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涼亭之中,蕭承拿著老太尉遞上的請命奏折,默然許久,終是輕嘆一聲,提起朱筆批了個“準”字。
蕭承將奏折遞給一旁的馮保,然后道:
“從粘桿處中抽調十名精干人手,隨侍太尉身邊。若事不可為,必要護得太尉回來!”
馮保連忙應諾,雙手接過奏折。
“老將軍都這個年紀了,性情秉性,倒是和當年沒有半點變化。”汪曉語帶感慨,露出一絲回憶往昔之色。
蕭承聞言,眉頭一挑,看向汪曉,道:
“太師若是還記念老太尉,何必讓他受這奔波之苦?不如太師手書一封,讓邊軍將領服從朝廷命令。朕答應,一切既往不咎。如此一來,豈不是皆大歡喜?”
汪曉輕笑兩聲,深深地看了蕭承一眼,道:
“陛下今日讓我前來,便是為了這件事?”
“呵呵呵,自然不是!”蕭承輕笑道。
二人說話間,便有一名宮中侍者,領著一富態男子,走入涼亭之中。
富態中年男子走入涼亭之中,看了一眼面前坐著的年輕貴氣,一身尊榮氣勢的少年天子,以及一旁的汪曉,心中不由得一動,當即躬身行禮,恭敬道:
“草民金圣源,拜見陛下!”
蕭承看著眼前的雜家門主,似笑非笑道:
“門主姍姍來遲,倒是讓朕等得心急了!”
金圣源彎著身子,道:
“雜家事務繁多,總要安置妥當,請陛下恕罪!”
蕭承嘴角一彎,擺了擺手,道:
“門主能來,朕還是高興的!”
他頓了頓,又扭頭看向汪曉,似是剛想起來什么一樣,開口道:
“太師許是不知道,這位雜家門主,便是鐵先生的師兄呢…”
汪曉看著面前的金圣源,喉嚨一動,沉默了許久,方才點頭道:
“金門主,許久不見!”
當年汪曉曾經庇護過了雜家門人,自然是見過金圣源的。
金圣源對著汪曉微微頷首,算是回應了。
汪曉嘴唇動了動,但終究是沒對金圣源說什么,而是扭頭看向蕭承,道:
“陛下將我喊來,便是為了見金門主一面?”
蕭承淡定地點了點頭,然后又突然反問道:
“太師從入宮休養以來,從未心生氣餒,便是將雜家視作后手嗎?”
汪曉看著眼前的蕭承,又看了看金圣源,面色變化,沉默片刻,終究是輕嘆一聲,露出了一半頹唐,一半釋然的神色。
“其實陛下說錯了一點,我從沒有準備什么后手!維系朝堂穩定、治理云國撫境安民、訓練將士征戰四方,光是這幾件事,便已經將我牢牢牽制住了。而且我一直認為一切盡在掌握,沒有心思,也沒有精力、人手去弄什么后手?”
汪曉頓了頓,眉宇低垂,流露出悲哀嘆息之色,低沉道:
“我之所以認為一切還有希望,不過是相信圣文罷了。圣文雖然天性執拗,但并非不知變通之人。當我聽說,他不愿離去,而是拼死力戰,死在了宮中的時候,我就明白了,他是在用自己之死,來換取將雜家拖下水。”
汪曉自被軟禁宮中一來,蕭承還是第一次看他流露出這樣頹然喪氣的神色。
“鐵先生,確實不負太師的看重!”蕭承也不由得真心贊嘆道。
汪曉流露出苦澀之笑,搖頭道:
“他本來是不需要死的,他低估了陛下的心胸了!”
蕭承擺了擺手,道:
“這倒還真不是朕的心胸夠大,一是朕現在這頭疼事太多,實在不愿意胡亂招惹人。二來,還要感謝一位少年從中斡旋呢。”
若不是游星光這個膽子大到不行的少年,雜家這邊就算逃走,蕭承也會不斷派人追查搜捕。
到時候便是雜家再不想出手,但為了一席立足之地,也只能將所有賭注,都壓在救出汪曉上面了。
雜家雖然落魄了,但好歹當年也是十家之一。而且鐵圣文能夠將希望寄托在雜家之上,當然是有著一定底氣的,要是讓他的遺計得逞了,局勢還真就保不準了。
許是一切指望都已經落空,汪曉面色灰敗,眼中神采頓失,好似在短短一瞬間的功夫,蒼老了許多。
“我一向自視甚高,但對于陛下,如今是真的心服口服了。若是陛下與我互換境地,自認不能做到陛下這般。心機膽識、心胸氣度、武功智謀,陛下無一不是當世頂尖!”
聽著汪曉的夸贊,蕭承莫名有些心虛。
其實要是沒了金手指,他早就重開了!
“太師若是當真心服口服,便請去信一封,勸服邊軍聽從朝廷之命!對你,朕也不說什么既往不咎的虛話。但朕可以給你一個承諾,對太師一生功過是非,絕不做一絲詆毀!”蕭承擲地有聲道。
在接觸朝政之后,蕭承也得真心承認,汪曉執政二十年,真的給自己打下了一個很好的底子。他前半生的功業,是不容磨滅的。
汪曉抬頭,看著眼前目光堅定的蕭承,苦笑一聲,道:
“好!”
蕭承心中一定,對著馮保一示意。
馮保心領神會,當即捧來筆墨紙張。
汪曉也是真的放下了,也不猶豫,提筆便寫。
洋洋灑灑,盡是讓邊軍效忠蕭承的說辭。
寫完之后,汪曉放下手中筆,呆愣了一會兒,又是長嘆一聲,
蕭承接過,看了一眼書信,然后嘴角彎起,心頭長舒一口氣。
如此一來,邊軍應該不是問題了!
汪曉看著面露輕快之色的蕭承,突然心中一動,開口道:
“陛下,還不可大意!”
蕭承眉頭一皺,抬頭看向汪曉。
汪曉搖了搖頭,也不再多言,對著蕭承微微拱手,然后轉身離去。
馮保見狀,剛要示意周圍小太監攔住汪曉,便被蕭承阻止。
“不用了!”蕭承沉聲道。
其實有些事情,蕭承未必沒有懷疑。
越是接觸朝政,他便越是清楚佛家在云國的影響力。若是佛家一直站在皇室這邊,汪曉的勢力未必能夠發展到如今的地步。
想到這里,蕭承眼睛一動,看向了一直站立在旁的金圣源,開口道:
“金門主…”
“陛下,雜家門下,愿為陛下效犬馬之勞!”金圣源突然道。
蕭承一頓,看著低頭臣服,極為識相的金圣源,突然笑道: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