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緩緩的向著沈府的方向而去,馬車里邊沈清柔輕聲說道:“婉兒說話素來都是直來直往,心里邊也不容易藏住事。她方才說的話,并無惡意。”
唐逸輕輕地吸了一口香氣,此時馬車里邊彌漫著淡淡的清香,而這香味便是由沈清柔身上散發而出,味道淡淡的猶如碎花芬芳。
唐逸笑道:“我知道。”
馬車里邊又陷入短暫的沉默,兩人心里邊此時都藏著心事,若是平常在飯桌上話,都能夠多聊上幾句趣話,但今天彼此卻是久久沒有言語。
忽而,街道外邊傳來喧嘩聲響,唐逸將簾子微微掀開,剛好能夠看到熱鬧的溫陵夜市,因為春節的關系,自西街開始到晉河沿岸,耀眼而璀璨的燈火猶如長龍在街道兩邊蜿蜒曲折。
兩人沉默的看著夜景,稍頃,沈清柔開口輕聲說道:“想不到這夜色會如此的美。”
“冬天的夜色都挺美的,更何況是春節的時候。”
唐逸看著倒映在晉河底下的璀璨燈景。忽而,發現沈清柔平淡的美眸正看著自己,似乎是有話想要跟自己說。
“相公,妾身有些餓了,我們去吃面線糊吧?”
“恩?”
唐逸臉色微微一愣,這時一股香風繞過耳際,綾羅綢緞劃過他的面容,沈清柔突然從馬車跳下去,嚇了唐逸一跳,連忙將韁繩拉緊。
唐逸將馬車放在一邊,按理說小娘子應該不會在外邊吃東西才對,想不到今天竟然會主動邀請。
見媳婦已經走遠,唐逸這才緊跟在沈清柔身后,兩人一前一后沿著晉河,向著遠處的攤位走去,自湖面吹來凌冽刺骨的寒風,凍得沈清柔的嬌軀微微發顫,將披在身上的白色大氅又裹緊了些,但還是忍不住顫抖身體。
忽而,一股男性氣息撲面而來,緊接著一件較為暖和褐色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唐逸說道:“這邊比較離晉河近,濕氣較重,風也較大,還是快些到前邊的去。”
沈清柔微微點了頭,耳根不可察覺的有些發燙,不知是天冷凍著了,還是害羞的緣故。當唐逸忽然牽著她的手,向著遠處的攤位走去,她的嘴角微微的溢出一抹淺淺的微笑。
相公總能夠給她一些細致的溫暖。
面線攤的小販早已認得沈清柔,畢竟像她如此秀麗的姑娘,在他這面線攤里,可是不多見的。
待得點完想要吃得食材,兩人尋了個位置坐下,目光不時互相對視幾眼,沈清柔看著熱鬧喧嘩的夜色,輕聲說道:“以前每到冬天晚上的時候,娘親會經常帶我到外邊玩。之前橋頭上邊還有人在表演耍雜技,所以每次娘親帶我出來,我都是在旁邊看得入迷,久久都不肯離開,每次離開都會鬧情緒,哭得很大聲。”
“有一次,也是像今天這般的寒冷,娘親帶我到玩邊游玩,但天氣降溫得厲害,娘親便將身上外衣給我披著,又把我抱得緊緊的,生怕我會受到風寒。那天夜里,很溫暖很溫暖,我看完橋頭上邊雜耍,才跟著娘親離開。
到了第二天娘親便染了風寒,躺在房間的床上休息,把我嚇得直哭鼻子,那時候我不停的怪自己,不該任性讓娘親陪著我看雜耍。”
“還有一次,跟娘親一同做了個風箏,但就是飛不起來,我扯著線跑了半天,就是絲毫沒有動靜,我氣得將風箏丟在地上,娘親過來安慰我,將地上的風箏撿起,然后自己拉起線來,真的將風箏放飛起來,我高興得亂蹦亂跳,卻不知道,當時娘親已經開始咳嗽得厲害,那天陪我放完風箏之后,娘親回到府里休息,到了晚上半夜時分,卻是急忙請來郎中診治。”
沈清柔說到這里,有些觸景傷情,眼眶里邊有些晶瑩的淚珠在打轉,說道:“后來…娘親咳嗽變得更加厲害,最后只能躺在床上休息。”
“都說人的性子隨著年齡的變化而變化,我一開始并沒有發覺,直到娘親病倒之后,原本疼愛我的嬸嬸再沒有跟我說過話,同我一起玩鬧的幾位弟弟、妹妹逐漸遠離我,幾位叔叔再沒有對我和顏悅色…我從他們眼中看到了像是在怪罪我的任性、不懂事。
這或許就是人們所說的變化吧。不過,好在還有娘親陪我聊天…還有小婉陪著我,還有爹爹照顧這我…”
沈清柔晶瑩顫動的眸子,明凈清澈,似乎是想到幼時的趣事,嘴角不經意間露出淡淡的笑容。此時的她,一改往日的平靜神色,給人的感覺是一種安靜恬然鄰家妹妹的感覺。
