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之中,眾人急忙退了出去,僅僅留下蕭承與黎醒待在這里。
黎醒緊緊地盯著蕭承,喉嚨上下微微一動,旋即又看向蕭承腰間的怒龍神將,心中莫名嫉恨起來。
此時,在他的感知之中,蕭承在腰間怒龍劍的加持之下,周身氣勢變得凌厲深沉。
因為是仗著神劍加持,方才步入此等境界,蕭承整個人的氣機顯得有些虛浮。若是和真正的陸地神仙境高手對上,頂多是能夠勉強自保。
但就算如此,蕭承對于此時的黎醒來說,顯然不是他能夠威脅到了的存在了!
地牢之中,沉默了片刻。
忽然,黎醒一個踉蹌地跌坐在地,昂頭看著蕭承,眼中嫉妒憤恨、不甘之色交加一起,咬牙道:
“怒龍劍啊怒龍劍!當年你家先祖蕭拓,便是自靜江水脈之中得此神劍。從而被各族部落,認定他有天命在身,紛紛投效麾下,俯首聽命。蕭拓從此得勢,這才有你云國定鼎天南之日…因為這把劍,我被蕭拓壓了半輩子。不曾想六百年之后,我竟然還會因為這把劍束手無策!”
說到這里,黎醒頓了頓,嘴角卻是一反常態,露出肆意的冷笑,帶著一絲暢快之意,高聲道:
“不過就算如此,你也不會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蕭承看著面露放肆猖狂之意的黎醒,眼睛微微一瞇,沉聲道:
“閣下,當真不怕死?”
說黎醒不怕死,蕭承還真不太信。
別的不說,只說他此前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只能躲在黎朝宗廟之中茍延殘竄,放在其余心有傲氣之人身上,只怕說什么也不愿意用這種姿態存活下來。
聽到蕭承威脅的語氣之后,黎醒竟然擺出一副混不吝的模樣,冷笑道:
“你殺了我,更別想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正是因為黎醒怕死,所以這個時候才不愿意將那些法門交出來。因為死死握著這些東西,才能夠保證蕭承在得到之前,不會對他下手。
只要在蕭承耐心耗盡之前,這些東西,他守住多久,便能夠活多久。
蕭承看著眼前有恃無恐的黎醒,嘴角忽然彎起一絲玩味的笑容。
他早就知道,這黎醒的嘴沒有這么容易撬開。
蕭承微微抬手,自懷中取出一只錦盒,徑直打開,微微遞到了黎醒的面前,饒有興致地問道:
“這個東西,閣下應該很熟悉才是!”
黎醒看著蕭承這般從容,好似還有底牌逼他就范的樣子,心中微微一跳,眼神頓時朝蕭承手中看去。
便見錦盒之中,一嬰兒手指大笑,通體乳白色,宛若白蠶的蟲子,正靜靜地臥在盒子之中。
頓時之間,黎醒臉色忽然一變。
這蟲子,赫然便是他控制、訓練宗衛的蠱蟲。
蕭承有些嫌棄地合起盒子,看著黎醒,輕笑著道:
“恰是不巧,我家太妃哀牢族出身,還精通蠱術,翻閱古籍之后,認出了這個東西!”
“這蠱蟲名為‘蒙露’,是哀牢語,意為聽話的傀儡。此物以人為飼,能夠吸納人一身龐大的氣血精氣,藏于這小小的蟲軀之中。然后寄宿于宿主腦后風池穴中,使宿主淪為傀儡。最巧妙的是,這蠱蟲寄宿之時,還能夠將體內容納的精血倒灌回宿主體內。”
便是因為這種神奇的蠱蟲,黎醒手下之中那數量龐大的宗衛,才皆是由江湖之中少見的,七八階的高手組成。
蕭承頓了頓,接著道:
“昔日哀牢國疆域囊括如今云、黎兩國,國中武林與中原大相徑庭,各種異術、蠱術盛行。曾經有哀牢國皇室子弟,以此蠱術操縱臣民,意圖謀逆。事敗之后,操縱蠱蟲的蠱師銷聲匿跡,這蠱蟲也自此失傳。”
蕭承看著黎醒,忽然嗤笑一聲,道:
“到底是六百年的老不死,手中的東西真是不少啊…你用這東西用多了,只怕自己還沒有親身體驗過一次吧!”
黎醒聞言,瞳孔猛地一縮,下意識地朝后退了退。然后他意識到自己的露怯,當即強忍這心中惶恐,色厲內荏地道:
“被此物寄生的宿主,神智喪失將會大半。你若用來對付我,也不可能拿到完成的氣運之法!”
