,又總是虛空爭寵,所以相較于邊流韻、楊玉環二人要、嗯,要更放得開…
咳咳,總之這也算是好事。
畢竟如今蕭承年紀不算小了,此前宮中半點消息都沒有,朝臣有事沒事就喜歡操心帝嗣之事。如今南榮姝有了,也算是安了一些人的心。
南榮姝嬌哼一聲,甩開了身邊攙扶著的宮女,
一下子鉆到了蕭承懷中,
嬌聲道:
“陛下怎么突然起來了?”
蕭承感受著懷中的一片軟玉溫香,喉嚨發干,不由干笑兩聲。
他并非精蟲上腦之人,但自南榮姝有身孕之后,為了安撫,他可是在長秋殿住了半個月了。每晚只能抱著不能碰,又是血氣方剛的年歲,實在有些遭不住…
“只是突然想起還有朝政沒辦…”蕭承連忙轉移話題道。
說到這里,蕭承猛地抬頭,朝一邊的宮人沉聲道:
“宣馮保此時覲見,朕有事要詢問他!”
一旁的宮人聞言,連忙躬身退下,前去傳召。
南榮姝聞言,鼓著臉道:
“陛下怎么如此繁忙?”
蕭承輕咳一聲,故作憂心地開口道:
“邊境有戰事,朕如何能夠放得下心來?往后幾日,朕只怕要在養心殿待到半夜方能回來。咳咳咳,你如今身體要緊,朕明日就不來你這兒了,你要好生休息!”
縮在蕭承懷中的南榮姝聞言,嘴角露出一絲偷笑,然后立即掩去,仰頭看著蕭承,明亮的雙眸之中露出一絲戲謔,道:
“哦,原來是這樣啊…”
蕭承訕笑一聲,有些心虛地避開了她的視線。
南榮姝臉上露出明媚笑意,再次縮回了蕭承懷中,臉頰緊貼蕭承胸膛,感受著心中傳來的踏實安心之感,輕聲道:
“那陛下要記得,每日都來看臣妾啊!”
“這是自然!”蕭承當即承諾道。
以皇帝之尊,若非當真將她放在心上,這半個月來,何需每晚都來照顧陪伴?又何需這般找著借口溫聲寬慰,還露出心虛模樣?
如此做派,已經足夠了!
蕭承抱著她,感受著手中傳來的軟膩,心中更覺燥熱,輕咳道:
“姝兒現下身體重要,還是先回殿中吧!”
聽聞此言,南榮姝頓時回過神來。
對啊!現在自己懷有身孕,可是最要緊的時候。我看的話本之中,就時常有流產的劇情…
撫摸著平坦的小腹,南榮姝猛地站直了身子,欠身一禮,道:
“那臣妾先回去了!”
一眾宮女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護著南榮姝朝殿中走去。
蕭承看著南榮姝離去的身影,不由得失笑一聲。
而就在這個時候,衣裳稍有凌亂,氣喘吁吁的馮保,快步來到蕭承面前,連忙俯身一禮,恭聲道:
“奴婢,拜見陛下。”
蕭承聞言,微微扭頭,看向馮保,笑道:
“來得這么快,你今夜也是沒睡著?”
馮保聞言,低垂的臉上微微一抽。
像他這種貼身太監,便是不當值,也得預備著皇帝傳召,來得自然不慢。
“是,奴婢剛剛尚未入睡。”馮保語氣有些復雜道。
行吧,你是皇帝,你說了算!
馮保頓了頓,正色道:
“陛下召見,可是為了黎朝之事?”
蕭承聞言,摸了摸下巴,點頭道:
“嗯,對!朕心中惦記著此事,所以這才突然召見。”
“楊大眼來報,他此前命大軍全力搜尋,但卻始終找到黎衛寧的下落。你東廠番子如今在黎朝扎根頗深,可曾留意有什么消息?”
馮保聞言,連忙躬身回道:
“回陛下,如今的黎朝朝堂之上,剛剛收到了水師戰敗的消息,一片紛擾,各方的消息不知凡幾。但真查下去,卻都只是些打著黎衛寧旗幟,想要爭權奪利的貨色,并無有關的真實消息!”
蕭承聞言,失笑道:
“只怕黎衛寧現在,是狼狽得不成樣子了吧。估摸著身邊,也就殘存點心腹,不知道躲在哪里呢!”