唐逸看了看沈清柔,或許眼前的沈清柔才是她真實的樣子,平日里邊戴著沉默面具的她,只是為了不讓別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
“后來娘親生病越來越嚴重,叫來幾次郎中都是搖頭嘆息,那時候看到娘親如此痛苦,心里想著,若是躺在那床上是自己該有多好。”
沈清柔說這些話的時候,美眸看著晉河沿岸的風景,臉上帶著淡然的笑容。
“直到某天晚上,已經昏睡很久娘親突然醒了過來,我原本以為娘親的身體快要好了,沒想到的娘親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要摸了摸我的臉,娘親說她不忍心離開,想要再多看我一下。”
沈清柔稍稍停頓,眼眶逐漸變得有些濕潤,白皙的臉上稍微擠出一些笑容。
“后來娘親就這樣離開了我,我心里清楚,雖然爹爹未曾說過,嬸嬸他們也沒有說我,但府里邊大家都在怪罪我,就連我都在怪罪自己為何如此任性不懂事。”
“庭院是娘親特地給我建的,她知道我從小就喜歡吃龍眼,便叫人在院落里種了幾顆龍眼樹,每每到了夏季時節,娘親便會讓人爬上樹給我摘龍眼,有次我偷偷自己爬了上去,因為腳滑了還把自己摔倒了。幸虧爬得不高,所以并有傷到骨頭。”
唐逸安靜的聽著沈清柔講話,小攤送來兩份冒著熱氣的面線糊,小心翼翼的放到兩人面前,唐逸取了勺子,說道:“先吃點面線糊,比較暖和。”
“嗯。”
沈清柔點了點頭,一頭烏黑閃亮的秀發自然地披落下來,像黑色的錦緞一樣光滑柔順。她將幾縷秀發向著耳際繞過,鼓著腮幫子吹了吹有些發燙的面線糊。
“娘親離開的時候,我還沒懂事,對她的記憶也較為模糊。大多數時候都是娘親在陪著我,我哭鬧的時候她陪著我,我開心的時候她陪著我,我受了風寒臥床的時候也是娘親陪著我,我…”
在眼眶久久打轉的淚珠,終于是從白皙的臉頰輕輕滑下,沈清柔酥胸微微起伏,稍微調整了下情緒,笑道:“有次生了大病,郎中說不能吃糖葫蘆,可我那時候性子不好,喝藥的時候太難受,便吵著要吃,娘親不答應,我便大聲的哭…現在想想,自己那時候真的太不懂事。”
“娘親離開以后,爹爹便一直忙于家里的各種事務,我見他如此辛苦,也曾想過要幫忙。但可惜的是,我太笨了。”
沈清柔露出無奈的神色,唐逸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畢竟本來是一個懵懂的小姑娘,突然要她學會經商實在是有些勉強。
“我也曾犯過幾次錯誤,其中一次將貨物運送的地址搞混,使得整個交貨期延遲了幾天,這件事被府里人知道后,有人幾個叔叔私底下也曾取笑過我,但爹爹卻是對我笑了笑,說沒事。。”
沈清柔說得輕描淡寫,但唐逸猜測,沈府那些七嘴八舌最為擅長的七大姑八大姨,肯定會借著機會好好的嘲笑沈家大小姐一番。
“后來爹爹事務繁忙,又沒有人教我經商之道,那我只能自己拿著書籍學習,不知道貨物運輸的整個過程,便跟著貨船到處游走,又生怕布坊的貨物沒有交接清楚…然后某一天,爹爹說讓我不用這般辛苦。”
唐逸臉色溫和,說道:“你不用這般辛苦的,做自己喜歡做的,想要做的,我都會支持你的。”
沈清柔臉色認真,看著唐逸說道:“從小到大,我從未跟人談起過這些,就連果兒我怕她擔心,也很少提起過。而所以跟你說這些,便是想要感謝笑相公你陪著我…”
只從娘親離開時之后,沈清柔仿佛孤身一人,即便是爹爹有些時候因為事務繁忙兩人也很少交流,但唐逸出現以后仿佛一切都悄然變化了。爹爹臉上的笑容變多了,沈家上下也變得熱鬧了,就連她也有一個人可以放心的傾訴,理解自己。
沈清柔嘴角微抿,唐逸指了指碗里的面線糊,說道:“還是趕緊趁熱吃才好,不然等會涼了就不好吃了。”
沈清柔點了點頭,喝了幾口熱湯,猶豫了下,忽而說道:“相公去江南上任的時候,妾身可能無法陪你一起過去。”
唐逸臉色愣住,問道:“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