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釣魚人似頗為豪爽,李觀一沒有感覺到絲毫惡意。
于是拱手一禮,灑脫笑道:
“前輩相邀,那么晚輩就不客氣了。”
麒麟就在旁邊坐穩。
李觀一拿著一根釣魚竿,就坐在釣魚人的旁邊,后者咧了咧嘴,心中想著,你小子還真的敢坐下。
李觀一拋桿,釣魚的時候,道:“這位前輩,是住在這里的嗎?公孫世家和薛家商會,引導周圍的百姓去避難,是不是還沒能來這里通知到您?”
釣魚人道:“天涯無拘束,本來就是過客,我以這天地為家,哪里什么去或者來?”
“說起來,為什么突然要遣散周圍的人,難道說是出了什么事情嗎?”
李觀一道:“有一個兇徒要來,這個人發起瘋來,可能要牽連到無辜的百姓,所以希望能讓百姓暫且避開這里,去其他地方避難,過兩天再回來。”
“薛家商會和公孫家拿出了些補償給他們。”
他注視著水中漣漪,沒有魚兒咬鉤。
釣魚人之出身,本就不屑于所謂的世家,貴胄,李觀一此番所作所為,驅散無辜百姓,倒是讓他心底稍有些好感,見李觀一腰間褡褳里放著一信箋,手腕一抖,魚鉤飛去把這信釣過來。
動作輕靈,李觀一和麒麟沒有絲毫察覺。
“不過,小友啊,你這里倒是落下了東西。”
釣魚人手中拿著這信,道:“可勿要忘記了。”他把釣魚竿架在旁邊,故意裝作要還給李觀一,卻在遞給少年的時候,以一股沉厚內勁把這信的外封給震碎震散,
于是這信露出,落在地上,李觀一隱隱側目于這一身武功,贊許道:“前輩好功夫!”
而后拿起信來,遞過來,灑脫道:“不過,這一封信也沒有什么不能看的,您要看的話,就請看吧,倒也不用做這樣的事情。”
“內功深厚,果然厲害!”
這年輕人坦誠灑脫,倒是讓釣魚人有些落了下風似的,他倒是也只散漫一笑,道:“哈哈,小友,勿怪啊,我得了一種想要看信的怪病,見了手癢癢得很。”
他隨意拿起這信,這是長風樓的情報體系,是對于江南整體情況變化的描述,來自于江南十八州的百姓評價,其中多有對麒麟軍的謾罵之言,卻都來自于世家。
釣魚人看到上面有文字寫著:‘麒麟軍已行仁政’
‘乃召孤,寡,廢,棄,病,窮困者,無以自振業者貸與之’
‘又建屋舍,收容戰亂之下,流離失所,孤寡幼年之人’
‘可以幫助軍戶耕種,得到酬勞’
‘若愿耕種開墾荒田者可以預先借給其田地,種子,口糧,來年還’
‘麒麟軍免去一年田地稅收’
‘世家奉千金,美人,愿為秦武侯建宮殿,州丞晏代清收下之后,以千金購口糧,于各城贈予軍民’
這是晏代清的內政風格。
他是那種,就連他父親都認為狷直的人,他一個人噴了龐水云,元執,以及下面的執行者一個時辰,否定了原本的‘收容百姓,贈給口糧’的幫助措施。
而是幫助這些人自己去耕田,或者手工業。
授之以漁。
和原本各地官員的善舉就是開倉賑災不一樣。
一開始遭遇了不少非議,也有懶散的人寧愿躺著等賑災也不肯去自己開墾良田,甚至于把麒麟軍分下來的種子和種豬熬成肉粥吃,把半扇豬肉拿去換酒。
這樣的情況下,就不再是晏代清負責了。
而是另一位年輕的學宮謀士。
李觀一在薛家商會翻看這個卷宗的時候,都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叮,您吃了麒麟軍下放的種子和種豬。
獻祭對方晏代清。
更換‘惡魔’上場。
您現在的對手是——絕不記仇·儒家君子·公羊一脈·霄志,攜帶小本本登場。
總之目前政令推行得很順利,至于真的無家可歸的人,則是修筑了類似于宿舍一樣的地方,讓人居住,提供基本的餐食,李觀一看著河流,沒有注意到旁邊的釣魚人動作微頓。
少年人忽然笑道:“噫!”
