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陽明說唐逸將準備升官時,后者當場懵住。
經過一番探問,唐逸這才知曉,原來這些時日王陽明私底下正在幫圣上處理相關的密函之事。
事情似乎處理得不錯其中,王陽明還偷偷舉薦唐逸:
唐逸作為溫陵縣令,勤于吏治,廉潔奉公。以“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的作為己身的警策名言,更是將“智勇常困于所溺,禍患常積于忽微”的深邃哲理貫徹行事作風,至今仍余音繞梁,在溫陵的天空中盤旋回響!
或許是密函之事處理不處使得龍顏大悅,亦或許是唐逸勤勤懇懇感動到身上,總之,唐逸升官了!
唐逸這位溫陵九品芝麻官,等到年關結束,便要到江南上任!
當時王陽明一臉得意,以為唐逸十分激動,定是對他非常感激。
誰知唐逸看著他,說道:“不去江南上任可以嗎?”
蝦米鬼?
無數官員,為了依附上級,為了做出點點成績,為了能夠升官可是擠破了腦袋,唐逸倒好香饃饃擺在眼前,他竟然不想去上任?
要知道,此事若是圣上答應,唐逸便是圣上欽點上任江南,這可是比其他人奏折舉薦牛逼壞了!
王陽明臉色愣住,搖了搖頭,說道:“我已是向圣上舉薦,若是圣上親自任命…圣命不可違!”
唐逸興致缺缺,無奈說道:“這樣啊,那只好去江南再考慮書籍販賣了。”
你聽聽這是人說的話?
王陽明非常無語,唐逸果然對錢財銀兩情有獨鐘,對于官位升遷反而是滿不在乎。
關于江南升遷之事,唐逸簡而言之地說給小媳婦聽,唐逸發現沈清柔雖然臉色欣喜,但眉宇之間多了幾分愁緒。
之后,唐逸又將此事說給老丈人聽,沈榮富臉色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是輕輕一嘆,說道:“皇命不可違啊!”
作為當事的人唐逸,倒是持著平靜疑惑的態度。
平靜是因為唐逸對于官位升遷并不是特別在乎。
疑惑…就更盛了!
天下沒有免費午餐,更不可能平白無故掉餡餅,江南升遷出自王陽明舉薦。
那么王陽明為何要舉薦?
又為何要推薦他到江南?
難道是江南剛好有空置?
亦或者是他自己想太多?
換句話理解的話,唐逸跟王陽明如今可不是過命交情,雖然兩人稱兄道弟,但彼此之間的芥蒂還是有的。
想不通之事,唐逸只好是暫且擱置。
隨著年關將近,勢不可擋的年味在溫陵街道中散開,溫陵街道不時放著喜慶的鞭炮,敲著鑼打著鼓,笙吶齊鳴,載歌載舞。
反觀沈府,卻是一片溫馨景象。
因為唐逸曾嚇唬過果兒,所以為了賠罪,開始講一些奇異神話的故事聽。
沈府庭院,幾人圍坐在一起。
“…然后啊,一貧如洗的樵夫阿里巴巴在去砍柴的路上,無意中發現了強盜的藏寶地。
他輕而易舉地便得到了一大筆財富…但他并不完全據為己有。
強盜們為除后患,密謀要殺害阿里巴巴…最后在莫吉娜的幫助,阿里巴巴才化險為夷,并戰勝了強盜。”
沈清柔也尋了一個位置坐下,跟果兒一起聽著唐逸將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故事的內容則是阿里巴巴與四十大盜,果兒忽然問道:“阿里巴巴的故事好聽是好聽,但那個宰相的大女兒叫什么…山魯什么德的,真的可以將一千多個這么精彩的故事?
姑爺,最后她活下來沒有?”
唐逸似笑非笑,說道:“當然活下來了,不然我這么會看到她講的故事。”
小果兒嫣然一笑,說道:“活下來就好!”
小姑娘的心地善良,問題也這般可愛。
小果兒站了起來,拉著沈清柔纖手說道:“小姐,現在故事聽完了,果兒又可以繼續聽古箏!”
唐逸疑惑道:“古箏?誰彈?”
小果兒說道:“最近小姐又開始彈古箏了,非常好聽!”
