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大朝會,百官行禮之后,分侍兩旁。
站在最前方的馬敏文,當即上前一步,朗聲道:
“啟奏陛下,邊軍、地方州郡來報,夏國使團,已然跨過三平關,入我云國境內。鎮東將軍石安,已遣精騎五百,沿途護送使團入京!”
粘桿處、東廠的情報系統,自然要比朝廷這邊更早得到消息。直到今日,朝廷這邊方才得到使團入境的消息。
蕭承聞言,當即道:
“既是夏國使團,當不得怠慢,令沿途各地官府,好生招待!”
夏國雖然之前敗了一場,但畢竟底子、實力還在。蕭承既然沒有現在翻臉的意思,那該給他們的禮遇,還是要給的!
馬敏文聽到蕭承這般說,沉吟片刻,方才繼續開口道:
“陛下,與使團一同前來的,還有奉夏皇之命,前來我云國和陛下和親的夏國柔寧帝姬。對于此事,不知陛下心中,可有個決斷?”
馬敏文問的已經算是很直白了,就是在問蕭承對于這個和親公主的看法。
夏皇這次,實在是不按照常理出牌,關于和親之事,就好似臨時起意一般。之前負責商談議和條件的使團,根本都沒有提前打個招呼,現在直接就將公主送過來了。
其實和親之事,有利兩國,是促進雙方關系,相互之間打下一定信任基礎的最劃算的方法。再加上云國這邊是被和親的對象,朝野上下自然也談不上感到什么不滿、屈辱的,都屬于是樂見其成的那種。
但夏國公主,畢竟身份特殊。接不接納她入后宮,接納之后在后宮之中又該封何等位置,都是需要先行議定的。
當今陛下年少英武,果敢決斷,做事都有他的主張,自然是先要征求他的一番意見的。
蕭承昨日得到的消息之后,心中便已有了決斷,當即沉聲道:
“和親之事,既修兩國之好,豈有不同意的道理?”
曲誠聞言,亦是出列道:
“陛下,柔寧帝姬為夏國公主,身份尊貴。若入后宮,是否要以后位奉之?”
這個問題,才是百官比較關注的問題。無論哪朝哪、哪個國家,這皇后之位,都已經不是皇帝的家事了,是很值得重視的。
說起來,云國后宮之中的妃嬪等級,自皇后而下,共有八品。
而南榮姝、楊玉環的昭儀之位,僅在皇后之下。
若以夏國柔寧帝姬的尊貴出身來論,品階總不能比她們二人低了吧,自然應當是以皇后之位相待的。
可朝堂百官,誰心中都摸不準,當今陛下會不會有窺覬中原,兵出天南之心。若是今后兩國大戰難以避免,這敵國公主是自家皇后,云國、夏國兩邊誰都麻爪。
而且如今陛下后宮的兩位昭儀,背后牽扯的勢力,也不簡單啊!
一位是楊家的小女兒,通過姻親的關系,已然隱隱將朝中馬、曲、陶三家聯系到了一起,影響力遍布朝中文武兩班。
另一位南榮昭儀的身份,也已然為人所知曉。乃是剛剛臣服的哀牢國后裔,哀牢族的嫡系。這位只要在后宮,便能夠使哀牢族臣服,甚至能夠借助哀牢族號召力,影響云國之中不少的少民部族。
這夏國的柔寧帝姬,縱使出身尊貴,但畢竟夏國對云國朝堂的影響有限得很,只要如今兩位昭儀有心相爭,動用背后勢力,她還真不見得坐得穩后位。到了那個時候鬧大了,又是一通扯不清的麻煩事。
蕭承輕咳一聲,道:
“朕畢竟年輕,尚未元服,設立皇后,還有些早了!”
元服,也就是男子成年,一般二十歲才會舉行的禮儀,代表著正式成年的禮節。如今以這個借口推辭封夏國柔寧帝姬為后,雖然有些牽強,但并不是不能為人所接受。
蕭承頓了頓,又接著道:
“柔寧帝姬,身份尊貴,亦是不能以尋常位份相待。朕聞,天子之妃,曰‘后’,朕便新設后宮品階,為‘妃’,于昭儀之上,皇后之下!迎柔寧帝姬,以妃位相待。”
眾人聞言,也覺得如此處置,算是最為妥帖的方法,雙方面子上也都說不得過去,紛紛行禮稱贊。
見百官再無異見,蕭承當即朗聲道:
“南霽云何在?”
