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嶺終于徹底松了一口氣,他原本以為此行的使命會很輕松,只需協助魚大殼震懾幾個搗亂的深山野民便能搞定,不料情況卻完全相反,差點連自己都給搭進去了。還好他擅察情由知順勢而為,并沒有像悅耕大人那樣中了魚大殼的套。
見眾人商量已畢,西嶺大人在護衛環繞中又恢復了君使的威嚴,轉身道:“魚大殼,現在只差你代表有魚村點頭了。只要你無異議,我便宣布決定,然后將此地定盟的結果回報國君,這里的事情就交給若山大人去辦。…你若不肯點頭,我建議有魚村可另換一位族長來點頭,總之就像你自己方才所說,不要破壞有利于此地全體部族的大事!”
他的稱呼轉換得倒很自然,山爺此刻已經變成了“若山大人”。
方才眾人商議的時候,魚大殼也一步一步蹭了過來,就站在人群外圍聽著,卻始終一言不發,臉色也越來越陰沉,緊咬牙關連腮幫子都在輕輕抽搐。此刻君使大人發話,他身邊的兩位有魚村長老也在低聲勸說——事已至此就只能點頭了,幸虧山爺并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雖然魚大殼沒有實現他的野心,有魚一族也沒有稱霸蠻荒,但這已經是個很好的結果了,若山算是手下留情。至于各部結盟之后,若山會不會設法報復有魚村,那只能是后來的事情,魚大殼就算挨了收拾恐怕也是活該,至少絕大部分普通族人不會受到太大影響。
魚大殼的神情看上去竟有些猙獰,額頭上有青筋跳動,回頭望了一眼有魚村軍陣,突然開口道:“君使大人,各位族長,你們不必著急宣布決定。如今定盟,只是因為路村與花海村的威逼,若路村與花海村出了什么變故,恐怕今rì商量的一切都是白費功夫。我們不妨再等等,等到明天再說。”
這時有一人冷冷問道:“大殼,你這是什么意思?今rì明明是你召集各部族長吃魚,君使大人也是隨你而來。你本人宣布要商定結盟之事,自己說的話難道還想當場反悔?方才盟約已定,除了有魚村之外各部族已結盟,與你點不點頭沒有關系。
你若不愿,花海村便不在部盟之中,所有族人皆退出山水城之地。方才君使大人說得不錯,花海村若想加入部盟,可換一位族長來點頭。君使大人、若山城主,如今部盟已立,我能不能請求部盟做出第一個決定?”
眾人回頭一看,水婆婆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人群外。方才她一直站在戰陣后面,可是聽見若山提議將此地yù建之城命名為“山水城”的時候,她的神情就變得有些古怪,也悄然走過來聽大家的商議,此刻突然開口說話。
眾人紛紛道:“水婆婆,您請說!”
水婆婆伸手一指人叢對面的魚大殼道:“今rì之事大家都看得清楚,各部族長議事之時,魚大殼突然下令擺開軍陣。若不是路村與花海村早有準備,恐難逃大劫、族人已被刀兵加身。魚大殼利齒獠牙已露、殺心與兇行皆現,豈能饒過?
今后大家共屬同一氏族,有魚村此舉也等于向各部族行兇,魚大殼等主事謀劃之人必當嚴懲。我可以不追究有魚村的普通族人,該怎么處置那是諸位商量的事情,但絕不能放過魚大殼,定盟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當場宰了他!”
若水真是不留情面,當場就要宰了魚大殼。眾人都看向了西嶺和若山,有不少族長甚至在暗暗點頭。西嶺趕緊說道:“破壞結盟大事、有意挑起爭殺、主動向其他各部行兇者,當然應該嚴懲。但今天不必著急,各部正式結盟之后,可由城主召集長老會商量…”
若水打斷他的話道:“各部已經結盟,此刻就是在商議部盟大事,事實清清楚楚,就應當場決斷,難道還要將這禍害留著不成?君使大人這就下令吧,你不想做惡人也沒關系,我便親自動手!”
言下之意讓西嶺下令只是給他這個君使面子,同時也是讓他來做這個惡人,但無論如何,若水都要當場動手了。
魚大殼的冷汗不停地流了下來,他一直在悄悄的后退,突然喊了一句:“若山、若水,你們不要得意的太早,此刻路村與花海村恐怕已無存!…你們把族中精壯都帶到了這里,就沒想過村寨能不能保得住嗎?”