唐逸的確是在沈清柔的閨房里看到一架古箏,不過他倒是沒聽過沈清柔彈過。
沈清柔臉色微紅,看了唐逸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小果兒拉著沈清柔的手向著屋子里跑去,
厚重漆黑的云層籠罩著天都城,已經停歇的雪花,過了午后,便又開始下起來,越下越大如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
唐逸走回屋子的時候,突然一陣悠揚悅耳如鳴佩環猶如泉水叮咚作響的琴音透過迷漫的雪花,清音傳來,宛如一只夜鶯輕啼,柔而委婉,半晌,節奏稍稍輕快了起來,仿佛月亮升上了天空。
如此美妙的琴音立馬吸引了唐逸的注意,循聲望去,正好是沈清柔帶著小雪離開的方向。
唐逸走到別院里邊,沈清柔的閨房便在這里。
這座閨房位于別院,但相對比較清幽,只有幾位丫鬟在打掃著剛下的積雪,見到姑爺進來,幾人連忙行禮,目光微微有些驚訝,一直以來都是小姐前去姑爺的屋里照顧他,所以唐逸很少會過來這邊。
走進屋里的時候,唐逸發現還是跟自己之前看過的一樣,每一樣東西都靜靜有條的放置著,屋里的東西不多但看起來非常雅致。
此時,
在屋里一扇木窗之下,沈清柔一襲白衣背對著唐逸,旁邊坐著的小果兒已經陶醉在她的琴音里,兩人并沒有注意到唐逸已經走了進來。
屋里木窗開了一個縫隙,因為旁邊放著火爐所以并不會覺得寒意,不時有純白的雪花從窗戶外飄飄悠悠的吹進來,潔白的雪花落到燒紅的竹炭上,慢慢的融化成雪水。
沈清柔眉宇間透露著望不穿的空靈,氣宇悠揚的琴聲自她的手中緩緩益處。
如墨的青絲隱隱劃過淺淺朱紅的唇,如此美麗的畫面令唐逸一陣恍惚,真是美得如此不食人間煙火,
唐逸靜靜的站在屋外聽著,微微閉上眼睛,享受著幽幽的琴聲,算是半陶醉在這美妙的音樂里。
若是早知曉沈清柔會彈古琴,想來日子也不會這般單調,生活多一些音樂潤色定也是極舒服的!
就在這時,
原本悠揚的琴音節奏猛的一變!
本該是輕松愉悅猶如小河婉轉叮咚作響的琴聲,卻是忽然變得緩慢而低沉,在這凄涼的琴音中,連木窗外的風聲似乎也跟著嗚咽起來。
琴音帶著一絲絲的凄涼、傷心之感,仿佛是一位即將失去摯愛之人的小姑娘正躲在房間里邊偷偷地哭泣…
唐逸眉頭微皺,似有所感。
突然,
琴聲嘎然而止。
旁邊,小果兒目光疑惑,關心問道:“小姐,你怎么了?”
沈清柔臉色蒼白,笑道:“太久沒彈木琴,彈得有些不好所以生疏了。”
小果兒搖了搖頭,笑道:“沒有哦!小姐彈的琴音真的好好聽!我要是能夠彈得這么好,就好了!”
沈清柔淡淡微笑,說道:“果兒,你若是想學我可以教你,只要稍加練習也能夠做到的。”
小果兒搖了搖頭,說道:“不可不可。”
沈清柔揉了揉小果兒的秀發,示意沒事的。
小果兒作勢抱住了沈清柔,將小腦袋埋在了她的懷里,沈清柔目光溫柔充滿了笑意,輕輕的撫摸著果兒烏黑的秀發。
小果兒稍稍猶豫,說道:“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情?”
小姑娘都是比較敏感,似乎也從琴聲中聽出沈清柔的雜訊。
沈清柔柔和一笑,輕輕搖了搖頭。
唐逸見兩位姑娘還抱在一起,走進來的時候輕聲咳嗽,沈清柔聽到聲音后,轉身目光驚訝的看著唐逸,旋即,她站了起來將木窗關上,走到唐逸身邊,說道:“相公,你這么突然過來了。”
“娘子,彈得琴聲太好聽了,所以忍不住過來欣賞一下。”
聽到唐逸夸自己,沈清柔白皙的臉頰微微泛紅,轉身搬來一張凳子讓他坐下又將火爐推到離唐逸稍近的位置,走過去將房間的門關掉這樣寒風便不會吹進來了。
沈清柔淡淡一笑,說道:“妾身害怕琴聲會擾到相公。”
唐逸心里疑惑,這話什么意思。
看到唐逸疑惑的眼神,沈清柔輕聲解釋道:“相公這些時日都在撰寫話本,我怕琴聲太大聲,會吵到相公。”
看著沈清柔臉色愈加蒼白,唐逸關心道:“我方才聽聞娘子所彈琴音滿是悲傷之意,沒事吧?”
