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少務在結束巡視、返回國都的途中,將虎娃和盤瓠單獨叫來私下里談論的事情。盤瓠當場便說道:“那斷臂人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我這就潛入鄭室國,假如能確認他就是兇手,便把他宰了,給大俊師兄報仇!”
少務趕緊搖頭道:“若此人真是刺客,當然不能放過,但絕不能在鄭室國中將之刺殺。無論如何要將之生擒活捉,并設法帶回巴室國。先私下審訊,等其完全招供之后,再當眾公開問訊,使天下人皆知——鄭室國曾派兇徒行刺于我、做下那樣一樁血案!”
盤瓠皺著眉頭不說話了,刺殺一名斷臂的四境修士并不難,但想將其生擒活捉,還要在不驚動鄭室國的情況下秘密將其帶回巴室國,這可比殺一個人的難太多了。那人名叫野黃,住在奔嶺城郊外的田莊里。
虎娃也曾去過奔嶺城,那里地處鄭室國南境、再往東南走百里便是紅錦城了,離巴室國邊境的路途有千里之遙。少務找虎娃和盤瓠來商議的事情,就是怎么才能將野黃與白叔辛都生擒回巴室國?
盤瓠肯定是要去一趟的,因為別人很難確認野黃的身份。少務卻沒有讓盤瓠去動手抓人,而是計劃另派一批高手,盡量將事情做得干凈利索。將野黃生擒回來的主要麻煩是路途太遠,但想對付白叔辛這位高手,難度又要大得多。
白叔辛去了鄭室國都一趟,最近已回到白果城,就在山野中的洞府里清修,身邊還有一批同族與同宗門的修士,幾乎不可能找到機會暗中下手。其人本身就有五境修為,又極擅長隱匿與追蹤,想暗中追查他很難不被發現。
派一般的人根本拿不下白叔辛,而且以此人的本事很容易逃脫。一旦走漏了風聲,那么不僅少務派過去的人處境危險,此番行動計劃也將暴露,引起鄭室國的警覺后,恐再難抓住此人。所以不論派誰去、不論是結果是成功還是失敗,恐怕也只有一次動手的機會。
盡管白果城離巴室國很近,可少務思前想后、制定了好幾套計劃,都感覺沒什么把握。
虎娃沉吟道:“這兩個人一定要抓住,而且都要活著帶回巴室國。有了野黃,便能將那場刺殺的真相昭告天下;若能取得白叔辛的口供。更是坐實了此事。巴室國舉兵伐罪,便能占得大義、順應民心。
況且白叔辛曾將此事栽贓給帛室國眾獸山,若我們擒住此人、將問訊結果公告天下,也等于揭露了這個陰謀。我對眾獸山并無好感,但真相就是真相。如此一來,鄭室國也是觸怒了眾獸山與帛室國。”
少務點頭道:“師弟說的太對了!眾獸山雖不是什么好東西,但的確與此事無關。假如抓住白叔辛查明真相,我首先就會派人去帛室國說明情況。
以前巴室國與鄰國之間的交戰,往往在獲勝之時受到第三國的干涉。總也無法取得決定性的戰果。這次與鄭室國之戰,我第一步只取白果城,暫時并不想連續擴大戰果。無論從形勢上還是道義上,都不給帛室國插手的機會與借口。”
還不太清楚少務全局戰略的盤瓠插話道:“假如這仗打大了。可就不一定了。如果巴室國大勝、鄭室國有滅國之憂,帛室國或相室國也可能會趁虛而入,他們要么偷襲巴室國以平衡局面,要么趁機瓜分鄭室國撈取好處。”
少務笑道:“這些我也想到了。所以真正的決戰不在此時此地,且盡量避免帛室國先插手。白叔辛是一定要抓回來的,找二位師弟來商議。就是想聽聽你們的意見,我究竟該派多少人、怎樣謀劃這次行動?”
