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大白?聽到我請回答!”
“萬凱?大廚?大廚能聽到我說話么?大廚你能聽到我說話么?”
梁敬和江子站在湖水里呼叫,他們和卡西尼站忽然就斷了聯系,耳機中只有嘈雜的電流噪音。
頭盔顯示器上的路線圖閃閃爍爍,最后跟老式陰極射線管電視機一樣熄滅了,江子一陣猛拍都沒能救回來。
梁敬和江子面面相覷,一眨眼的功夫兩人就被拋棄了,他們還沒回過神來,孤零零地站在冷寂空曠的湖面上。
“站長…這也是計劃中的?”梁敬遲疑了幾秒鐘。
江子瞪著眼睛,滿臉茫然。
這是計劃的一部分?
“什么計劃?”江子張了張嘴,“梁工你跟大白又制定了什么計劃嗎?”
“我?我什么都沒說過啊。”梁敬反問,“不是你么?你沒跟大白說過什么嗎?”
江子和梁敬分別確認了對方都沒有篡改過任何行動計劃,唯一的可能就是大白篡改了計劃。
他們在原地繞著圈找信號,江子甚至讓梁敬站在他的肩膀上,以疊羅漢的方式努力提升高度,但這一回是徹底斷絕通信了,兩套鐵浮屠只能互相聯絡,無法聯系上卡西尼站,無論在哪個頻道上都是如此,不知道是通信系統出了故障,還是大白關閉了應答。
“Mayday!Mayday!Mayday!”江子最后只能嘗試在121.5兆赫的國際應急頻段上呼救,泰坦上的任務沿用了地球上的無線電使用規則,萬一你在某個地方墜機翻車了,可以在121.5兆赫的頻道上喊Mayday——只是從來沒人這么干過,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在土衛六上不可能有其他人監聽無線電信號,如果你與卡西尼站失去了聯絡,那么你這輩子大概率上再也聽不到第二個人說話了。
“Mayday!Mayday!Mayday!”梁敬跟著在406兆赫和243兆赫的頻道上求救,可是泰坦是無線電的荒漠,他們喊出去的聲音沒人能聽到,頻道里一片靜默。
“不行,徹底沒戲了。”江子放棄了求救。
“站長你之前碰到過這種情況么?”梁敬問,“當時你是怎么解決的?”
“我要是碰到過這種情況,你就會在烈士紀念碑上看到我的名字。”江子回答,“當初鮑里斯在半尺湖上翻車,他之所以能活著回來,就是因為通訊沒斷…自卡西尼站建立以來,所有失聯的人都不可能活著回到卡西尼站。”
“鐵浮屠還有一半的電量和氧氣。”梁敬看了一眼電池和氣瓶,“大概能撐六至七個小時。”
“媽的。”江子罵了一聲。
“我剛剛注意到咱們已經非常接近卡西尼站了,大概只有五百米的距離。”梁敬伸手指了指前方,“我們可以繼續往前走,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很快就能抵達目的地。”
江子點點頭,也只能如此了。
通信中斷,他們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好在他們已經足夠接近卡西尼站,剩下的路程花不了太長時間。
江子和梁敬循著記憶繼續前進,好在大白給出的路徑基本上是一條直線,即使接下來沒有大白的指引,他們仍然能接近卡西尼站——只要接近到五十米以內,他們就能看到卡西尼站的燈光。
兩人手拉著手,蹚過湖水,鐵浮屠上的輔助電機能保證他們走的是直線,江子走在前頭,梁敬跟在后頭,兩人沿著預定好的路線繼續行走下去,通信中斷時他們距離卡西尼站還有五百米的距離,那么只要走完這五百米,他們就能看到卡西尼站的大門。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梁敬問,“之前出過這種問題么?”
“你是指通信?”江子問。
梁敬點點頭。
“怎么可能?艙外活動時,通信鏈路就是生命線,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出問題的。”江子回答,“你知道我們身上這套鐵浮屠,最貴最精密的部分是哪個模塊么?”
梁敬怔了一下,搖了搖頭。
“大部分人都以為是保溫系統,實際上并非如此,鐵浮屠中最先進的部分,就在我們左耳后邊的頭盔里,拆下來就一塊麻將那么大的小方塊,這個小玩意的成本占了整套鐵浮屠系統的百分之三十。”江子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頭盔,“無線電通信模塊,它在土衛六這種鬼地方都能保證二十公里以內的穩定聯絡,土星的磁場都沒法干擾,你要是把地球上對講機帶到這里,五百米就得抓瞎。”
“也就是說通信不會出問題?”
“除非是像通信塔那樣被火山給一炮轟掉了。”江子說,“不是暴力破壞,根本不可能出問題。”
“所以出問題的是卡西尼站?”梁敬問。
江子點了點頭,“卡西尼站和大白,肯定有什么地方出問題了。”
梁敬和江子都盯著里程表,剩余路程顯示他們距離卡西尼站越來越近,兩人不自禁地加快了步伐。
“萬凱還在站里。”梁敬說,“他應該能察覺到通信系統出現故障了。”
“問題是他不知道該怎么排除這個故障。”
“大白可以協助他。”
“這個時候已經不能指望大白了,梁工。”江子說,“你看看我們現在落到這步田地,就知道依賴大白不靠譜。”
“奇怪,大白以前出過問題么?”梁敬有些納悶。
“我早就說過把一切都交給計算機是不靠譜的,但其他人都太信任它了,在地球上的人看來,人工智能犯錯的概率比人要低一千萬倍,所以他們寧可把重要工作都交給AI,也不愿意相信一個兢兢業業干了二十年的老工程師,真是一幫紙上談兵的官僚。”江子憤憤然,“這世上最能誤事的就是官僚。”
“回去之后我們得跟大白好好談談…”梁敬抬起頭來,忽然止步,拉了身前的江子一把,“我們到了。”
“到了?到哪兒了?”江子下意識地問。
“到卡西尼站了。”
“到卡西尼站了?”江子一看里程表,才注意到他們已經走過了五百米,抵達了預定的終點,但他再環顧四周,仍舊是朦朧的濃霧和茫茫的湖水,看不到盡頭。
陸地呢?
燈光呢?
卡西尼站呢?
梁敬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手腳冰涼。
他們已經按照路線圖走完了所有的路,最后的五百米也到頭了,可最終的目的地上什么都沒有,莫說卡西尼站了,他們居然還沒走出半尺湖。
梁敬最害怕,最令人驚恐的結果出現了。
他們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