沈清柔搖了搖頭:“妾身,沒事。”
以前冬日時分,沈清柔偶爾也會在屋里彈些琴音,這些時日她知曉唐逸在撰寫小說,需要清凈,所以沈清柔便再也沒有彈過琴聲了。
或許也正是因為太久沒彈過木琴的緣故,沈清柔彈著琴弦,想起娘親曾教她彈琴的過往,又想起相公準備到江南赴任,心里邊盡是有些舍不得,所以琴音才會婉轉又有些哀愁的歌聲緩緩流出。
沒想到相公能夠聽出自己的琴外之音,這讓沈清柔有些羞怯。
唐逸走到木琴的旁邊,輕撫上邊的琴弦,略微沉吟嗎,問道:“娘子,你可以再彈一首琴曲給我聽嗎?”
沈清柔問道:“相公想聽什么曲子?”
“什么曲子…不知,若是我自己胡亂哼唱出來的曲子,娘子能否彈奏出來?”
無論是這個時代,還是在原先的世界里都有著悠久的歷史文化。
彈奏古箏,講究的是“以韻補聲”,而所謂的“韻”,便是詩韻、文韻、曲韻、甚至是悠然心生的一個念頭的話語,都可以作為古箏彈奏的曲調。
因此,古箏彈奏的曲目多是顯得非常的自由與灑脫。
當聽到唐逸說自己胡亂哼唱的曲目時,沈清柔淡淡笑道:“妾身只是小時候跟娘親學了點彈琴的技巧,并不是特別嫻熟。
若是一般的曲目聽幾遍再稍加練習還是彈得出來,但如果太難太復雜的話,可能沒法彈奏。
不知相公你要哼唱的曲目是什么樣的?”
沈清柔說得非常謙虛,但唐逸自然是不會真的相信只是學了一些彈奏技巧。
單憑剛才彈的琴音時而空靈涌動,時而心緒繚亂,一般的琴手豈能彈出如此高水準的琴音。
唐逸笑道:“娘子放心,我本就不懂音樂,既然是胡亂哼唱自然是不會太過復雜。”
沈清柔點了點頭,坐到木窗底下,素手輕撫琴弦,說道:“若是不太復雜,自然沒有問題,不過…”
沈清柔美眸露出溫柔的笑意,俏皮說道:“妾身若是彈得不好,相公可不能怪罪。”
小果兒露出小虎牙,笑道:“小姐彈琴這般厲害,一定會非常好聽的!!”
唐逸點了點頭,笑道:“那我先輕聲哼唱,娘子按著我哼唱曲子的節奏,進行彈奏可否?”
沈清柔微微點頭,素手輕輕掃過琴弦,靈巧的手指在琴弦間跳動,猶如蝴蝶在花間飛舞,屋外雪花紛飛,婉轉動聽的琴音透過白茫茫的雪幕,凌冽的清音在天空傳響。
屋內,
唐逸笑道:“娘子,我這隨便哼唱曲子你可能會覺得有些奇怪,但其實也算是一首完好的曲子,這首曲子的曲目叫煙花易冷。”
沈清柔抿嘴,笑道:“煙花易冷,這曲目倒是清奇。”
將桌上的熱茶一飲而盡,潤了潤嗓子,注意到沈清柔看向自己的眼神,唐逸溫柔一笑,稍顯渾厚低沉的嗓音便開始從屋里傳出。
“繁華聲,遁入空門,折煞了世人。
夢偏冷,輾轉一生,情債又幾本。
如你默認,生死枯等。
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輪。
浮圖塔,斷了幾層,斷了誰的魂。
痛直奔,一盞殘燈,傾塌的山門。
容我再等,歷史轉身。
等酒香醇,等你彈,一曲古箏。
雨紛紛,舊故里草木深。
我聽聞,你始終一個人。
斑駁的城門,盤踞著老樹根。
石板上回蕩的是,再等。
雨紛紛,舊故里草木深。
我聽聞,你仍守著孤城。
城郊牧笛聲落在那座野村 緣份落地生根是,我們。
聽青春,迎來笑聲,羨煞許多人。
那史冊,溫柔不肯,下筆都太狠。
煙花易冷,人事易分。
城郊牧笛聲落在那座野村 緣份落地生根是,我們。
緣份落地生根是,我們。
伽藍寺聽雨聲盼,永恒。”
琴音的節奏一開始稍顯突兀,并不是特別的流暢。
但隨著唐逸輕聲哼唱,沈清柔如蔥玉般的素指撥弄琴弦,到了后邊曲調逐漸平穩起來。
第一遍琴音,唐逸在旁邊唱,沈清柔彈奏。