蕭承聞言,平淡地看了他一眼,道:
“你能夠琢磨出來這等秘術,便證明整條路走得通,莫要太將自己當回事!朕貴為大云之主,手下人才何其多也。只要從你這里得到一點線索提示,朕自然可以拼湊出完整的秘法!”
黎醒看著蕭承高高在上,俯視著自己的淡漠神色,心中頓時浮現出無邊的恐懼之意。
正如蕭承所說,很多東西看似神異,好似仙神手段。但其實只要稍加點撥,思路轉過來,便不再是什么難以理解的東西。
而且天下杰出之士何其之多?這些智者賢士的智慧,可比黎醒他厲害多了。只要得到一點提示,便足以讓其他人漸漸摸索出完整的東西來。
到了那個時候,他真的就一點作用也沒有了!
只要稍稍一想自己的下場,黎醒對死亡的恐懼,頓時涌上心頭。
黎醒眼睛一動,身形猛地一動。
突然的動作,讓蕭承心中頓時一驚,下意識地后退兩步,腰間怒龍劍已然拔出數寸,寒芒閃爍鋒芒畢露。
地牢之中,甚至能夠隱約聽到陣陣龍吟嘶吼,宛若神龍出身,震顫人心。
但見黎醒,此時卻是沒有什么動手的樣子,反而是整個人身形一動,變坐為跪,伏倒在地,聲音急切道:
“不、你不能…我還有用,我還有用!”
蕭承看著黎醒這般惶恐不安,俯首臣服的模樣,嘴角微微一抽。
就這?
我還是喜歡你剛剛那桀驁不馴的模樣…
蕭承緩緩收回怒龍劍,看著跪伏在地的黎醒,居高臨下道:
“你有什么用?”
“我、我是黎朝老祖,手下黨羽心腹掌控…”
話未說完,蕭承便出言打斷道:
“都沒了。那日晚上,都被黎衛寧殺了!所以就算朕放你回黎朝,也沒有人會認你這個老祖宗的身份。”
黎醒暗中掌控黎朝朝堂,其實是以一種類似精英結社的方式。
通過在黎朝高官面前,以各種方法展露自己的“仙神手段”,將自己塑造成類似神的身份,從而使得眾人狂熱地尊崇他,從而掌控了六百年的黎朝朝堂。
這種暗中架空黎朝君王,統治朝堂的手段,確實很有效率。但相對而言,一旦認同他身份的黨羽盡數被滅,他便很難恢復自己的統治。
沒由來的會被“我,秦始皇,打錢”這種手段騙到的人,畢竟還在少數。
黎醒聞言,臉上一白,微微有些失神。
他牢牢把持了黎朝這個國家六百年,從未想過有一天,這個他一手創立的國家,會脫離自己的掌控。
一種悔恨之感,在他心頭涌起。
便是因為大意,未曾注意到黎衛寧的異心,這才有他勾結云國高手,徑直闖入宗廟之事,致使自己落得如此的下場。
蕭承俯視著癱坐在地的黎醒,沉聲道:
“將氣運之法交出來吧!朕覺得,相比淪為傀儡,閣下更應該賭一賭,朕是否一言九鼎!”
黎醒猛地回過神來,看著蕭承此時高高在上,淡漠無情,宛若九天神靈肆意操弄著自己的命運的神色,死死咬了咬牙,道:
“身為天子,執掌乾坤,自然要一言九鼎!”
蕭承聞言,微微點了點頭,無所謂地道:
“嗯,很有道理,朕也是這么覺得的!”
黎醒張了張嘴,似乎已經打定主意,想要將氣運之法說出來。但就是蕭承這幅無所謂的樣子,還是讓他不敢拿性命去賭蕭承是否一言九鼎。
他心中遲疑斟酌了許久,卻是神色忽然一凝,抬頭看向蕭承,深吸一口氣道:
“你還想要什么?”
黎醒當年亦是文武雙全的人杰,六百年的閱歷,使他更是看盡了各種手段算計。
明明這個時候,不管蕭承心中到底是什么心思,他都應該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讓自己相信他的話,盡快交出氣運之法才是。
但蕭承此時的模樣神態,顯然是依舊在給黎醒施壓。
如此看來,他一定是還想要從自己這里得到什么。
想到這里,黎醒心中頓時長松了一口氣。
他便宛若抓住救命稻草,當即朝蕭承問道:
“說吧,你到底還想要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還有作用,證明自己還有一線生機。
茍活了六百年之久,黎醒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親人、愛人、朋友。但就算如此,他反而更加不愿意去死了。
在一個活了六百年的老不死面前耍心眼,蕭承的手段還暫時有些稚嫩。
不過蕭承倒是也不在意,畢竟他的手段,都是陽謀。
“你執掌了黎朝六百年,定然有一些對朕有用的東西吧!”蕭承看著黎醒,提醒道。
聽到蕭承的話,黎醒眼睛頓時一亮,當即道:
“對,我知道很多東西,可以很好地幫助你!”