馮保附和地笑了兩聲,又忍不住道:
“陛下,如今安東將軍領五萬戰兵,兵出秀山郡,攻入黎朝。黎朝安沛郡雖有十數萬大軍,但絕無抵擋我大云兵峰的可能性。安沛郡一下,兵峰直指升龍府,黎朝已然是秋后的螞蚱,陛下又何必過多擔心?”
蕭承聞言,眉頭一挑,開玩笑道:
“怎么?這是在怪朕半夜召見你?”
馮保聞言,連忙賠笑道:
“奴婢豈敢啊,陛下莫要說笑了。”
蕭承笑容微微收斂,搖了搖頭,沉聲道:
“黎朝占據天南之南,國境縱橫數千里,民眾數千萬。黎家又建朝稱制六百余年,根基深厚,正統性深入人心,又豈是這般容易便能夠吞下的?”
云、夏、黎三國之中,黎朝的確勢力最弱。但他的最弱,那也是相對而言。放在天下之中,亦是少有的大國。
蕭承從未因為南盤江之戰的勝利,便真的覺得黎朝就輕易能夠拿捏了!
不說黎朝駐守西境的西路水師,以及國中的十數萬大軍。便說黎朝朝野之中,難忍亡國恥辱之人,便不可能輕易順從云國統治。
古往今來的滅國之戰,從來就不是攻下敵國就能夠結束了的。
治安戰不是最難打的,卻是公認的,最為牽扯精力的仗。
如今在蕭承面前,夏國雖然屢屢吃癟,但那四五倍于云國的體量、國力擺在那邊,稍有不慎讓夏國喘過氣來,那局勢可就不好看了!
所以此時的蕭承,怎么敢在黎朝身上花費太多的精力?
說到這里,蕭承忽然眼睛一動,道:
“對了,黎朝水師戰敗,黎衛寧失蹤于亂軍之中的消息,你當初可曾在第一時間之內,告知身在升龍府的姚廣孝?”
馮保聞言,連忙解釋道:
“陛下此前囑咐,奴婢自然不敢怠慢…如今東廠的情報檔案庫,已然向道衍大師全部開放。升龍府的東廠番子,也已經叮囑,全力保護、配合道衍大師!”
蕭承聞言,微微一笑,道:
“既然如此,那便不需要操心什么了!”
有姚廣孝在,何愁黎朝國柞未盡?
馮保聞言,了然地點了點頭。
黎朝,升龍府中。
此時的升龍府,因為已經收到了出征云國的東路水師全軍覆沒,黎衛寧失于亂軍之中生死不知的消息,所以整個城中的氣氛極為壓抑凝重。
當初的邕州之敗,黎朝損失了近乎八成的精銳士卒,割去了北境四州膏腴之地,元氣大傷。
秀山郡之敗,再是一下子損失了剩余的所有精銳,臨時拼湊的十萬大軍亦是傷亡半數。最關鍵的是,黎朝大軍精氣神被打散了大半,自此之后畏云如虎,士卒甚至到了,看到云國的旗幟心中都為之震顫的地步。
而這一次的南盤江之敗,更是讓黎朝一直以來的驕傲,東路水師全軍覆沒。便連自家君王黎衛寧,都落得個不知生死的境地。
此前若有戰敗的消息傳回,黎朝朝野上下必是一頓苛責怒罵,民間盡是悲憤之意。
但這次戰敗的消息傳回,往日聚攏在酒館茶樓之中高談闊論,怒罵朝臣貪腐、武將無能的黎朝士子,已然不見蹤跡。街道之上,往來行人匆匆,個個神色緊張,面有驚慌懼色。
整個黎朝國都,此時已然陷入驚慌死寂之中,儼然是一副王朝末日,即將傾覆的景象。
華貴的車架,被高大騎士簇擁著,自街道之上緩緩駛過。
敖侯黎護,微微推開車窗,看著透著死寂的街道之上,臉上沉重無比。
如今的局勢,不說這些百姓了,便是朝中諸位眾臣,都開始有了異樣的心思。典簽校事官那邊傳來的消息,不過半月的功夫,便已然有了十數名朝中大臣,暗中派人聯系云國。
想到這里,黎護有些煩躁地關上了車窗,重重地嘆息一聲。
國勢如此,如何不讓人擔憂發愁?大安上國六百年基業,難道當真要在他這一代人手中衰敗?
