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陵牢房。
唐逸離開牢房的時候,許博文終于是崩潰大哭,那是一種強抑制著又終于抑制不了的哭聲!
撕廢人心,絕望至極。
賈似言跟在唐逸身后,聽到牢房里邊許博文的哭聲,
他不屑的撇了撇嘴說道:
“我還真是活久見,活了這么大的歲數,第一次見著這樣的窩囊廢!
妻子背叛他,與人通奸,這男的不將奸夫挫骨揚灰,殺而后快,
自己竟然主動跑來自首坐牢?!但凡是個頂天立地的爺們都做不出來這樣的窩囊事!
東翁,你說這許博文妄為讀書人,腦子被驢給踢了吧?”
自古以來,“通奸”都是一種為人深惡痛絕、萬惡不赦的罪行.
但這類罪行,除了女性要遭受刑罰之外,作為丈夫也要遭受世人的唾棄與譏笑。
恐怕今生都難以抬起頭來。
畢竟,被戴綠帽子是件很不光彩、很丟人、丟盡臉面的事情。
綠帽一詞,盛行古代,乃是這個時代的官府要求的,但凡家有娼妓的男人都得戴綠頭巾。于是,久而久之,就用戴綠頭巾、綠帽子等來譏諷妻子有外遇,一旦家有女人紅杏出墻,男人便得戴起了綠帽。
所謂紅花還得綠葉配,一紅一綠交相輝映,真乃“紅杏枝頭春意鬧”也!
唐逸面無表情,說道:“因為他是老實人。”
賈似言氣得牙癢癢:“這人老實也要有個度吧!老實成這般模樣,根本就是…”
賈似言想要罵些粗鄙之語,但想了想事不關己,又咽了下去,卻又覺得不解氣。
兩人向著縣衙方向走去,唐逸看著街邊景色,說道:
“老實人是沒脾氣的,或者說脾氣太好。別人若是對他好一些就感激涕零。
若是對他不好,讓人欺負他,他不但不會埋怨別人,還會在自身找理由,
是不是自己哪點沒有做得更好?
柿子都撿軟的捏,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喜歡自我安慰,這樣的人誰敢不欺負?”
唐逸淡淡一笑,說道:“所以,人還得像賈先生這般活著。”
賈似言眨了眨眼睛,詫異道:“我?”
唐逸點了點頭,笑道:“圓滑老練,眥睚必報,跟活泥鰍似,誰都別想招惹到你!”
賈似言:“…”
豎日中午,唐逸跟賈似言再次來到牢房,同行的還有幾名手持刑具的衙役。
賈似言臉色冷漠,不屑地瞥了一眼牢房里的許博文,后邊幾名衙眼神里邊,也是透著鄙夷之意。
唐逸打開牢房,走了進去,發現許博文臉色蒼白,眼睛浮腫,昨天似乎哭了很久。
賈似言等人心中更加鄙棄,這男的真的是個窩囊廢啊!
唐逸尋了一處地方坐下,看向許博文,說道:“本官已經調查清楚,這起案子跟你沒有任何關系,你也沒有錯,該死的應該是吳氏還有那犯通奸罪名的男人。”
許博文臉色糾結,昨日他聽完唐逸的話,聲嘶聲力竭哭了一夜,到了后半夜一直在想著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錯?
現在又聽唐逸說的話語,眉頭緊皺,像是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不想去明白。
許博文聲音沙啞,說道:“但是,是我害死她的。”
唐逸點了點頭,看向許博文,說道:“那塊門板我瞧了一眼,吳氏的確是被木板刺穿胸口、流血身亡。
所以,你現在是在心里愧疚,是你自己踢毀木門,才害得吳氏死掉的?
但這關你屁事啊?
是吳氏自己腳滑倒在地上刺進胸口的,對吧?”
