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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惡謚

第十七章惡謚第十七章惡謚  黎朝升龍府,正是深夜之中,寂靜的城中,忽然響起一陣急促馬蹄之聲,士卒奔跑時那腳步落地之聲,還有甲胄,因碰撞而發出的嚓嚓聲緊隨其后。

  動靜之大,讓升龍府中的百姓皆為之一驚。

  這是,又怎么了?

  躲在家中豎起耳朵一聽,便聽到有人高聲呼喊,道:

  “快快快!王上有令,封閉四門!”

  “王上有令,封閉四門,禁止任何人出城!”

  無數身穿甲胄的宮中護軍,自黎朝王宮之中魚貫而出,直奔城中四門,手持黎衛寧印信,直接接管了各處城中防務。

  黎衛寧親信太監辟穢,此時已經親自領著大隊人馬出宮巡查。

  只見他臉色鐵青,不斷地對著身邊下屬吼道:

  “有賊人作祟,強行擄走太尉獨子,輔義都尉陳立言。奉王上之命,立時封閉四門,遍搜城中。同時帶四門守衛前來,嚴加盤問近日形跡可疑的出城人員,追尋陳都尉下落。還有,嚴令各地方官府,但凡發現有陳都尉的下落,立即稟報!”

  “是!”手下人連忙應道,然后匆匆離去,生怕延誤。

  太尉陳豐,接連告假四日,不管軍務,謝絕訪客。

  根據典簽校事官的稟報,陳豐每日只在家中調養身體。除了因陳立言不愿成婚而勃然大怒,罰其禁足之外,其余便再也沒有什么值得稟告的事情了。

  王宮之中的黎衛寧,見此情形,驚疑不定。

  盡管他無法斷定這其中有鬼,心中猜忌卻是抑制不住,總覺得陳豐在玩什么花樣。

  但陳豐,作為助黎衛寧上位執掌大權的功臣。如今朝中一些大臣,更是知道陳豐他為黎衛寧接受云國冊封而背鍋的實情。

  雖然在朝野上下齊齊指責陳豐的時候,他們沒有出言為其開脫,但那也是出于大局,以及自家君王威望聲譽考慮。這些人心中,對陳豐難免會有敬佩尊敬。

  所以如果在沒有實質證據的情況之下,黎衛寧擅動陳豐,只會是讓知道內情的大臣寒心。這般情況之下,他也只能示意太尉府中的典簽校事官時刻留意蛛絲馬跡。

  可直到今日午飯之后,陳豐午睡直至晚飯時分,都未曾出房間一步。

  太尉府中的典簽校事官見狀立感不妙,當即想辦法打開房門,卻見這幾日越發神采奕奕的陳豐,已然臥倒床榻之上,氣息微弱,生機殘存無多,已然是一副死前的模樣。

  而與此同時,其獨子輔義都尉陳立言,以及陳豐的一眾心腹死忠,竟然不知何時,不見了蹤跡。

  聽聞這些消息,黎衛寧當即震怒,派宮中醫者維系陳豐性命的同時,還準許心腹辟穢,調動宮中內外的人手,必須要將陳立言帶回。

  此時這么大的動靜,便是如此來的。

  辟穢站在原地,看著手下士卒不斷奔走,隱藏在袖中的雙手微微顫抖。

  太尉之子,輔義都尉,黎朝年輕一代的勛貴將門弟子,就他官位最高,前途無限。

  可不過短短幾日的功夫,原本身體好轉,已然有恢復當年神采的陳豐,僅剩下最后一口氣吊著。而他的獨子陳立言,此時卻不知所蹤!

  這讓朝野上下百官看到,心中該是如何去想?

  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還有陳豐的那些身在軍中,受其恩惠,一向忠心耿耿的舊部們,又該給出什么反應?

  想到這里,辟穢下意識地心頭一顫。

  此前利用陳豐來背鍋,國中局勢這才稍稍穩定,不曾想此事一出,又要動蕩了!

  “快去!若是讓他走脫,我等便是國朝罪人!”辟穢忍不住再次怒道。

  一眾宮中護軍、典簽校事官四散而出,讓整個升龍府之中的氛圍頓時變得緊張肅殺起來。

  就在整個升龍府、黎朝,都也因為黎衛寧的王令而動蕩起來的時候,距離升龍府東南不過百里之外的興安郡,陳立言一行人,此時正馬不停蹄地趕著路。

  “少將軍,我等這是要往何處去?”手下親信身伏戰馬之上,高聲喊道。

  為首的陳立言聞言,眼中悲憤之意一閃而過。旋即,又被堅毅神情替代。

  他嘴唇緊抿,神色冷肅,亦是高聲回道:

  “如今升龍府那邊,只怕已經察覺。王令下達,地方官府聞風而動,羅勇府又遠在西南邊疆,路途何止千里?走那里,路上變數太多了!”

