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宮蘭林殿中,今日倒是來了位稀客。
平日里癱在長秋宮中做咸魚的南榮姝,倒是少見地邁出了她那宮苑,坐到了蘭林殿中。
楊玉環白嫩臉上越發水潤,顧盼之間,有著一股往日不常顯露的媚態。
她坐在南榮姝對面,面露羞怯之色,身形微微有些忸怩,不好意思道:
“南榮姐姐…”
看著渾身羞怯忸怩,欲言又止的楊玉環,南榮姝眉頭一動,一頭霧水道:
“你這是怎么了,怪里怪氣的?”
楊玉環抿嘴嬌笑,直起上身朝南榮姝耳邊湊去,低聲輕語幾句。
南榮姝本來還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可還沒等楊玉環湊在耳邊輕聲說上幾句,她便渾身一僵,臉上騰得漲紅起來,連帶著精致的耳朵也瞬間變得通紅。
她猛地偏過身子,看著楊玉環,水潤潤的雙眼,略帶一絲惱怒,道:
“你和我說這些作甚!”
楊玉環眼睛一眨,羞怯道:
“姐姐都入宮這么久了,就是想問問…”
南榮姝氣息微微發粗,銀牙緊咬,氣急地打斷道:
“反正不要在我面前說這個!”
楊玉環看了一眼頗為惱怒的南榮姝,心中一慌,連忙賠罪道:
“好好,不說就是了…那姐姐今日來我這兒,是為了什么啊?”
南榮姝端起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口茶,平復一下有些紛亂的心緒,道:
“我有件事情,想要同陛下說。”
楊玉環聞言,眨著一雙美目,不由問道:
“自陛下回朝之后,姐姐便沒遇到過陛下嗎?是了,陛下回來之后便時常留宿在我這里,要不就是在養心殿過夜,估計姐姐是不曾得見陛下。”
此時的南榮姝,卻是突然眉頭一皺。
這話,聽著怎么這么似曾相識呢?
…自我入宮以來啊,便獨得陛下恩寵,我勸陛下雨露均沾,可陛下就不聽…
嘶,這哪本話本里看到的來著?
她是越琢磨楊玉環這些話,便越覺得有些不對味。她眼睛微微瞇起,直勾勾地看著楊玉環,眼中盡是審視之色。
片刻之后,她忽然冷笑一聲。
呵,這就是宮斗的開始嗎?沒想到你這看著天真懵懂的小姑娘,竟然有兩幅面孔呢!
楊玉環被她看的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識地打量了一下自己,小心翼翼地問道:
“南榮姐姐,你看著我做什么?”
南榮姝嘴角一彎,昂首道:
“沒什么…可能是此前你剛入宮,陛下便離京了,覺得對不住你,所以最近才時常留在你這邊吧!”
說到這里,她突然嘴角一彎,嬌笑道:
“咯咯咯,我和陛下,畢竟老夫老妻了,沒什么好見的了…”
楊玉環總覺得眼前的南榮姝,和往日相比,今日神態奇怪得很,說的話也是說一半留一半的。
她眼睛眨動兩下,遲疑片刻,便做出一副了然的神情點了點頭。
正要回話之時,楊玉環忽然一頓,然后抬頭看向南榮姝身后,臉上流露出歡喜之色,起身行禮道:
“陛下。”
剛剛還在嬌笑的南榮姝,笑容瞬間僵在臉上。她艱難地扭頭看向身后。
就見蕭承站在她身后不遠處,用著一種很是復雜的眼神,看著她。
該死,宮中安逸日子過慣了,竟然沒注意有人來了。
蕭承眉頭微微皺起,還在消化著剛剛南榮姝嘴里的那段話。
我把你當合作對象,怎么聽你這話的意思,倒像是要上我啊!
南榮姝臉上剛剛消退的紅潤,再次自脖間涌上來,瞬間爬滿整張俏臉。
她呆立片刻,然后猛地站起身來,搶聲道:
“陛下來啊,陛下萬安!我不打擾你們,就先告退了!”
說罷,南榮姝邁開雙腿,就要小跑著離去。
楊玉環見狀,連忙道:
“南榮姐姐,你不是有事找陛下的嗎?”
南榮姝只當沒聽到,悶著頭就要朝外走去。
蕭承眉頭一動,在南榮姝走過他身邊之時,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沉聲道:
“找朕什么事?”
南榮姝不愿答話,悶著頭要走。
但蕭承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卻是讓她無論如何都不能掙脫開來。
“到底什么事?”蕭承微微皺眉道。
這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可別哀牢族那邊又出什么事情了!
對于哀牢族,蕭承是有后手的,并非一股腦將人遷去就不管了。
哀牢族因為人口數十萬,在深山之中生活之時,為了獲得足夠的物資,是以一個又一個的族寨,散落在群山之中的。
那一半哀牢族族人被送去了清邁郡,明面上還是讓大批哀牢族族人生活在一起。但在當地官府潛移默化的安排之下,原本一個又一個族寨之中的社會關系,早已被打亂。
哀牢族族人明面上是抱團取暖,但實際上,周邊有大半的族人,都并非原本寨子中相熟之人。
再加上遷移而去的云國百姓、當地百姓相互混居,十數萬的哀牢族族人,根本翻不起什么浪花來才是。
南榮姝只覺蕭承壓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重愈千斤,不管她怎么掙脫,都沒有任何辦法。掙扎幾下之后,她無奈地放棄,有些泄氣道:
“你的武功,怎么好像又進步了?”