虎娃主動說道:“這次潛入對方國境秘密抓人,派再多人也占不了優勢,反而更容易暴露。師兄若信得過我,就讓我和盤瓠去吧,隨行者只帶藤金與藤花。反正抓一個人是抓,抓兩個人也是抓。我先去奔嶺城生擒野黃,然后再返回白果城生擒白叔辛,讓瀚雄在邊境接應。”
少務趕緊道:“我當然信得過師弟,可是怎能讓師弟去冒這種險?況且以你如今的身份修為,也不太適合去做這種事了。”
虎娃搖頭道:“不是師兄讓我去冒險,而是我自己要去。這不僅是巴室國的國事,也是我的私事,我要為大俊師兄報仇!…再說了,師兄雖是一國之君,但還能找到比我更合適的人去做這件事嗎?既然盤瓠是非去不可,師兄找我來說這件事,應該就是想請我與盤瓠一起去的,而你也知道我是一定會去的。”
虎娃說的是實話,巴室國中雖也有好幾位少務能請得動的六境高人,但卻不太可能請那等高人去做這種事情。當初后廩請長齡先生遠去武夫丘護送少務歸國,既是因為二者自幼的私交,又是關系到新君繼位的大事。
可是想請長齡、伯勞這樣的高人潛入巴室國,去干這種極危險又未必光彩的臟活累活,少務根本就沒法開口;就算請一些的五境高人出手,對方也未必情愿。可是派普通的高手去,則很難保證成功,更難保證計劃不會泄露,因為這不是普通的刺殺。
況且那白叔辛不僅也是一位五境高手,而且極擅長于隱匿與追蹤,身邊也聚集了一批修士,這種人恰恰是屬于最難抓住的。
一擊不中轉身便走,倒是比較簡單,但想抓住活口千里迢迢帶回來卻太難了。派的人多了,幾乎等于自己暴露行蹤,人少了便沒有得手的把握。要找到絕對值得信任又有成功把握的高手,少務身邊除了虎娃還有誰呢?
少務嘆了一口氣,拍著虎娃的肩膀道:“師弟啊,其實連我自己都想去!假如瀚雄聽說了,也一定想跟著你們一起潛入鄭室國,我很了解他的脾氣。我再拜托你一件事,一定要把瀚雄摁在善川城老老實實當城主,這是君命。”
虎娃點頭道:“瀚雄一定也會想去,我也一定會勸他留在善川城。”
少務:“你帶著盤瓠和藤金、藤花前去,倒是最方便不過,他們三人隨時可化為原身遁走,遇險既好脫身,也不容易引人注目。…除此之外,我需要安排多少人在沿途配合接應,師弟可有什么計較?”
虎娃搖頭道:“不需要安排別人,除了瀚雄之外,也盡量不要讓別人知道此事。”
虎娃不需要少務在鄭室國境內安排任何接應的人手,少務這次卻堅決不答應了。少務當然希望行動能成功,但絕不希望虎娃冒的風險太大,堅決還要派另一批人潛伏到鄭室國境內。若無意外,這些人可以不動;但虎娃若遇險,他們的任務便是拼死接應與掩護虎娃脫身。
虎娃倒也沒太過固執,少務要派人去那便派吧。但他與少務做了約定,派到鄭室國中的那些人,事先并不知道虎娃與盤瓠等人要做的事情,他們接到的命令只是在有必要時接應掩護。屆時由虎娃與他們聯系、通過約定好的暗號下達指令。
少務最后又叮囑虎娃。假如一切順利當然最好,萬一出現了任何意外,那么就當機立斷放棄計劃。將人帶回來是其次,首先要保證自己能安然脫身。抓到人之后先問口供,如果活口實在帶不回來,將口供帶回來也行。
幾人商量完畢,虎娃便帶著盤瓠與藤金、藤花悄然離開了國君的車馬隊伍。當少務返回國都,下令封盤元氏為前鋒將軍、享六爵之尊時,其實盤瓠并不在國都,他已跟隨虎娃日夜兼程趕到了巴室國南境的善川城。
天黑之后,無論是野外還是城廓中,幾乎都不會有人走動,因為根本就看不見路。在長夜里,巴原上的人們只能靠星月之光照明,假如碰到陰天,屋外便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大家早早就睡了。這天夜間善川城中唯一發出亮光的地方,就是城主府門前。
城主府門前有兩個石頭籠龕,里面各插著一支燃燒的火炬。每當火炬將要熄滅之時,就會再換上一支新的,這是在門前值守的軍士門于無聊的夜間唯一可做的事情。幾名軍士正百無聊賴的站在那里,有人突然看見遠處的黑暗中正走來幾個陰影。
這大半夜的,突然無聲無息冒出來幾條身影,到底是人還是鬼啊,他們在黑暗中是怎么看清楚路的?軍士們嚇了一跳,小隊長右手拔出武器,左手從龕中抽出一支火炬高舉,朝著那邊喝道:“什么人!為何深夜于城中游蕩?”
就聽一個聲音答道道:“我家盤元氏大人從國都前來拜訪,爾等速去通報瀚雄城主。”
說話者是藤金。虎娃等人白天就進城了,但不想讓太多人看見他們,待到后半夜才來找瀚雄。值守的軍士愣住了,國都來的大人拜訪城主,為何此時登門,而且晚上走路連個火把都不打?大半夜將城主大人叫起來,恐怕也不太合適吧?
還沒等他們通報呢,大門便開了,只見城主瀚雄大人竟然親自已迎到了門外,招呼道:“我老遠就聽見動靜了,師弟終于來了,太好了,快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