聽到蕭承喊到自己,早就等候在宣政殿外的南霽云,快步走入殿中,行禮恭聲道:
“臣在!”
“晉南霽云為龍鑲將軍,挑選禁軍三千,持半幅皇后儀仗,前去迎接柔寧帝姬!”
這也算是,特意給南霽云升個官。
皇后儀仗,亦是如皇帝儀仗那般繁重,有鸞車、黃傘、扇、旗、香爐等等物品。半幅皇后儀仗,倒不是真的只有一半,而是指儀仗之中,僅少了那么幾樣,粗略一看和皇后儀仗沒有區別。
這東西,一般就是給后宮妃子,以示榮寵的。
蕭承現在特意賜下,也算是安撫一下夏國那邊,表示自己這邊沒有怠慢你們公主的意思。
南霽云聞言,當即抱拳行禮,朗聲應道:
“臣遵旨,必不負陛下重托!”
此時,善世院中,一位中年僧人腳步匆匆,時不時地環顧四周,略微顯得有些鬼鬼祟祟的。他來到一處靜室之前,輕輕扣動房門,開口道:
“惠斌方丈,弟子智堪請見!”
沉默片刻,靜室之中,傳來一道聲音。
“進來!”
“是!”
智堪開門走入靜室之中,轉身再次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人之后,方才緊緊地關上了房門。
而此時這間靜室之中,竟然坐著數名老和尚,似是早就等候在此。
為首的老和尚見智堪到來,對著另一位手握佛珠的和尚,道:
“慧勉師弟!”
名叫慧勉的老和尚微微點頭,手中一抬,原本握著的佛珠,頓時炸裂開來,飛向靜室四周,于空中滴溜溜地旋轉。
借由佛珠,慧勉和尚的無形內力充斥靜室之中,旋即佛珠之上氣息勾連,隱隱之間,凝聚成無形屏障,將整間靜室籠罩其中。
這正是之前蕭承,見過兩次的佛門武學,禪珠定魔神功。
借助這門神功,在場的幾名大和尚,終于是不再擔憂被人窺探。
名叫智堪的和尚,當即開口道:
“諸位方丈,寺中來信,夏國使團以及夏國柔寧帝姬,已然入云國國境!”
在場總多和尚聞言,皆是對視一眼。
為首的惠斌和尚,當即道:
“既然如此,那便按照我等之前定計實施!”
聽到惠斌和尚的話,一眾和尚有些遲疑。其中一人,忍不住開口道:
“惠斌師兄,當真要如此嗎?”
惠斌和尚堅定地點了點頭,道:
“當今皇帝,不知從哪里找來個和尚,整日故作高深,占據了大法師之位。又以僧錄司,招攬了慧力、智迷二人為其驅使。惠啟圣僧,也是不聞不問。百家前來國中,以求增長其影響力,道教更是遣道士前來爭奪信眾。此番種種,皆是當今皇帝,限制我佛門之舉。”
惠斌和尚頓了頓,眼神堅定道:
“若是放任如此,我佛門式微之勢則不可挽回!我等,皆不可坐視此事發生!”
一名和尚聞言,眉頭一皺,當即道:
“種種舉措,雖然是皇帝針對我佛門的手段,但也只是因為感業寺此前舉動,讓其找到了動手的借口。如今因為我佛門影響力,皇帝明面上還是尊崇我佛門的啊!但若是真按照惠斌師兄的想法實施,若是失敗,那皇帝必然再次找到借口,使我佛門力量,再次收到削弱的!”
惠斌聞言,緩緩搖頭,道:
“正如師弟所言,皇帝找到借口之后便會借機削弱我佛門力量。如今皇帝之所以還維持著對佛門的尊崇,沒有動手,不過是因為沒有騰出手來罷了。但若是讓云、夏兩國和談完畢,皇帝再無外部威脅,只怕那時我佛門,便到了覆滅時刻!”