  “興安郡錢海縣,距離升龍府不過兩百里路,走這邊出海,更近些!”

  聽聞陳立言所言,手下心腹一急,道:

  “少將軍,興安郡距離王都太近。一旦太尉…被察覺,王命送達不需半日。走這里,太容易出事了!還是遵從太尉囑托,自羅勇府出海吧!”

  黎朝王都升龍府,距離海疆不遠,向東方向不過數百里,便可直達。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升龍府對沿海城鎮控制力極強。自這邊走,極容易被發現。

  而羅勇府雖然看似遠了不少,但一路之上崇山峻嶺,極易隱藏行蹤,反而不會那么輕易便被發現。

  這也就是陳豐,此前之所以這般安排的原因。

  可是此時的陳立言,卻是眼神一厲,咬牙道:

  “不,就走這里。升龍府那邊,反應沒有這么快…而且走這邊,才能夠更快去夏國。”

  要去夏國,也是讓他甘愿冒風險從興安郡出海的原因之一。因為興安郡距離夏國更近,羅勇府距離云國更近。

  “父親和云國斗了半輩子,為國朝抵御云國兵鋒。我便是出逃,也不能入云國效力。否則父親的聲望,就徹底毀去了!”陳立言咬牙道。

  盡管陳豐如今聲望盡毀,但他陳立言,還有這一眾心腹活著,便有為陳豐洗刷身上,那為黎衛寧背負的種種冤屈。

  而既然想要為陳豐洗去冤屈,自然便需要借助云、夏兩國之力,方能辦到。

  可是他父親半生精力,都耗費在抵御云國入侵之上。而且如今黎朝上下,陳豐有著賣國賊的名聲,他獨子投效云國,豈不是坐實了這件事?

  若是陳立言此時投效云國,那他父親半生堅持,也就此淪為一個笑話。

  陳立言話鋒一轉,眼中閃爍厲色,恨聲道:

  “父親希望我隱姓埋名,就此打住。但既為人子,我不可能不問父親洗刷冤屈!非是我陳家不忠,實在是黎衛寧不仁不義,妄為君王!”

  陳豐想要讓陳立言不要為他報仇,天下何其之大,黎衛寧無法伸手的地方太多了。

  不說太遠,只要他遁入云、夏兩國之中,就此隱姓埋名,不問天下之事,黎衛寧不可能找到他們的蹤跡的。

  只是陳立言這般年輕氣盛,又怎么可能放棄報仇?

  所以從一開始,他便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前往夏國,借助夏國國力,為陳豐洗刷冤屈。

  哪怕,要親手覆滅,他自幼時起便決心效忠的國家!

  “可是少將軍,自羅勇府出海,也能前往夏國。而且那邊,還有我們的人做接應…”手下繼續勸說道。

  陳立言聞言,眼中一動,搖頭道:

  “不行,那樣只怕趕不上了…”

  什么來不及,陳立言沒有多說。但見他這般模樣,顯然是關乎他如何為自己父親洗刷冤屈的事情。

  聽聞自家少將軍心中已然決斷,眾心腹當即也不再勸諫,眼神變得堅定無比,齊聲喝道:

  “愿隨少將軍赴湯蹈火!”

  陳立言扭頭看了看身邊這些誓死效忠的人手,眼中閃過一絲欣慰。

  可下一刻,他又想起父親的那些軍中舊部,想起那些自小便稱呼自己少將軍的叔叔伯伯,心中只盼著之前安排的人手,能夠將消息及時送達。

  能逃一個,好歹逃一個!

  遠處透過月色,已然遠遠的能夠看到海岸邊。陳立言摒棄雜念,手中一抬馬鞭,厲聲喝道:

  “找船,出海…咱們,終有一日要回來的!”

  云國,養心殿中。

  蕭承猛地抬頭,看向殿中候著的張昭,眉頭一挑,出聲問道:

  “你說什么?”

  張昭聞言,沉聲道:

  “夏國送來國書,三平關附近駐軍,無意之中找到了前太師汪曉的尸身。”

  蕭承聞言,放下手中的朱筆,沉聲道:

  “國書呢?”