他手腕一動,釣魚線繃緊拉直了,然后只是一拉,就有一條魚兒被釣上來,李觀一笑道:“魚兒上鉤了。”
釣魚人緘默,不咸不淡地道:
“這麒麟軍真的是奇怪啊。”
“竟然會去管那些街道上的乞丐,給他們吃的,住的,還去強迫每五日沐浴一次,甚至于要逼著他們去開墾田地,自給自足。”
“對他有什么好處?”
李觀一把魚兒拉上來。
這魚在水下力度很大,掙扎,尾巴拍打出大片水花,那釣魚人忍不住道:“釣魚是需要技巧的,如你這般,你也用力,它也用力,會讓魚線掙斷,到時…”
李觀一抽出玄兵凌云木,橫著一揮。
那一條大魚翻了白眼,被李觀一拖上來。
“前輩你說什么?”
釣魚人:“……”
他搖了搖頭道:“沒什么,你這釣魚倒是頗,頗奇特。”
李觀一灑脫笑道:“只是武功不成,沒有擅長雷霆的手段,否則我直接炸魚,一下就可以炸上好多來,至于前輩你說的那些…”
少年把魚放在木桶里,自然而然道:“因為省錢啊。”
釣魚人道:“省錢?”
“把口糧,田地分給乞丐,還租給他們農具,算是省錢?”他幾乎要被這句話給逗笑,淡淡道:“哪里有你口中這樣的省錢法子?”
李觀一把第二桿扔下去,道:“很簡單,他們有了土地,這一年需要我們幫助,可是明年,他們就有些余糧;再來,就可以拿著糧食換錢,就可以修筑自己的屋子。”
“你看,這樣的話,他們就可以生活得很好。”
“不這樣的話,每年都要給錢,麒麟軍怎么可能承擔得住?”
少年將軍補充道:
“我聽說李觀一很窮,他肯定頂不住。”
釣魚人垂眸,淡淡道:“亂世乞丐,死了拿去填河不是更簡單?”
李觀一回答道:“乞丐也不是一開始就是乞丐。”
他皺了皺眉:
“前輩你也太激進了些。”
乞丐出身的釣魚人被堵了一口。
乃狷狂之人,冷笑幾聲,道:“我激進,好小子,倒是會說話,諸多世家貴胄不就是這樣說的,乞兒被打殺,馬蹄踐踏而死的事情,不在少數吧;權貴犯法,以乞兒頂罪。”
“世家違律,用乞丐斬首,糊面,就當做是受過刑罰。”
李觀一順勢大罵:“那幫世家就該好好收拾一頓。”
釣鯨客被又堵了一口。
他狐疑看著這小子,懷疑這小子是不是猜測出自己身份,可是仔細去看,這小子根本沒有半點異樣,心境也是毫無波瀾,甚至于有些興奮。
這小子似乎有一種本能。
和人在一起的時候,喜歡口頭談論政策?
李觀一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個破世道,要是天下太平的話,我肯定不會走到這一條路,或許,早就歸隱了。”
“不過,若是天下太平,我或許不會遇到瑤光吧。”
釣鯨客的額角青筋賁起。
那少年摘下腰間的酒壺,仰脖喝了口,輕聲道:
“若是天下太平,她不用陪著我冒險。”
“我寧愿我們不認識。”
“她就過她喜歡的生活。”
這樣,瑤光不用陪著他在不同的地方歷險,這一年多來,狩麟大會,跋涉兩萬里,江南平定戰役,面對武道傳說,那銀發少女始終陪著他,不知多少次面臨危機了。
釣鯨客的神色徐緩許多,道:“這句話,還是有幾分氣魄的,你拿著什么酒?”