許博文想了想,眉毛稍掠,輕輕點了點頭。
他這一點頭,幾名衙役立馬瞠目結舌,冷汗立馬就下來了。
賈似言直接當場愣住,昨日被唐大人的話嚇了一跳,今天直接被他的口才驚訝住了,想不到這是非曲直,竟然被大人說得如此清醒脫俗。
唐逸不待許博文理清個中道理,繼續說道:
“咱們再退一萬步說,就算真的是殺了人了,但你殺的也是該死之人啊!
你明明是受害者,若你此番不殺了吳氏,她日定也會再加害別人的,
所以,你殺了她也是理所應當的,是為了保命。
你本是一個老實本分的讀書人,現在卻愿意站出來做這件事情…
按照大乾刑律,有子而嫁,倍死內外,禁止淫佚,男女浩誠,夫為寄之,殺之無罪。
這私通罪名,可謂“人人得以誅之”,格殺勿論。
可以不告而殺,私刑也合法!
你這是殺妻證道!大義滅親!良人啊!
為了維護正義,對犯罪的親屬不徇私情,使其受到應得的懲罰!”
哈!?
牢房外邊,衙役們聽得毛骨悚然,驚嚇壞了,立馬嚴厲呵斥,讓一旁的嫌犯喝令面壁,禁止偷聽。
明明唐逸說的有理,但怎么聽怎么變扭。
明明殺人是大忌,但在唐大人的話里,這就是一件小事,不足為慮。
賈似言搖頭晃腦,有氣無力,直嚷嚷道:“我不聽了,我不聽了,我受不了了。”他轉身直接離開牢房,之后幾名衙役也是渾身不自在跟著出去。
牢房安靜潮濕,許博文低著頭,眼眸依舊是黝黑無光。
唐逸起身,走到窗戶旁,輕聲說道:
“我的師爺你也認識,就方才站在外邊,那位八字胡的老者。他昨夜勸過我,說別處理你這件案子,既然你想待在這牢房,那就讓你一輩子待個夠。
更何況,本官又不是什么好官,你沒給我錢財,又不能讓我得到好處,我似乎沒理由站在這里跟你浪費口舌。
但你可知曉為何本官還要站在這里犯著文青病,跟你浪費口舌、講大道理嗎?”
雖然不解“文青病”是何意思,許博文還是聲音沉悶,問道:“為何?”
“因為是你娘跪下求著本官!”
唐逸面無表情,冷聲說道:“是你娘,一下一下磕著頭,磕得頭破血流,哭著求本官救你。”
許博文眸子微顫,聲音干澀:“…我娘?”
唐逸瞥了他一眼,怒聲說道:
“你可真是個窩囊廢!妄為讀書人!活了這么大的歲數,還讓你娘跪著求別人!
要死你他娘的就死得干干凈凈!
躲在牢房算什么狗屁倒灶玩意兒!
因為一個背叛你而下地獄的娼婦,搞得自己要死要活像個娘們似的,要死要活的!
你是真這他娘的窩囊廢!!!”
許博文眼眶通紅,抬頭望著唐逸。那眼光:憤怒、憂郁、絕望、崩潰、后悔…過了許久,他將眼眸垂下,兩行熱淚滲了出來。
許博文低著頭,苦澀說道:“是我錯了。”
唐逸目光柔和,說道:
“你沒錯,只是你的方式不對。
別說你是為了贖罪,就算你在牢房里邊待上一萬年,也挽不回一個應該下地獄的人。
你所要做的就是離開牢房,讓已經下地獄的人知曉,即便沒有她,你人生照樣能夠活的瀟瀟灑灑。
照顧好你的爹娘,也別再當老實人,當然…殺人也是不對的。”
許博文站了起來,又跪下給唐逸磕頭,感激說道:“大人,學生現在想見見我娘。”
“不行。”
唐逸直接拒絕道。
許博文臉色微滯,問道:“大人不是要放學生出去嗎?”
唐逸點了點頭,說道:
“我是要放你出去,不過在這之前,得先處理其他一些事情。”
許博文疑惑問道:“什么事?”
唐逸冷笑道:
“自然是找那奸夫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