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一章 那一年,我在山水間見到了龍【中】
幽深的水面，漣漪不斷擴散。
水面下的幽暗眼眸，不斷臨近，不斷擴大。
那巨大的眼眸，似乎倒映著她嬌小的身影。
轟隆水聲！
水面拱起，然后朝八方排開，形成浪潮。
有一對角，宛如鹿角一般，最先出現在水面之上。
然后便是一個巨大如山岳般的頭顱。
頭顱形狀，如牛似馬，但卻布滿了鱗甲，獠牙尖利，愈發顯得猙獰。
它須發飄揚，水流順著鬃須而落，宛如瀑布一般。
這是一尊巨大的異獸頭顱。
這是一個仿佛張口便能吞下半座山的巨獸。
它眸光幽暗，深邃莫測。
它仿佛是傳說中的龍。
小女孩兒渾身僵滯，然后止不住顫抖。
她沒有恐懼得驚叫出聲。
因為她過于恐懼。
或者是忘了驚叫。
或許是恐懼的籠罩下，連驚叫也做不到。
她看著那似乎像是傳說中的龍，正將猙獰的頭顱，不斷靠近近過來。
她心中的恐懼，攀升到了極點。
“難得。”
那龍首停頓了下來，微微張口，竟發出人聲，略有感慨。
它聲音洪亮，宛如鐘鼎，威嚴無盡，覆蓋八方。
但隨著它的開口，無形的威勢似乎就此解去。
她驚呼一聲，往后跌倒了下去，臉色已經慘敗到了極點，甚至沒有了逃跑的力氣。
“你…你會說話…”
“修為到了我這樣的地步，道出人言，自然不是難事，何況…”
那龍首這般說來，眼眸深處，閃過淡淡的笑意，卻未有多說。
何況他本就是人身，豈會不識人言？
小女孩兒看著眼前的龍首。
她并不知道眼前是怎樣的神物。
她只知道，這是一頭無比巨大而又猙獰的異獸，仿佛張口便能吞下一座山。
這像是在傳說中的龍。
但她沒有想過龍。
在她眼中，這只是一尊跟山岳那樣巨大的巨獸。
她壓抑著心中的恐懼，顫抖著說道：“你…你要吃我嗎？”
龍首湊近前來，聲音平淡，說道：“十二三歲的孩子，筋肉稚嫩，尤其女孩兒，愈發細皮嫩肉，口感應屬上佳。”
女孩兒忙是驚得哭出聲來，忙是擺手，帶著哭腔，道：“你不要吃我…我不好吃的…”
真龍似乎察覺到她恐懼到了極點，終于還是后退了數丈，才出聲說道：“我不吃人。”
女孩兒怔了下，但猶自不敢相信。
“真…真的？”
“騙你作甚么？”真龍語氣放緩，這樣說道。
“可是，那你吃什么？”女孩兒吶吶道。
“修行到了本座這樣的地步，早已可以辟谷不食，但是世間美味及天材地寶，還是會吃一些的。”
真龍出聲說道：“你雖然根骨不差，但還談不上仙骨，吃了你也沒什么用。”
女孩兒這才稍微放心下來，她好像不夠好，才沒有資格被吃掉，但這也算好事。
真龍的眸光，微微閃爍，靜靜看著這個少女。
近來數年，它威勢外放，覆蓋這座山脈。
強如真玄級數大修士，在真龍之威下，也有悸動之感，不敢踏足。
至于絕頂真玄與巔峰真玄之輩，自然可以抵擋龍威，但卻能察覺這山脈中的強大氣息，而不敢妄動。
久而久之，這里就成了禁地。
沒有生靈可以從外界踏足。
任何生靈，都會在龍威之下懾服，從而驚走。
而這個少女，應該是近來數年光景中，唯一一個，從外界而來的生靈。
而且這個少女，并不是修行中人。
“本座威臨此山，外界不敢踏足，未有料到，有人竟能以昏迷的狀態，減弱龍威對心神的震懾，而經過流水，來到這里。”
莊冥有些驚訝，盡管這個少女在昏迷狀態中，身體的本能也依然受到龍威的影響，可是在流水之下，她終究還是來到了這里。
而莊冥主動收斂了龍威，留了她的性命。
如今這個少女醒來，便也該離開了。
少女在驚懼之中，度過了許久。
但那龍首并沒有吃她，似乎準備沉入水底。
她見這巨獸要走，心中松了口氣。
但左右看了一下，還是連忙叫道：“你等一下…”
水面上的龍首，終于還是停頓了下來，平靜說道：“你不怕我了？”
少女頓時僵了一下，竟不知該如何開口回答。
龍首停頓了一下，說道：“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順著前方的方向，就此離山去罷，在這座山脈之中，除了兩三座湖泊外，并沒有什么危險，也沒有什么兇禽猛獸，你安心往前便是。”
少女臉色微變，正想順著它的話，朝著南邊方向離去。
但是她心中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腳步。
她微微咬唇，似乎下定決心，轉身過來。
“我能不能留下？”她的膽子瞬間大了許多，眼神中充滿了勇氣。
龍首沉默了下，說道：“你居然不怕我？”
少女想了想，說道：“剛才很害怕，現在不太害怕了。”
龍首淡淡說道：“因為我不吃你？”
少女嗯嗯點頭。
龍首平靜說道：“山中沒有飛禽走獸，你以為是怎么沒有的？我若是餓了，還是會吃你的。”
少女臉色愈發蒼白，但看著那龍首，又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怕了。”
龍首略有停頓，似乎有些無奈，旋即再發人言，又問道：“為什么要留在山野之間，不愿出去？”
少女微微咬唇，想起爹爹和娘親，想起姐姐，以及這些時日的奔逃，淚水又涌了出來。
她擦了擦眼淚，想要大哭，但卻又不敢在這異獸面前哭出聲來。
“你覺得山外，比這里的茫茫山野，還要危險？”真龍忽然出聲問道。
“你不會吃人，但山外的人，他們會吃人。”少女這樣說道。
“小小年紀，你倒像是經歷了很多。”真龍語氣如常，幽然說道。
“我是被追殺，掉到了山崖下，被水沖過來的，他們可能還在山外邊找我，我出去了就會被抓走，然后就會被吃掉。”少女咬著唇，說道：“我不要被吃掉。”
“你想要我幫你？”真龍問道。
“你會幫我嗎？”少女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不會。”真龍干脆利落地應道。
“那…”少女神色黯然。
“我也不想收留你。”真龍又道。
“哦…”少女低下頭去，仿佛一切都是昏暗的。
“但你想要留下，也與我無關。”
真龍緩緩張口，說道：“山野之間，沒有兇禽猛獸，但并不代表沒有其他危險，我可以允許你在這里生存，但我不會照顧你，更不會理會你的事情…天地之大，你自求多福。”
言語落下，它沉入了水中。
水面上漣漪再起，然后歸復平靜。
少女靜靜看著眼前的水面。
剛才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場夢境。
她看著茫茫山野，沒有鳥叫蟲鳴，沒有豺狼虎豹，也沒有山羊野兔。
青山綠水，一片生機。
但生機之下，一片異樣的死寂。
她心中有些慌亂，眼神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