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中慶城中,一片喜慶喧鬧之聲。
無數百姓,擠在大街之上,看著眼前的隊伍,發出歡喜慶賀之聲。
數千禁軍將士,衣甲鮮明,軍容肅穆。一個個的身上,更以紅綢裝飾,齊齊列作軍陣,浩浩蕩蕩而來。
一時之間,鼓樂齊鳴,旗、幟、幡等諸多儀仗導引在前,盡顯皇家氣派。
當今尚書令曲誠,充作迎親使,手上握持著象征皇權的符節,領著這大隊的人馬,簇擁著后方跟著的那輛華麗貴氣的四望車,聲勢浩蕩地朝國賓館方向而去。
這支人馬,便是去迎接柔寧帝姬的儀仗隊伍。
這位即將嫁入皇宮的柔寧帝姬,現在頂著的,是夏國公主的身份。
如今的夏國,國力并不在鼎盛之時,但其底蘊在那邊,依舊是天下諸國公認的第一強國。夏國公主的身份,自然是尊貴無比。
不論是依照身份尊貴,或是循照史書舊例,這皇后之位,本該注定是這位柔寧帝姬的。
但如今她之所以嫁入云國,到底是因為夏國戰敗求和,送其前來和親。授予后位,實在有些不妥。
而且明眼人都知道,這日后兩國之間的局勢,必定還會再有變動的。
便是因為如此,云國朝堂之邊,方才以蕭承未曾成年元服,暫時不可立皇后的借口,算是給了夏國那邊一個交代。
不過就算如此,蕭承為讓雙方面子上過得去,也在后宮昭儀的位階之上,新設了“妃”位。賜下的一應儀仗,迎親規格。禮儀制度,皆是對標皇后。
是以,這才有了如今這般規模浩蕩的迎親隊伍。
此時,國賓館中,一眾夏國使團之人,早已收拾妥當,一個個的整肅官服,靜靜地等候在門前。
馮處聽著耳邊傳來的,那越發清晰的鼓樂之聲,以及云國禁軍將士們整齊的踏步之聲,不由得心中一動,看向一旁身穿夏制親王蟒服的岐王,面露惋惜之色,開口道:
“雖然殿下不見得樂意聽,但若是公主嫁入后宮,成為這云國的皇后,殿下不說借助云國國力奪嫡吧,也能夠給自己增加一些底牌,留下一條后路…”
以云國如今的國力,雖然不說比得上夏國底蘊深厚,但也是天下之間數一數二的存在。
若岐王能夠想辦法,說服蕭承,從而換取云國一國之力相助,那他的奪嫡之路,不知道會平坦多少!
便是最差最差,也能夠確保他在奪嫡失敗之后,還能夠有一條后路啊。
若非忌憚這件事,八皇子楚王,也不至于對虞瑛瑤這個妹妹下手。
岐王聽到馮處說的話,竟然沒有半點不高興,頭都沒回,很是隨意地搖頭道:
“本王如今無權無勢,閑賦在府。一戰敗于云國之手,朝野謾罵,名聲臭不可聞!有心奪嫡的諸多皇子之中,有誰比本王處境還差?就這,你讓本王拿什么去說服云皇?總不能,當真出賣我大夏的利益吧!”
雖說他已經和蕭承做了個交易,交出了潛伏在云國中的夏國繡衣使者名單。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已經出賣了國家利益。
但這個舉動,也是因為云國的繡衣使們,早就被人收服拉攏。原本替夏國刺探情報,收集信息的特務機構,已經成為了奪嫡的工具,甚至還對岐王以及他最重視的妹妹下手。
竟然如此,岐王自然是留不得他們。
聽到岐王的話,馮處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著道:
“殿下說的極有道理…不,有一點錯了!”
岐王頓時一愣,反問道:
“什么錯了?”
“或許在朝堂之上,那些衣著朱紫的大臣們口中,殿下的名聲的確不好吧!”馮處意味深長地道。
岐王聞言,不解地看向馮處。
“冊封圣旨到!”
就在這個時候,宮中侍者那尖銳的嗓音,當即打斷了剛剛想要說話的岐王。
一眾夏國使臣,當即齊齊跪倒在地,跪迎圣旨。
岐王看了看已經跪倒的馮處,默默了閉上了嘴,上前一步,只是躬身一禮,道:
“大夏皇子岐王,敬遵云皇圣旨!”
看著不遠處浩蕩的儀仗隊伍,黎護整了整衣冠,對著黎朝一眾使臣道:
“今日云皇大婚賜宴,我等亦要前去恭賀。此前準備的賀禮,萬萬不可忘記帶上。”
“是!”
“諸位,今日之后,我等出使任務,便算是完成,可回國交卸差事。還望諸位打起精神,莫要讓人看了笑話!”黎護叮囑道。
一眾使團使臣,齊聲應是。
這個時候,一名黎護的親信,忽然走到黎護耳邊,輕聲低語幾句。
黎護眉頭一動,連連點頭,旋即對著一眾使臣道:
“你等先去準備!”