這人當真是不讓別人活了!腦子好用,能將人算計得死死的不說,這武功怎么也一天一個樣?
蕭承滿臉嚴肅,沉聲道: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看著蕭承嚴肅的神色,南榮姝張了張嘴,又下意識地扭頭看了身后懵懂的楊玉環一眼,沒有說話。
蕭承心中了然,松開按住南榮姝的手,對著楊玉環微微點頭,道:
“我和她出去說點事!”
楊玉環聞言,軟萌乖巧地點了點頭。
蕭承說完,看向南榮姝。
南榮姝揉了揉肩膀,轉身走出殿中。
蕭承揮退跟著的一眾宮中侍者,領著南榮姝來到蘭林殿前的一處亭子。
“說吧,出什么事情了?”
南榮姝點了點頭,正色道:
“族老來信,說哀牢族那一半的族人,都已經在清邁郡簡單安置下來了。你承諾的東西,都沒有少我們的,族老讓我來感謝你!”
哀牢族的柳老,顯然是個識趣的。蕭承這邊收到的消息,也是她極為配合當地官府,甚至遇到當面官府無法調解之事,也是她出面來辦的。
蕭承面色平復下來,點頭輕笑道:
“朕一向遵守諾言。”
南榮姝看著蕭承笑臉,腦中突然又想起剛剛自己的胡言亂語,不由得臉上再次泛紅,心緒一亂,下意識地躲開蕭承的視線,略帶著一絲結巴,道:
“嗯、啊!還有,嗯,此前隨你出征的族人,也都回來了,并沒有太大的損失,很多人得到了軍功封賞,對你是心服口服。所以我打算,讓另外一半的哀牢族也下山。”
蕭承聞言,心中更是一松,倒是有心思開起了玩笑,道:
“怎么?就不怕朕突然翻臉動手?”
南榮姝強行平復心緒,但還是下意識地低著頭,躲開蕭承的視線,說道:
“你能夠花費了這么大的力氣,安置了我的一半族人,得到了族中這么多青壯的擁戴。出爾反爾,除了讓你損失之前的付出,什么都得不到。”
說到這里,南榮姝頓了頓,突然神色有些低落,道:
“族老年輕時有個心上人,但他是云國勛貴出身,家中父母不許他和哀牢族人成婚。那男子是性情中人,為了這件事竟然郁郁而終,所以族老難以忘懷,以至終身未嫁。”
“柳廉族叔,也就是前廷尉李廉。聽族老說他小時候很喜歡好看華麗的東西,說過出山之后要賺好多錢來給自己置辦衣裳、首飾。他后來改姓出山當官,真的弄到了好多錢,但全都悄悄送回了族里,自己卻穿著破舊的單衣,連和同僚應酬的錢財都沒有留。”
“太妃和你的父皇朝夕相處,早生真情。但她一生都沒和你父皇說過一句真話,心中一直懷著愧疚之意,當初甚至生出隨你父皇一同而去的念頭。是因為你還在,族里還需要她,她這才沒有自盡。”
“玲兒有一個弟弟,和她關系很不好,聽說整天就琢磨著,拿她給自己換個媳婦。其實她之前還有三個哥哥,都特別疼愛她,但成年之后,都死在了大山里。她總說,要是三個哥哥還在,弟弟絕對不敢欺負她。”
說到這里,南榮姝一頓,鼓起勇氣,抬頭看向蕭承,道:
“我的族人們,很多都不知道幾百年前還有個什么哀牢國,這些東西離他們太遠了!他們最大的期望,便是能夠過上不被別人當罪人一樣防著,不需要向大山乞活,平淡安康的日子。你是唯一一個對我們一視同仁的皇帝,只要你能夠一直這樣下去,我們絕不叛你!”
蕭承鄭重地點了點頭,隨后問道:
“那你呢?”
“什么?”南榮姝聞言,頓時一愣。
蕭承輕笑一聲,開玩笑道:
“那你呢?你族人的期望,不需要你背負了,之后你想做什么?總不會一直躲在屋子里當咸魚,看話本吧!”
南榮姝腦子有些轉不過來,怔怔道:
“咸魚,是什么意思?”
蕭承搖了搖頭,負手看向遠處,隨口道:
“不用在意了…等一切安穩下來,朕便放你出宮。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南榮姝眼睛連連眨動,下意識地看向蕭承的側臉。臉上再次紅潤,迅速移開視線。
片刻之后,她視線游離,重新聚集到蕭承臉上,然后再次迅速移開。
這般周而復始,夾雜著少女若有若無的情愫。
出宮?才不要呢!
而且這宮斗的戲碼,老娘得認真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