魚大殼的腦袋已經不太清醒了,恐怕沒有人能體會他此刻的心情,因為他已沒有任何退路,與若山等人之間必然是你死我活的結果。西嶺大人可以有別的選擇,他魚大殼卻沒有,算算時間,羽民族人應該已經滅掉了路村和花海村,正向zhongyāng谷地飛來。
今天在zhongyāng谷地中,必然會有一番血戰!魚大殼直到此時還不太清楚對方軍陣真正的實力,總以為有魚村的軍陣仍足以一戰。他剛才在等待一個時機,就是那批羽民族人突然自谷地邊緣飛出來,從路村軍陣背后凌空射下箭羽,有魚村的軍陣便趁勢合擊,仍是穩勝局面。
從此之后,路村與花海村便不復存在了,剛才眾人商量的一切當然也就不能再算了。他要讓君使大人親眼看見這些,最終仍然不得不按照他的計劃決定!魚大殼不可能承認自己的失敗,也絕不會甘心放棄。
也許魚大殼不該說出這些話,因為羽民族尚未趕到。但形勢發生的逆轉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他簡直快崩潰了,水婆婆已經要動手殺他。他掙扎著這么說出來,或許是想動搖對方的軍心,又仿佛是溺水的人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在告訴自己并沒有失敗。
山爺聞言冷笑道:“魚大殼,你有魚村的軍陣盡數在此,就算能派出小股族人穿越深山偷襲路村和花海村,難道以為我們就沒有防備嗎?”
魚大殼手中緊握著一把刀,非常精美的二尺弧形骨刀,那是有魚村世代傳承的法器,據說是當年的巴國理正賜予有魚村祖先的。他露出猙獰的笑容道:“防備?你們可以監控山中的道路,也可以監視有魚村的族人。但是你們忘了,深山之中還有一支妖族是會飛的,而此刻路村與花海村已被其所滅!”
此話一出口,不僅若山的臉色變了,在場的所有人臉色都變了,包括各部族長,包括在遠處圍觀的蠻荒各部族人,包括西嶺大人及其身邊的護衛,甚至也包括絕大多數有魚村人!
有魚村的兩位長老魚葉子和魚子肥失聲叫道:“大殼,難道真有此事?”兩人的腦門上瞬間就冒汗了,甚至連后背的衣服都汗透了,聲音顯得顫抖嘶啞。
有魚村長老會的意見,其實也不是完全統一。眾人支持魚大殼的各部結盟、打通與巴原聯系之舉,因為有魚村這些年確實得到了相室國的支持,村民們也享受了不少好處。可是有幾位長老,比如魚葉子和魚子肥,對魚大殼演軍陣、脅迫路村和花海村的想法并不贊同。因為這樣的做的結果,恐怕僅是強占zhongyāng谷地,且會引發各部族之間大規模的沖突戰斗。
但魚大殼聲稱演軍陣只是為了震懾對手,有魚一族已得到了相室國的支持,有十足把握能取清水氏而代之,成為有魚氏。他得到了長老會另外幾名成員的支持,所以事情還是這么決定了。
魚子肥和魚葉子卻不清楚,魚大殼竟暗中安排了這么狠毒的計劃。他們立刻意識到今rì有魚村將大禍臨頭,最可怕的后果,就是全族的男女老少一個都別想活!
路村和花海村在zhongyāng谷地集中了二百五十多人的軍陣,假如后方村寨無恙,凡事還可以商量。可那些戰士若得知家園被毀、親人皆被殺,誰能攔得住他們復仇的刀兵呢?一旦殺紅了眼,不僅有魚村的百人軍陣難以抵擋,恐怕連整個有魚村也得被滅了。
就在這時,就聽山爺的大喝一聲:“擅動者死!”
若山讓大家不許動,當然不包括自己人。水婆婆的竹杖已經出手,如一條帶著清嘯聲的蛟龍,從空中越過人叢直擊而下,竟然打向了魚葉子和魚子肥。緊接著谷地中又傳出一聲驚天的震吼,只見盤瓠的前蹄已經落地,弓著后背施展了它的天賦神通,就沖著有魚村戰陣前方最zhongyāng的領軍者魚飛天。
盤瓠發出震吼的同時,它身邊的伯壯也奮力擲出了手中的梭槍。方才山爺的那聲大喝就是號令,而伯壯是路村戰陣的領軍者,他一動則整個戰陣也跟著動了,發起了早就計劃好的第一波攻擊——假如真的需要動手的話,他們事先也有計劃。
這么多人一起動手,場面卻絲毫不亂。竹杖帶著凌空的勁力打下,魚子肥與魚葉子本能的向兩側閃避,他們皆是二境九轉修士,反應倒挺快的。但若水的目的就是要將他們逼開,若山的身形已如閃電般沖向了魚大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