“是!”一眾使臣應和道。
黎護跟親信,轉身離去。
“陳少將軍可是出什么事了?”黎護忽然皺眉問道。
親信搖了搖頭,道:
“不知道,陳少將軍只說有緊急之事,請侯爺立刻前去!”
黎護聞言,腳下步伐更是快了幾分。
來到一處院落之中,看著等候在此,雙眼緊緊地看著自己的陳立言,黎護連忙上前,沉聲道:
“少將軍為何一聲不響便自行離去?本侯有要事和你說…”
話音未落,黎護看著神色肅然,眼露煞氣的陳立言,忽然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不由得腳下一頓。
陳立言微微抬手,院落的門“砰”的一聲關起。
十數名手持刀劍,氣息兇悍的精壯軍漢,齊齊沖了上來,立時將黎護圍住。
黎護一愣,眉頭緊皺,道:
“陳少將軍,你這是什么意思?”
陳立言緩緩抽出腰間佩劍,面露狠厲,咬牙道:
“這幾日的功夫,我已經探查清楚。父親和我聯絡的路線,已經盡數被毀去。布置的一應人手,盡數被殺。那封為你們證實身份的信件,根本就不是父親傳來的!”
黎護聞言,眼睛猛地睜大,當即反應過來,急聲道:
“本侯之前要和你說的,就是這件事!事情與你想的有些初入…”
陳立言此時,渾身殺意再也掩蓋不住,咬牙道:
“將父親的信件偽造得這般逼真,筆跡相同,印信俱全。如此看來,父親必然已經落到了你們的手中!說,你們到底是誰!”
原本心中生疑之時,陳立言還寬慰自己,父親身在軍營之中,有親兵護衛,絕對不可能出大事。
但這數日來的調查,卻是讓他心中越發寒冷起來。
父親陳豐留下的聯絡途徑,盡數被毀。一應布置的人手,也遭屠戮,除了他手邊這些人,他陳立言再無別人可以調動。
他在中慶城一個月的時間,若是父親陳豐未曾出事,只怕早就察覺,派人前來了。
而到了現在,他卻依舊沒有收到什么異常的消息。
唯一的解釋,只有是軍中出事了!
一旁的黎護,看著面露殺意的陳立言,不由得道:
“這件事另有內因,你父親的確出了點問題,但此前我等已經商議妥當,絕無半點意外發生的可能,你不要多想!”
陳立言冷笑一聲,道:
“拿下!是真是假,我自會判斷!”
話雖是這么說,但從他的神色,顯然是不信黎護所說的。
看著身邊逐漸圍了上來的一眾軍漢,以及身邊僅有的一名忠心衛士,黎護嘴唇顫了顫,然后一咬牙,自懷中掏出一枚金色令牌,道:
“本侯奉王上之旨,另有謀劃。陳太尉如今并無危險,他如今處境,也是本侯和他商議之后,方才行動的。你先不要著急,其中之事,本侯會和你一一交代清楚!”
陳立言手上一頓,瞇眼看向黎護手中那篆刻神獸玄武,又以古樸銘文裝飾的金色令牌,然后整個人頓時一愣。
他此前,便是在黎朝王城守衛軍中效力,自然是認識黎護手中的這枚令牌的。
這是黎朝君王印信象征,輕易不得示人。
想起當今黎王,對自己父子二人的信任,陳立言當即一頓,皺眉道:
“商議什么?對付云國的密謀?那為何要對我手下之人動手!”
黎護站直了身子,沉聲道:
“此事,并非是針對云國。你的人手,也非是本侯動手除去的。之前的那些黑袍人,本侯根本阻止不了!你父親陳太尉,此時亦是為那些黑袍人所看管!”
此時的陳立言,聽得更為糊涂,道:
“不針對云國,那是在對付誰?還有,那些黑袍人不是你的人嗎?”
說到這里,陳立言眼中殺意再次一閃而過,道:
“你可是在胡言亂語,拖延時間?”
黎護聞言,有些無奈地道:
“本侯真的是王上的人…那些黑袍人名義上聽本侯調遣,但實際上亦是對本侯的監視。若非此前本侯執意派出黑袍人,最后借助云國之力除去,這些話根本不可能明說!”
說到這里,黎護更是面露無奈,道:
“本來想立即告訴你這些事情的,可是等本侯自皇宮回來,你小子就帶著人跑了…”
陳立言聞言,面露猶豫之色,不斷打量著眼前黎護,一副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所說的模樣。
皇宮之中,蕭承換上一身大紅色的龍袍,靠在龍椅之上,翻看著手中的密信,面帶怪異之色。
這黎護送來的密信,乃是黎朝君王黎衛寧親筆所書。
信中言辭,情真意切,明言自己為黎家老祖所架空,愿付出任何代價,請云國出力,協助他重奪大權。等黎衛寧執掌大權之后,愿意臣服,甘為云國附庸,為蕭承驅使。
“黎家老祖?”