  張昭聞言,二話不說,自懷中取出夏國國書,雙手奉上。

  一旁的小太監連忙接過,捧到了蕭承面前。

  蕭承徑直取來,打開國書掃視一眼,臉色有些陰晴不定地合上。

  他當初為了穩定邊軍,順便展示自己的胸懷,事后并沒有對汪曉進行徹底清算。只是除去他此前的官職封號,而將他一生所建立的功與過,盡數公告天下。

  這如今送來的夏國國書之中,便是以汪曉一生功績難以評說,夏國無權處置為由,命人將他的尸骨送還云國,讓蕭承處置。

  蕭承皺起眉頭,指節輕敲御案,沉聲道:

  “汪曉這死了都一年多了,當初沒送還,結果現在倒是找到了尸首?”

  當年的汪曉,以助蕭承鎮撫邊軍的條件,為自己換取了一個頗為壯烈體面的死法。僅帶著一些甘愿隨他赴死的邊軍將士,直沖夏國大軍軍陣,然后歿于亂軍之中。

  如今算來,這已經是一年半前的事情了。

  按理說這汪曉的尸身,早就應該被發現了,在當初夏國求和之后,就該送還才是,為何拖到今日?

  張昭聞言,沉聲回道:

  “夏國那邊,只推說是戰場混亂,尸首被人趁亂帶走。前些時候駐軍操練,無意之中在山中發現的。根據身邊帶著印信、旗幟、甲胄,確認了前太師的身份。”

  蕭承聞言,沉吟片刻,方才道:

  “既然送還,以庶人禮葬下就是!”

  雖然沒有清算汪曉,但他身前官職封號皆已被奪去,以庶人禮下葬,并不是折辱。

  聽到蕭承所言,張昭微微遲疑一陣,方才道:

  “陛下,只怕此時,還沒有這么簡單。這國書,是先遞到禮部之中的。不少官吏知道此事之后,對汪曉的處置,頗有異議!”

  不待蕭承發問,張昭便接著道:

  “下面不少官員認為,評價汪曉這一生功績,雖南征北討,拓土無數,于國有大功。但可惜生出了大逆不道之心,且已有篡位奪權之實。陛下不否認其功績,準許史官記載,已經是仁厚。若是再不清算降罪,那便難以對野心之輩,起震懾作用!”

  在汪曉手中,云國一掃多年疲敝,國力日漸強盛。如今他才死去不過兩年的功夫,朝野上下還都記得此時,定然是沒有辦法否認他的功績的。

  可是汪曉篡位奪權,大逆不道之舉,也是確有其事,根本無法抵賴!

  篡位之輩,成功便是改朝換代,成就一朝開國之君。而若是失敗,也只是奪去官職封號,貶為庶民而已。

  和冒的風險相比,這成功之后獲利太大,顯然沒辦法震懾野心之人,于國家穩定不利!

  蕭承聞言,忽然一滯,陷入沉吟之中。

  張昭所言,顯然很有道理!這事關朝廷穩定之事,自然百官有異議想法。

  “你覺得呢?”蕭承忽然看向張昭,開口問道。

  張昭聞言,臉上一肅,開口道:

  “陛下,臣也是這般想的!”

  其實若張昭不是這般主張的,這些話,他根本不會在養心殿里提及。

  “謀逆之罪,自古以來便是再賢明的君王,也不可能放任!陛下若是太過仁厚,只怕便讓一些人失去了敬畏之心…”

  嚴格來說,只要條件、局勢允許,蕭承一般都是殺伐果斷,從無遲疑的。佛門的和尚們,以及某些朝中官員,對此很有發言權。

  但或許是因為蕭承每次都是借題發揮,從不主動出手。再加上小說家弟子,在民間利用各種演義小說,塑造蕭承光輝形象的“造神”計劃,陰差陽錯之下,卻是將蕭承打造成一個圣明賢能,仁慈寬厚的君王。

  仁厚的君王,難免就給人一種得罪了,也沒有太大的事情的感覺。

  就像宋仁宗趙禎,能被大臣扯著衣袖噴。你要是換個秦始皇、明太祖這樣性格的皇帝在位,你看包拯他敢不敢…

  蕭承聞言,沉吟片刻,點了點頭,道:

  “既然身死,處置太過難免落人話柄…汪曉意圖謀逆,篡位奪權,動祭亂常,加惡謚‘幽’。其親族后代,加以論罪,遇赦不赦,三代之內不得為官從軍。”

  張昭聞言,也覺得這般處置不輕不重,也算差不多,當即躬身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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