蕭承聞言,嘴角一彎,道:
“如此,甚好。這樣一來,你對朕有用,朕不會動你。你也可以毫無后顧之憂地將手中的氣運之法交出來,大家就都會放心。”
黎醒抿了抿嘴,心中對生的貪欲終于壓倒了一切,當即道:
“好,陛下想要知道什么,我都會說的!”
許久之后,蕭承緩緩走出地牢,面帶笑意,心情顯然極為不錯。
在外面等候許久,心中忐忑的一眾人,見蕭承出來,心中松了好大一口氣。
他們連忙迎了上來,對著蕭承微微一禮,齊聲道:
“參見陛下!”
蕭承右手虛扶,笑著道:
“這次諸位奔襲黎朝宗廟,功勛卓著。稍候宮中,皆有賞賜賜下。”
眾人聞言,連忙低頭,齊齊謝恩。
蕭承朝須宿微微點頭,道:
“對了,煩請須宗主之后出手,再用些手段,不使黎醒有脫身而出的能力。”
須宿聞言,連忙回道:
“請陛下放心!”
蕭承點了點頭,腳下步伐發快,徑直朝宮中而去。
此時的蕭承,已經自黎醒手中,得到了氣運的運用之法,早就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建昌府,常寧縣之中。
書房里亮起,海瑞手持毛筆,正低頭奮筆疾書,將這段時間在常寧縣中的見聞,一一整理下來,書于奏折之上。
這既是打算之后上稟御史臺,以及當今陛下御前,也是在為了之后鏟除朝中碩鼠的時候,以作證據。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響,自外邊傳來。
院中守候的一眾法家弟子,頓時眼中一冷。
張湯、郅都快步走進書房之中,兩人面色皆是頗為凝重。
“大人,果真來了!”張湯忍不住道。
海瑞聞言,手中的筆微微一頓,抬起頭來,冷聲道:
“他們這群人的膽子,倒是比本官想的還要大,敢在縣城之中就動手!”
郅都面容肅直冷峻,恨聲道:
“想必這群人,已經將城中的官吏,盡皆收買了。要不然,膽子絕對不會大到這個地步!”
如今的常寧縣城之中,也的確如郅都所言這般。
在各種誘惑之前,能夠堅守本心的官吏,到底是少數。
再加上在道衍的勸說之下,便連城中駐軍的石校尉,也假意順從他們。
所以在葛掌柜看來,城中內外上下,的確都是他們的人。
就算是在縣城之中殺了海瑞,到時候也只要做些掩蓋,就說他是在城外為匪類所殺。等朝廷收到消息的時候,他們的首尾也就收拾好了,根本不用擔心。
便是如此,這才有了今夜這次的動手襲殺。
“沖進去,每人賞銀五十兩。殺海瑞者,得白銀一千!”宅院之外,那以金錢鼓舞士氣的聲音,毫無顧忌地傳入了宅邸之中。
“殺啊!”
刺客們一聲暴喝,身形一起,徑直越過院墻,沖殺進來。
不對,這么大,這么毫無顧忌的動靜,顯然已經不能將他們稱為刺客了!
宅邸之外,葛朱掀開車簾,微微搖頭,嘆息道:
“何必呢!大好的前程啊…”
話音未落,便聽到宅邸之中,突然一聲暴喝。
“有意行刺御史,已行者,處杖一百、流二千里。若傷,依律當絞!若殺,皆斬,不留!”
凌厲之意,鋪面而來。
率先闖入院中的刺客,迎面便見一根鐵尺赫然襲來。
雖只是一式,但勁風嚴密,宛若羅網,籠罩周身。任由刺客反應再快,再三躲讓,也無法避開,被一鐵尺敲昏了過去。
刺客們腳下一頓,急忙喊道:
“有高手!”
這個時候,便聽到院中又是一道聲音響起。
“師兄錯了!夜入民宅者,殺死勿論!”
一名刺客剛剛落下,便被沛然大力擊中胸口。只聽得骨骼斷裂之聲,那人身軀倒飛出去,滾落在地,當即氣息全無,身死當場。
“哎呀,師弟你沒記全!夜入民宅者,是‘登時殺死’,勿論。其余若是拘執而擅殺傷者,減斗殺傷罪二等。至死者,杖一百,徒三年。”
殺人的那名法家弟子聞言,頓時露出猙獰之色,道:
“是啊,沒錯啊!我不就是‘登時殺死’的嘛!”
說罷,這名法家弟子朗笑一聲,身形暴起,越上墻頭,對沖上來的刺客大開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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