李觀一晃了晃:“我一個朋友的猴兒酒。”
“果酒,自然發酵,多復合果香味道,本來存量不多了,哈哈哈,他跑去一座山上,抓了幾十只猴兒,訓練當做斥候,順便還釀造出這樣的酒了,給我送了些來。”
釣鯨客不屑道:“哼,我還以為什么東西,猴子釀的東西罷了,一股子果子味兒,只有娘們和你這樣的黃口小兒才會喜歡。”
“我這兒有更好的。”
他摘下腰間的酒壺,自得道:“海外之民,有通天建木,水域之下,乃有鮫人族,知道嗎?我可是自那里得來的,這,才是男兒喝的東西!”
釣鯨客仰脖飲酒,大呼痛快。
李觀一道:“這樣好喝,給我來點?”
釣鯨客斜睨他一眼,抖了抖手,因為方才李觀一那番話,還是扔給李觀一,道:“喝吧!”
李觀一仰脖灌了一大口,入口冰涼,爽快,道:
“好酒!”
釣鯨客臉色自有得意,道:“你也知酒?”
李觀一贊嘆道:
“色清,味香,入喉一線火,余味悠長,自是好的。”
釣鯨客抬手一拉,酒壺飛入了自己的手中,道:“罷了罷了,以你的酒量,能喝得多少?說起來,你修筑那屋子,又有什么用處?”
李觀一覺得有些醉意了,卻思路清晰,回答道:“乞丐又不是生下來就是乞丐,以后也一定當乞丐,然后再生個兒子繼續當乞丐,我要修一個屋子,要他們住進去,也讀書識字習武。”
釣鯨客冷笑起來,道:
“簡直狂徒!”
“這句話,在這天下可是叛逆之言。”
“小心那些人聽了把你打死。”
李觀一道:“狂徒就狂徒!”
那酒意已經有些上腦。
李觀一完全沒有預料到眼前這大叔隨身攜帶,還很寶貴的酒葫蘆里面到底是什么級別的東西,眼前已恍恍惚惚了,打了個酒嗝兒道:“哈,我來這世上,就是為了這個。”
“要不然他們把我打死!”
“要不然,我把這天下打翻!”
釣鯨客大笑:“好好好,當浮一大白!”
“來來來,一起喝酒一起喝!”
他眼珠子一轉,打算把這少年人灌醉,讓他在自己女兒面前落了個丑,順便把這家伙用酒放翻,提起這小子和瑤光就走,要不然,以這個小子的倔骨頭,是一定會留在這里的。
長生客那東西,殺又殺不死,還很費勁。
他不是劍狂,所擅長之手段得要布陣。
至于其他人?
釣鯨客可不在乎。
于是傾盡全力勸酒,誰知道那少年人口中說出的那些話,竟無不是切中他年少所痛之事,于是自己也開始喝,本就是狷狂之人,一邊喝酒一邊罵。
李觀一本來早該直接悶頭醉倒,但是他體魄強橫。
龍筋虎髓,金剛體魄頂不住。
但是姬乘風的功體卻硬生生把這一種酒之中有害于自身的存在全部消磨干凈了,李觀一才沒有當頭就睡,釣魚人不信邪,他的性子,絕不認輸,兩人拼酒。
這酒葫蘆竟似乎有無限空間一般,至少是玄兵。
兩個人喝了半晌卻還沒有喝完,李觀一已醉醺醺的,釣魚人也有些微醺,李觀一打了個酒嗝兒,發現不對勁,有種人在前面喝,魂在后面追的感覺,道:
“這,這位前輩,你這酒,酒叫做什么?”
“勁兒挺大的。”
釣鯨客回答道:“叫,千日醉!”
釣魚人微醺暢快,晃了晃,頗為得意地道:“當年有個人叫做劉玄石,喝了之后,大醉千日,醒過來的時候,口噴酒氣,余者各自醉倒三月有余。”
“嘿嘿,我出海遇蓬萊島人,為其格殺虎鯊虎鯨各一百余頭,取其五百年酒窖藏一半,都儲存在我這玄兵葫蘆里面了,你小子,喝了竟然不醉。”
李觀一迷迷糊糊,沒有聽清楚,只是隱隱知道這東西似乎效果很強,于是道:
“可以給我點嗎?”
釣魚人懶洋洋道:“還沒有誰問乞丐要東西的。”
“你小子犯忌諱了啊。”
“不過,有意思,你要這東西做什么?”