而這個時候,車廂之中的黎護,卻是隱約聽到外邊忽然傳來了一陣喧嘩之聲。
放在往常,身為黎朝國都,首善之地的升龍府,自然熱鬧無比。但現在這忽然傳來的喧嘩之聲,卻顯得有些異樣。
黎護再次推開車窗,隱約便看到一群百姓聚在一起,不知正在大聲議論著什么。
如今時節、局勢,升龍府之中任何異常舉動,都需要十二分的小心。
黎護當即出聲道:
“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情!”
車架邊的親信騎士聞言,當即應了一聲,策馬而去。
不過片刻的功夫,騎士便隱帶興奮之色地打馬歸來,徑直來到車架旁,壓低了聲音,道:
“侯爺,是漁夫在城中賣魚,而恰好有人從魚腹之中,得到了寫著篆文的布帛。”
黎護聞言,心中頓時一緊,當即道:
“速速派人,將那些百姓暫時關押起來!如今局勢,萬一又是云國的東廠番子散布的什么蠱惑人心的讖緯之言,再讓它流傳出來,那就糟糕了!”
如今局勢,又突然冒出了這種值得說道的手段,很容易就讓黎護聯想道隱藏在黎朝之中的東廠番子。
而讖緯言論,古往今來何其多也!普通百姓愚蒙,最是容易被這種東西蠱惑。
如今的黎朝,可是萬萬不能再起什么波瀾了!
而此時,一旁的騎士聞言,卻是臉色略微有些異樣,遲疑地道:
“侯爺,魚腹之中,的確是讖緯之言不錯。但這、這、和侯爺有關啊…”
說到這里,這名親信騎士,當即壓低了聲音,道:
“侯爺,和此前府中出現的…出現的天賜之物一樣,是侯爺您的!”
黎護聞言,瞳孔當即一縮,咬牙低聲吼道:
“到底是什么?”
親信騎士心中頓時一晃,連忙道:
“布帛之上,以古篆書寫‘敖侯王’。”
話音剛落,黎護的氣息,便頓時粗喘起來。
金刀玉璽、龍氣顯現、野外狐鳴…
這些日子的諸多異事,再次浮現在黎護的心頭。
天命所歸?
這個念頭,黎護在心中炙熱之時,未嘗不曾有過。
但其實只要事后冷靜下來仔細探查,便能夠很清楚地發現,其中有人在故意引導、不斷散播擴大傳言的痕跡。
這顯然,是云國東廠的手段。
為的,自然便是想要黎朝的朝局再生動蕩!
可就算明白這個道理,黎護卻知道,自己心頭時不時顯現出的不可與外人言之的念頭,已然顯示出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渴望!
黎衛寧有子嗣五人,御駕親征之前,是立自己剛剛年滿九歲的長子為王太子,監理朝政。
但如今黎衛寧失與亂軍之中,生死不知。國勢艱難至此,豈能將一國重擔放到一孺子身上?
黎護臉上神色變幻不停,片刻之后終究是深吸一口氣,關上了車窗,沉聲道:
“回去吧!”
親信騎士聞言,卻是連忙壓低聲音問道:
“侯爺,那邊聚集的百姓,是不是要帶走看押起來?”
車廂之中,只聽得黎護悶聲道:
“只是些普通百姓,為難作甚?”
親信當即心領神會,眼中綻放出興奮之色,振奮道:
“是,屬下明白!”
黎護車架,緩緩駛動。
遠處,身穿黑色僧袍,面相陰桀的道衍和尚,也就是姚廣孝,冷冷地看著黎護的車架離去,自言自語道:
“如此布置,也算是差不多了!”
說到這里,道衍轉過身去,看向身后的東廠番子,道:
“東廠在黎朝朝堂之中,可掌握幾名身份干凈的官員?”
東廠番子聞言,連忙道:
“光祿掾匡郵、常侍曹侍郎齊鴻文,可以一用!”
道衍忽然嘴角一彎,露出看著有些陰冷的笑容,點頭道:
“光祿掾?倒是正好!黎朝當今光祿勛,乃是黎朝小太子的舅父…將市井之中百姓對黎護的傳言,盡數告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