眾多僧眾聞言,再次對視一眼,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惠斌師兄所言極有道理,可是云、夏兩國和談,各有原由,乃是大勢所趨,又該如何阻擋呢?”又有一名和尚,不由開口問道。
此前便說過,夏國之所以和談,是因為如今紛亂的西南諸郡,民怨沸騰,已然有些壓制不住了,必須要盡快撤兵回去鎮壓。
而云國這邊,也是因為國中的佛門勢力,還有蕭承對朝堂百官的諸次清洗,還有改革這個朝堂制度的緣故,必須需要時間來使朝堂穩定運轉,實在不能再打仗了。
兩國和談,本就是你情我愿,一拍即合的事情,哪里是一群人想著破壞,就能夠破壞的呢?
惠斌和尚聞言,眼色一厲,當即肅聲道:
“夏國再如何,總還是放不下他那天下諸國之首的面子的。使團在云國遭襲,云國皇帝不給個交代,難道還會繼續和談下去?也不用兩國再起戰端,只需將兩國大軍對峙的局面持續下去,便足以分散皇帝的注意力!”
不得不說,主動和談之事,夏國本就丟了面子。
如今要是夏國使團再出事,而云國這邊拿不出什么交代,哪怕是為了顏面,夏國那邊也不會輕易揭過去。便是咬牙從各地抽調兵馬入西南諸郡,也要強行維持與云國大軍的對峙。
說到這里,惠斌和尚聲音越發冷冽起來,道:
“老衲有俗家弟子二十七人,此前未入我佛門之前,皆有罪孽在身,大徹大悟之后,方才入我佛門修行。如今他們為恕清自身罪過,求得超脫,愿意為我佛門盡一份力!”
聽到俗家弟子這般稱呼,在座一眾的和尚,皆是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你瞅瞅,惠斌師兄不愧是文化人,能夠想出俗家弟子這樣的稱呼啊!
帶藝投師,還此前皆有罪孽在身,這話說得比較好聽。
但翻譯翻譯,那就是這個惠斌和尚,手下養著一群,看上去和佛門一點關系都扯不上的亡命徒。現在這個時候,他甘愿派出來,去刺殺夏國使團,以此拖延兩國和談的事。
這惠斌和尚,平日里寶相莊嚴,一派的大德高僧的模樣。但這個時候說的話,那叫一個殺氣畢露,讓一眾和尚心中微微發寒。
但是現在在座的幾名方丈和尚,那都是因為擔憂今后佛門影響力不再影響了自己的利益,所以對惠啟、六懷幾人如今對皇帝步步相逼的退讓態度十分不滿,這才聚集到了一起。
當初慧開想要扶持慧癡這個云國宗室為傀儡,建立佛國的打算,亦是有這群和尚在背后推波助瀾的。
這一個個的,早就算不上什么修行之人了,對惠斌手下養著亡命徒,自然也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反應。
眾多和尚沉默片刻,終究是有人沒忍住,一咬牙,道:
“好!我寺中,亦能派出十幾個弟子來。他們亦是…俗家弟子!”
有人領頭,接下來便好辦了!
反正大家是什么人,這些年下來,心里都有數的很,自然也不必再端著什么架子,紛紛開口道:
“老衲這邊也有幾名、嗯,俗家弟子!”
“貧僧手中也有,可供惠斌師兄調遣!”
不多時,在眾多和尚“慷慨解囊”之下,惠斌直接便湊齊了數十名可堪一用的高手。
身議和使團,身邊不過使團護衛,頂天了還有云國邊軍派來護送的幾百騎兵。數十名可堪一用的高手,還是死士的那種,足夠了!
而此時,在黎朝,萊州。
陳立言看著面前站著的數十名身穿布袍,沉默寡言,但渾身的那一股子血腥之氣卻是掩蓋不住的高手,眼睛微微瞇起。
這些人,便是他父親陳豐,給他調集的人手,供他帶著前往中慶城,趁著這次三國簽訂合約之際,弄出點事情來,以求給國朝多一些喘息時間。
陳立言沉默片刻,看著眼前的一眾高手,沉聲道:
“國朝安危,全系諸位身上,若是諸位能夠功成,便是我國朝英雄,為后人所敬仰!”
一眾死士聞言,當即精神一震,拱手喝道:
“愿聽少將軍調遣,萬死不辭!”
“出發,秀山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