蕭承嘴里念叨著,立時想起之前,自己透過蠱蟲之上帶著的氣運,看到的那個滿臉都是溝壑皺紋,身形萎縮宛若孩童,蒼老得不成人形的老怪物,眼睛微微瞇起。
“話說,當真有人能夠活到那個年紀?”
一般百十來歲的,不可能蒼老成那個模樣啊!
一旁的馮保聞言,當即出聲道:
“陛下,江湖上有傳言,黎朝王室絕學《玄武七宿》,乃是黎朝先祖觀望神獸玄武所創,于行氣導引之上最為神異,修煉者壽數異于常人…而且黎朝歷代君王,多有壽數過百之人。”
蕭承聞言,忍不住吐槽道:
“朕覺得,黎朝先祖觀的可能不是玄武,而是大烏龜…”
馮保聞言,當即附和地笑了幾聲。
蕭承忽然合起手中的密信,嗤笑一聲,道:
“這個黎衛寧,不說實話!一個黎朝老祖,只敢隱藏幕后,遙控朝政,甚至大多數的黎朝臣子,都不知道有這位的存在。這樣的人,是如何架空黎衛寧這個真正的黎朝之主的呢?”
一旁的馮保,面露不解之色,問道:
“那陛下是說,這黎衛寧,在對陛下撒謊?這是,他這是圖什么啊!”
蕭承回想起那個之前看見的老怪物,沉吟片刻,道:
“應當也不是哄騙,只是沒有把話說清楚。這個黎朝老祖,必然有旁的手段,控制整個黎朝朝堂不脫離自己的掌控。這個黎衛寧,是想要用幾句空口白牙的承諾,便要利用朕啊…”
馮保一愣,當即小心翼翼地問道:
“那陛下的意思是?”
“先順著他也未嘗不可!”蕭承沉聲道。
先不說可以借機對黎朝安插人手,便是為了那個老怪物,蕭承也得插手此事啊!
“奴婢明白了!”馮保當即躬身道。
這個時候,一名小太監匆匆跑了進來,對著蕭承躬身一禮,道:
“啟稟陛下,迎親隊伍已到宮門之前!”
蕭承聞言,微微點頭,在一眾太監的陪伴之下,起身走出殿中。
華麗無比,盡顯氣派的四望車,在儀仗的簇擁之下,緩緩停下。
宣政殿前的廣場之上,一眾百官齊齊跪倒在地,以皇后之禮迎接。
蕭承看著廣場中央,緩緩走下四望車的那道略顯熟悉的倩影,忽然眼睛一瞇。
這個假柔寧帝姬,好像有點眼熟啊…
邊流韻拖曳著華麗的宮裝裙擺,在一眾宮女的攙扶之下,站定身子,深吸一口氣,輕移蓮步,朝蕭承款款走去。
蕭承看著身穿大紅色長裙宮裝,五官溫婉絕美,氣質端莊大氣的邊流韻,眼角微微一抽。
易容?不是吧,萬一岐王這貨故意找個長得嚇人的惡心我呢!
嘶,可是不論是她的眉眼樣貌,還是氣質身形,甚至就連身上運轉的音家武功,怎么看都不是易容的啊?
眼看著邊流韻在宮女的攙扶之下,已經走到自家陛下身前,自家陛下還一副沒有反應過來的模樣,馮保連忙低聲提醒道:
“陛下…”
蕭承聞言,這才回過神來,對著邊流韻微微伸過手去。
邊流韻抿了抿嘴,輕輕抬起修長纖細的手掌,放到蕭承手中。
“怎么還…岐王又逼你了?”蕭承嘴唇不動,低聲問道。
邊流韻用余光看著蕭承的側臉,心中鼓起的勇氣頓時消散,臉上頓時一紅,低下頭去,有些結結巴巴道:
“不、不是,就是幫、幫朋友的忙…”
蕭承余光掃視邊流韻一眼,牽著她朝殿中走去,輕聲道:
“你之前不是不愿頂著別人的身份嗎?要知道,入了宮門,今后你便只能是柔寧帝姬,再也不是音家弟子邊流韻了!”
邊流韻微微一滯,旋即看向蕭承,抓著蕭承的手微微一緊,深吸一口氣,道:
“只要陛下知道流韻就夠了!”
在不知道虞瑛瑤謀劃的邊流韻看來,既能夠幫助與自己感情深厚的十四公主虞瑛瑤,代她進入她所不愿進入的云國后宮之中。又讓自己,擁有了站在眼前之人身邊的資格。
這兩個因素,已經足以使她放棄其他東西了!
蕭承聞言,嘴角忽然一彎。
懂了,這又一個饞朕身子的女人!
唉,真煩人 ̄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