李觀一打了個酒嗝兒,道:“我想要邀請一個先生。”
“但是這個人,很狡猾,我懷疑麻沸散沒用。”
釣鯨客狂傲道:“什么麻沸散,敢和我的酒相比?”
“不過我看你小子很順眼,用烈酒請人,這樣的事情,倒是很合乎我的胃口,來來來,把你的酒壺拿過來,我給你分一點!”
釣鯨客大笑,李觀一找了找,拿起來一個酒壺。
是當日文鶴出計,給了許天戈去麻翻了農家宗主的那酒壺,他也不講究,釣鯨客把酒分了許多進去,道:“你這個,太小,太小,我給你改一下!”
他隨手在這普通酒壺上加了一個陣法,于是硬生生倒入三斗三升烈酒,勾肩搭背,吹噓道:“放心,我這酒,倒入海中,可以把虎鯨群全麻翻了!”
“只要你那先生不是什么體魄成宗師的怪物,或者說一甲子純陽內功的怪胎,就一定得給我這酒弄昏的。”
“一定麻翻!”
“你要是麻不翻,我親自去把他弄翻給你!”
李觀一大喜:“多謝前輩。”
他拿著那酒壺,覺得頗沉,但是此刻被這天下第一的烈酒給沖的醉醺醺,又沒有遭遇到殺機,沒有激活自身的戰斗本能,竟然沒有意識到,一個東西,能夠沉到此刻的他都覺得重。
是多么不合理。
李觀一好奇道:“不過,前輩你一個人在這里,你的家在那里?”
釣鯨客飲酒,大笑:“無父無母,天為被,地為席,周游六虛做壁柱,森羅萬象是斗拱!”
李觀一醉醺醺道:“那兒女呢?”
釣鯨客看他醉了,沒有在意,只是道:“…女兒,被我送到了別人家養著。”
李觀一指著他,本能罵道:“不負責!”
“你什么爹啊?!”
釣鯨客臉上卻是愁色,本來是灌酒的,此刻卻似連自己也勾起來傷心事情,仰脖大口喝酒,道:“我能如何?!我能如何!”
“我本來不知道這個女兒的,陰陽家那個混蛋一路跑來找我,我還不在意,女兒在母親那里,總是沒有事情的對吧!”
李觀一道:“肯定啊!”
釣鯨客按著他肩膀,眼睛里噴火,道:“可是那娘們,她要把自己的女兒當做耗材,去淬煉出一個傳說級別的戰力,我知道這件事情,連夜找上門去。”
“我的女兒,已經失去了五感。”
“難以笑,難以哭,臉上永遠沒有情緒波動,笑的時候,還要用手指抵著嘴唇,我大怒,保護著她殺了出來,她的母親,呸,那心血狠毒之人不配是她娘。”
“她藏起來了!”
“我帶著她,一個男人不懂得怎么樣照顧小姑娘,這孩子出世,本來就不是我愿意的,再加上,她終究是那蛇蝎心腸的女子血脈,我自不喜。”
“我找來了乳娘照顧她,仍四方比武,可是那宗門之人,竟然還來追她,要把她帶回去,甚至于有原本樸實的村里人,都為了些米面把她交出去。”
釣鯨客仰脖大口飲酒,一口喝了不知多少,擦了下嘴角,有些醉意,道:“我思來想去,覺得,這不行,我此生,必然是武功逍遙第一,平白給人設計多了個孩子。”
“我怎能對她有什么感覺,卻又不愿把她扔掉,于是跑去中州,送到了那大皇帝的乳娘,讓皇帝的乳娘,一個什么來著,誥命夫人照顧她。”
“然后約定傳授給她的孩子武功。”
“然后我就去比武了。”
“走之前,那孩子一歲多還是多大,拉著我的手,說想要什么東西,我不喜歡她,隨手把一個饅頭塞她手里,說這就是世上最重要的東西,可以保命。”
釣鯨客大罵:“可我也沒有說謊。”
“老子可是乞丐啊,媽的,白面饅頭,這東西我一直到十幾歲,都是夢里都想著的好東西,我五歲的時候,為了一個窩窩頭給人打得半死。”
“那你這窩窩頭呢?”
