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啟和尚聽到蕭承所言,心中頓時了然,猛地松下了一口氣。
不枉咬牙他舍棄了成就陸地神仙境的機會,也要低頭服軟,總算是換的了蕭承釋放的一絲善意。
惠啟一向清醒,一個陸地神仙境界的武者,若是拼命以各種手段破壞,是能夠動搖一個國家的社稷,使其元氣大傷。但由此而來的蕭承針對佛門的反擊,亦是惠啟所無法承受的。
與其兩敗俱傷,倒不如后退一步。自此之后,佛門弟子少問俗事,隔絕外界影響,一心念佛修行,亦是一件好事。
兩人這邊,三言兩語之間,便達成了一絲默契。反倒是一旁的六懷和尚,心中越發急躁起來。
他瞥了一眼蕭承身邊站著的,低眉順目的馮保,心中微微一顫。
事情辦砸了,自己這個小命可就沒了!
六懷和尚心念急轉,當即心中一狠,仰天大笑道:
“哈哈哈,惠啟大師,你終于悟出來了!”
蕭承聞言,不由得扭頭看向仰天大笑的六懷,眉頭微微一動。
這六懷和尚話里話外的意思,就好像是在說,惠啟之所以能夠此時頓悟,全是因為他的一番點撥。
嗯,其實非要說,也確實扯得上關系。要不是因為他多了一嘴,都被蕭承打斷頓悟的惠啟,怎么可能明悟那最后一絲道理。
此時六懷和尚的大笑之聲,也頓時將善世院中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惠啟張了張嘴,正要說話,一旁的慧力和尚便立時搶聲道:
“哼,你這和尚,論法大會開始以來,便侃侃而談,自身佛法領悟,卻不提一詞。此時惠啟大師悟道,你還要站出來?”
另一名站出來爭奪大法師之位的智迷和尚,此時亦是出聲道:
“不過欺世盜名之輩罷了,貧僧倒要看看,他還能夠有什么高見!”
惠啟瞥了這一唱一和,搶先出聲的二人一眼,沒有說話。
六懷和尚聞言,額上隱約之間冒出一絲冷汗。
如今的局勢,早已和此前不同了。馮保讓人給他準備的稿子,顯然已經不太適用了。
他眼睛微微眨動,面色雖然依舊鎮定,心中卻是慌亂無比。
不行,自己得干點啥啊,不能就這么傻愣著啊!
六懷和尚眼睛下意識地掃過身邊,突然發現一小朵略顯虛幻的金色蓮花,不知何時掉落在他的身前。
這一小朵金色蓮花,是剛剛惠啟散溢而出的內力,和他頓悟之時所引動的天地之力相互結合,化虛為實之物。
被傾注其上的內力并未消散,所以此物已然存在。
算了,就它吧,隨便說點啥,好歹垂死掙扎一下啊!
六懷和尚伸手捻起金色蓮花,抬頭掃視在場眾人,臉上特意掛上一絲自然的笑意。
可就當他剛要開口說話之際,手中的金色蓮花,竟然就這般湊巧的能量耗盡,在他手中化作點點金色光點,消散開來。
這番變故,讓六懷和尚,頓時一僵。原本剛打好腹稿的說辭,頓時堵在了喉嚨間。
完了,徹底沒救了,等死吧!
六懷和尚雙眼浮現出灰敗之色,抿著嘴不知該如何處置。
惠啟看著六懷和尚這般神色,心中一動,便已經將他的這番舉止深意、心中想法以及前后遭遇,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見六懷和尚面露灰敗之色,惠啟不由得微微搖頭,心中惋嘆。
對佛門領袖權勢的執著,遮蔽了他的眼睛,使他忽視了這件事對自身性命的危機,這是三毒之中的貪念作祟。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旁的慧力和尚,突然雙眼瞪大,旋即猛地起身,大聲喊道:
“六懷圣僧,我慧力悟了!”
慧力這個時候的一個激靈,頓時讓眾人唬了一跳。
原本已然心生絕望的六懷,看著眼前突然這么大反應的慧力和尚,下意識地瞥向高臺之上的馮保。
這惠啟和尚突然頓悟,這事先誰能夠知道?顯然這出戲,不是馮保提前安排的。
六懷和尚雙眼之中再次恢復了一絲神采,氣息微微變得有些粗喘。
還有一線生機!
旋即,六懷當即露出一副開懷模樣,朗笑道:
“我有朗照宇宙真相、領悟世間萬理的精深佛法,使人熄滅生死、超脫輪回的奧妙心法,這能夠擺脫一切虛假表相修成正果,其中妙處難以言說。慧力方丈,顯然已經領悟了其中真意啊!”
蕭承整個人頓時沒繃住,猛地咳嗽了起來。
好家伙,佛祖拈花一笑的典故你也敢套?這么編排,不怕佛教協會跨位面出警是吧!你這是要謝罪的呀!