到了第二遍琴音,沈清柔已經能夠將整首曲調彈奏完成,這讓唐逸心里一陣驚喜。
等到第三遍琴音的時候,中間的曲風卻是忽然一變,沈清柔加入了一些自己的曲調注解,唐逸一聽竟不由得沉醉其中,整首詩可謂古韻十足。
聽著沈清柔彈奏的這首曲子,唐逸的心神也不由得陷入回憶當中。
之所以會選擇聽沈清柔彈奏這首煙花易冷,是因為在原來的世界里唐逸最喜歡便是這首歌,無論是意境,還是歌曲的內涵都引人無限遐想。
現在再次重新聽到這首曲子,唐逸心里五味雜陳。
沈清柔開始彈奏第四遍琴音,如此簡易的曲調她還是第一次彈奏。正應了唐逸自己說的那句話,曲調古怪。
整首曲子沒有過多繁雜的技巧,曲調平鋪直敘,聽了一遍之后便能讓人記住,不由得也會跟著哼唱起來。
“相公,你方才哼唱的…是相公作的曲子?”沈清柔出聲問道。
“娘子覺得如何?”
“古怪…但卻挺好聽的。”。
小果兒跟著點了點頭,說道:“好聽極了!”
沈清柔看著唐逸,認真說道:“唐逸唱的曲子也挺好聽的。”
“我可能彈得不是很好,待得再多練習幾次,相公日后若是還想再聽的話,妾身便能夠給你彈奏。”
沈清柔輕聲念著歌詞,竟陷入了沉思。
唐逸將熱茶一飲而盡,說道:“我忽然感覺肚子有些頭暈,先回房間休息了。”說完,放下茶杯轉身離開。
看著唐逸離開,小果兒小腦袋一歪,疑惑說道:“肚子會…頭暈嗎?”
遠處,唐逸早已消失在雪幕當中。
小果兒有些不解,轉身目光看向沈清柔的時候,發現沈自家小姐正雙手扶著琴弦,神色恍惚似乎有著心事。
小果兒走到沈清柔旁邊,聽到她在輕聲呢喃,疑惑道:“小姐,你在念什么呢?”
沈清柔想起唐逸方才作出的歌詞,一遍又一遍念著,腦海里竟是想起過往的一些事。
“煙花易冷,人事易分…”
“聽青春迎來笑聲,羨煞許多人…”
“等酒香醇,等你彈,一曲古箏…”
想起唐逸讓自己用古箏彈曲子,難不成唐逸…這些詩詞念的是他們兩人之前相處的過往 想起那一句“緣份落地生根是…我們”,
相公的意思是一直都要跟妾身在一起?
難道相公知道,自己因為他江南赴任之事而傷心?
沈清柔白皙的脖頸泛出淡淡的紅暈,抬起美眸看向小果兒欲言又止。
見沈清柔臉色泛紅,小果兒伸出小手摸了摸她光潔的額頭。
“沒發燒啊…”小姑娘輕聲疑惑道。
沈清柔猶豫了下,說道:“果兒,你說相公念的這詞是何意思?”
小果兒想了想,說道:“姑爺詞的意思…果兒不懂,不過蠻好聽的!”
小果兒問道:“小姐,唐逸作的詞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之處嗎?”
“沒…沒事。”沈清柔輕聲說道。
想起自己剛才因為陷入悲傷情緒所彈的琴曲,難道唐逸作這首詞是為了安慰我?若真是如此,自己也不好跟果兒解釋,畢竟…只有自己才能聽得懂詞的意思。
小果兒看著沈清柔,露出笑意,說道:“小姐你終于笑了,是不是姑爺這詞有別的意思?”
小姑娘看到沈清柔面色羞紅緊張,知道肯定有事情瞞著自己,便從座位上撲倒沈清柔的懷里,緊緊抱著她,露出天真無邪可愛的小眼睛,說道:“小姐,你最疼果兒了。你快告訴我,快告訴我!”
“果兒你還小…不懂。”
“果兒不小!”
“恩恩,我再彈唱一曲給你聽好嗎?”
雪花紛飛,一句句清脆動聽的歌聲自溫暖香閨里緩緩的傳出來,庭院外邊,唐逸拍掉肩上的積雪,露出淡淡笑意。
一切情意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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