釣鯨客得意道:“我把那玩意兒用手扒拉了下,黑乎乎的,那幫人沒有要,我用那東西,給我兄弟吃了,救了他一命。”
“后來這個兄弟報官說我偷東西,我給人吊起來打了一頓,世上就是這世道。”
李觀一醉醺醺道:“之后呢?”
釣鯨客自得道:“我自然是贏了的,天下幾人是我的對手?可是我回來,卻發現,那夫人一家被滅,下手的,就是那孩子的親生母親。”
“后來,后來我找啊找…終于找到了她。”
釣鯨客仰著脖子,他想著那一日大雨,他找到才兩歲的孩子——銀發用兜帽遮著,元神有傷,被剝離情緒的臉上卻出現了一絲絲的波動,她瞪大眼睛,把那個干巴巴的饅頭拿出來,說:
‘阿爹,你真的來了!’
‘是最寶貴的東西!’
然后銀發的小孩子伸出手抵著嘴唇的兩端,露出一個勉強的笑,那日釣鯨客在雨中卻是潸然淚下,即便是此刻想起來,仍舊心臟劇痛。
釣鯨客仰脖灌酒,大口大口吞下。
若非是這般事情,以他的狷狂,怎會在意一個被陰謀而生出來的孩子,尤其那個人還是自己的敵人,他的底線會讓他把孩子救出來,卻絕不會如此上心。
他知道自己的傳承,血脈都會被盯著,把孩子送到了觀星一脈,出海去尋可以讓那孩子恢復情緒和感情的蘭芝玉藥,以及故意把魔宗之人牽出海外,把戰場挪移到南海。
只悄悄回來看她。
卻又被說‘無父無母’,氣得發狂,可想到當日。
卻又無可奈何。
本來是勸酒李觀一,把這家伙灌醉之后拖走,此刻釣鯨客自己卻是痛煞心肝,只自飲酒不絕,不絕也醉,李觀一安慰他,那邊的釣鯨客也是喝酒,兩人痛罵這世道和江湖。
忽而那少年踉蹌,仰脖飲酒,把酒壺扔給釣鯨客。
起身,拔起腰間的松紋古劍,他確確實實是已經大醉了。
但是千日醉,這種量,已經足以把一頭巨鯨都給醉倒了的天下第一烈酒,竟然沒法讓李觀一的功體倒下,姬乘風的功體是隨著呼吸運轉,永遠保持開啟狀態。
不要說是千日醉,就是蜚毒都可以當酒喝。
一邊破壞一邊消耗,遲早把蜚毒都吞了。
少年一只手提著劍,平端,劍尖晃動,腳步蹣跚,卻大笑舞劍,道:“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天下如此何所有?”
“上有帝王長命綹,中看玉女迎歡繡,下有百姓白骨露荒野,千里無人收。”
“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
李觀一大醉,只隨口吟唱散漫不成篇章的詩句,最后他拿起劍,指著前方,道:“這天下,李觀一來也。”
釣鯨客亦醉,不屑道:“你能如何?!”
李觀一道:“當革新天下,若不然——”
“若不然呢?!”
“那就內庫燒為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
“讓這天下赴死!”
“縱然失敗,我要交給這天下人,拔劍之心!”
釣鯨客自詡狂徒,今日卻驚愕,撫掌道:
“好好好,好性子,哈哈哈哈!”
李觀一醉醺醺道:“口出狂言,前輩贖罪勿怪。”
醉酒的釣鯨客一把抓住他,他的性格輕狂自傲,從不拘泥于所謂的禮數禮法,道:“說什么前輩,平白把人喊老了,喚一聲老哥哥便是!”
李觀一道:“大哥!”
釣鯨客大笑:“二弟!”
“哈哈哈哈,二弟!”
“大哥!”
馬蹄聲響起,兩個武功極高的家伙,喝了能夠把整個學宮所有學子都麻翻一個月的烈酒,醉醺醺的,幾乎要斬雞頭結拜,卻轉過頭去,見到那邊馬兒腳步輕快。
銀發少女坐在馬上,摘下兜帽,嗓音寧靜道:
“我以為您遇到了什么事情。”
“原在這里喝酒。”
“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