原本一旁,臉色有些難看的智迷和尚,此時見到慧力和尚這番舉動,眼中也頓時一亮,連忙變坐為跪,亦是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對著六懷跪拜道:
“六懷圣僧,我亦是悟到了其中真意!捻花說禪,意為上乘佛法,不著形跡,存于世間萬物之中,與惠啟大師所悟之道,有幾分相近!而圣僧手中,金色蓮花又轉瞬消散開來,是您在告訴我們,這佛法實相無相,超脫一切。此等境界,又比惠啟大師,更高上了一層啊!”
蕭承順了順氣,制住了咳嗽之聲,不由得多掃視了六懷,慧力、智迷三人一眼。
一個心理素質和好,這種局面下還能維持自己的一流演技。另一個反應賊快,能立刻接住別人的臨時加戲。還有一個,腦子活泛,轉瞬之間便能編出一套話來,將死的說成活的。
想到這里,蕭承心中仍不住贊嘆道:這佛門之中,果真是人才濟濟啊!
沒錯,這慧力、智迷二人,其實都是馮保那邊準備的。
佛門之中,能夠做到大寺主持的人,豈是傻子?
惠啟無論是威望,修為,還是武功,地位,都是接任佛門領袖的不二人選。
是以縱使這些大寺方丈,對佛門領袖之位意動不已,但他們也很清楚,便是在蕭承的支持之下奪得大法師之位,那也不過是一個無法統領佛門眾僧的虛銜罷了,要來何用?
所以這些方丈之中,動心的人當真不少,但真正出來爭奪位置的,也就是這二人罷了。而且他們站出來,也不是為了什么大法師之位。
本來馮保那邊的打算,就是想著讓這二人暗中打個配合,好助六懷和尚,光明正大贏得大法師之位。
這也就是為什么一開始,六懷表現得那么好的原因了。
所有對手、出題人、裁判,都是咱們陛下的人,你惠啟拿什么斗?
惠啟臨時頓悟,固然超出了蕭承的意料。但三人這個時候相互之間的出彩配合,也頗為讓蕭承贊嘆。
一時之間,原本注定的局勢,似乎變得有意思起來。
蕭承嘴角一彎,靠在椅背之上,頗有興趣地看起了熱鬧來。
法臺之下的一眾僧眾、信徒,一臉懵,好似沒有反應過來。片刻之后,下面的智通和尚,方才略帶著一絲賭氣地說道:
“有此等妙法,還請六懷大師明言賜教,好叫我等,明悟世間真理!”
六懷和尚眼皮一動,組織了一番語言,當即再次開口道:
“吾之妙法,講究心性本凈,佛性本有,覺悟不假外求,舍離文字義解,直徹心源。無念、無相,見性成佛。玄奧之處,全在一時的頓悟之間。剛剛惠啟大師那番動靜,便是如此!”
蕭承看著神色越發從容,端坐法臺之上,更是顯得寶相莊嚴的六懷,嘴角不由得一彎,朝馮保招了招手。
馮保當即小心地湊了上去。
“你調教的很好,六懷現在這幅模樣,倒是唬人地很啊!”蕭承輕聲低語道。
馮保聞言,抿嘴一笑,躬身道:
“還是陛下此前交代的幾句佛門經義,奴婢這才尋精通佛經的人完善了理念。呵呵,本想著此番布局白費了心思,不成想最后還被三人繞了回來!”
此時六懷口中的語句,是來自于蕭承那個世界禪宗的經義主張。這番精妙之言,自然不是六懷能夠悟出來的。
蕭承此前隨口和馮保交代了幾句禪宗揭句,倒是還真讓馮保弄出點東西來了。
禪宗昌盛發展這么多年,其核心經義主張,自然有幾分道理。善世院中的僧眾、信眾,或有人恍然大悟,或有人不明覺厲,皆是不敢出聲。
唯有智通,昂著脖子看著法臺之上裝模作樣的六懷和尚,心中無名火頓起。
你這故弄玄虛的模樣已經很是讓人生厭了,這個時候還想著將惠啟方丈的頓悟,坐實為你點化的功勞?
“六懷大師若是說不出其中妙法,又如何讓我等相信?還是說,這不過是六懷大師糊弄他人之…”
“智通!”惠啟和尚,突然一聲長喝,打斷了智通的話。
智通頓時一滯,低頭道:
“方丈…”
惠啟神色淡然,道:
“捻花說禪,是極高深的境界。你若不能參悟,便不可妄自揣測!”
智通心中對六懷是極為不滿,但惠啟都已經發話了,他也只能低頭應是。
“六懷圣僧,境界高深,老衲服了!”惠啟和尚低頭道。
他本就不在意這什么佛門領袖之位,若是能夠就此讓皇帝放下對佛門的惡意,拿去也是無妨。
蕭承看著低頭行禮的惠啟,忍不住點頭,喃喃自語道:
“這佛門,倒也是有正經修行人的…就是太稀少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