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觀一今日穿一身黑色的暗紋衣裳,斜背著兜囊,對于這戰戟愛不釋手。
他發現自己對于重刀的愛好與日俱減。
以他現在這柄戰戟為例。
只要對面持刀劍的對手沒有到內氣出體劈出劍氣的層次。
李觀一就能用一招鳳點頭一招點爆對面的腦門。
就算是你用了劍氣,我的戰戟也比你先天多七八尺的距離,后發先至,不過,等到到了一定層次,那就不再看兵器了,李觀一想到了那一日越千峰和薛道勇的廝殺,震動數十里的地域。
老者張弓一射,數百道的金芒落在地上。
薛神將一箭三百多里,貫穿圣山。
到了那個境界,戰戟和刀劍都沒有區別,看的就是武者的實力。
實力啊…
李觀一心中有火焰安靜燃燒著,就算是對于過去的身世已看開了,但是他對于力量的渴望卻在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情況下與日俱增,老者帶著他和薛霜濤到了聽風閣附近的一處小院。
院落不高,只兩層樓。
一位白發白眉,臉上都是皺紋的老人坐在門口曬太陽,見薛道勇,起身行禮。
薛道勇擺了擺手,道:“今日我來帶著孩子們選幾門入境的功法。”
“你去準備一下。”
老者稱是離去。
薛道勇一身寬松的衣服,看李觀一,道:
“既已經要尋找入境的功夫,那么也該講述入境之后的境界,武夫鍛體入境,入境之后,可以行走江湖,不用擔心隨便一伙兒山匪就把你殺散了。”
“可以在一些小城的世家里面做個客卿護院。”
“就算是在邊軍這樣的地方,也是伍長的職位,觀一應該知道。”
李觀一點了點頭。
薛道勇道:“入境于一個小地方來說,已經是有名望之人,習武者百里挑一的人物,足以這輩子衣食無憂,對于許多人來說,是這輩子的目標。”
“可是放眼天下,豪雄太多;放眼過往,雄杰無數。”
“武道高峰,這也才是開始。”
老者指了指旁邊的一座石碑,厚有一拳,堅韌扎實,道:
“比方說,入境的武夫是打不破這石碑的。”
“不信的話,你試試看,以入境的功夫,打碎這石碑。”
他是要讓眼前少年知道,入境武夫的極限在哪里。
李觀一點了點頭。
肩膀一動,那兵器囊落下,抬手抓住戰戟,左手右手一合,化作一柄七八尺的長兵器,雙手握持,猛然一掃,內氣爆發,雖然仍舊無法使用出卷濤這個級別的武道,但是基本的招式無妨。
這是棍法的點,糅入戰戟之中。
借助紫檀木的韌性和彈性,將力量完美落在戰戟的戟鋒上。
屬于在一點上短促爆發的招式。
石碑直接從中間裂開。
李觀一手腕一掃,戰戟以重刀的技法掃云掃過,順勢化弧,至于高出,轉刃,月牙刃重劈斬,最后這石碑直接被點破,掃斷,剩下小半從中間劈開來。
李觀一收回兵器,道:“打破了。”
薛道勇說不出話。
薛霜濤忍不住笑出聲來。
老者咧了咧嘴,道:“…你小子。”
“我說的是,用拳頭!”
他走到另一座石碑前面。
李觀一看著這石碑,石碑是那種標準的花崗巖,拳頭打上去是必然要疼死的,而且他對自己的力度有確認,絕對打不破這石碑,還會挫傷拳骨,以武夫的力氣,手指骨是一定會骨折的,斷掉都不是沒可能。
老者總算有了點顏面,淡淡道:“打不壞,是嗎?”
“甚至于伱還會受傷。”
他的手掌撫著石碑,道:“入境之前,武夫以氣鍛體。”
“入境之后如何走?前行者們不斷嘗試,最終尋找到了三大關。”
“鑄身,凝氣,通脈。”
“鑄身武夫,身如鐵鑄,這石碑就算是砸不破,也不會讓自己受傷…”他提起手,用入境武夫的力度一拳轟出,石碑微微晃動,落下細碎的山巖,老者的拳頭毫發無損。
“這個層次的武者,將肉體鍛打到此刻的極致,是為了保護自己,也是為了承載更多的內氣爆發。”
“而后是凝氣。”
“入境之后,內氣出體,但是你現在打出的內氣,散亂而沒有用處,可以攻敵,但是效果不強,將氣凝練,如同鑄鐵為兵,便可以做到這樣。”
老者又打出了一拳,還是一樣的力度和氣機。
但是那足足有一拳那么厚的石碑直接被打斷,氣機出體的時候仿佛化作了鋒芒,極其凝練。
薛道勇道:“第三關,名為通脈。”
“氣力凝聚,體魄已鑄,則力可發于經脈細微之處。”
他伸出手,在石碑上輕輕一按。
提起來的時候,石碑上已經有了一個手印,清晰無比。
老者將入境之后的修持給李觀一展現出來。
“入境之后,先修鑄身,鑄身之后,便可凝氣,身軀已鑄造如鐵,氣機凝練,則可通脈,那時候的身體百脈俱通,內氣凝練如刀劍,到了這個層次,內氣出體的時候凝練無比,哪怕是尋常的甲胄都可以空手破去。”
“若入境之后,連破三關,就可更進一步,就是第二重樓。”
“可以擔任軍中的校尉,在尋常的武道派別里面,已算是執事以上,負責各地的諸事,尋常城池里面最強的武者,也就是這個級別了。”
老人笑了笑,勉勵道:“觀一你才十三歲,還有兩個月才十四。”
“以你的天賦和才情,十八歲之前就可以做到這個層次。”
“十八歲的軍中校尉啊。”
薛霜濤嗔道:“爺爺,他已經是校尉了啊。”
老者笑道:“哈哈哈,是是是,是校尉了,不過這個七品振威校尉,本來就該是這個層次的武夫才能服眾,七品武官,臨戰的時候手底下三五百個兵,五人一伍,就是有幾十個入境的伍長,三十個什長。”
“沒點手段,壓不住的。”
鑄身,凝氣,通脈。
李觀一看著那石碑上的手印。
他恍然明悟。
知道自己明明掌握了技巧,卻為什么用不出卷濤和摧山了。
未曾鑄身。
身體承擔不住這個級別的武技發力。
氣機不夠凝練,無法打出席卷波濤般的氣勢。
這就是在低境界掌握了高級別武道絕學的弊端了,學會了,用不出。
李觀一呼出一口氣,他好像看到了更遙遠的天地,道:
“薛老,更高層次的武者呢?”
老人道:“第三重樓,就可以率領千人的精銳,在這天下的亂世上馳騁沙場,可以被外人稱一句將軍,而尋常武道宗派的掌門人,也就只是這個層次罷了,氣機雄渾霸道,力可摧山。”
“而我薛家每一代的傳人,必須要第三重樓,才可以被認可。”
李觀一不解,老人笑問道:“你可記得那一日我和越千峰那丘八打的時候,射出多少箭矢?”
數都數不過來。
李觀一反應過來。
老者那一日是沒有帶箭矢出去的。
老者眼底贊賞,抬手隨意一握,氣息化作了一枚箭矢。
通透凌厲,放在李觀一的掌心,輕聲道:
“這就是第三重樓了。”
“凝氣為兵,凝氣為甲,更有諸多玄妙手段,已不像是武夫了,這個層次的武夫有了近距搏殺的其余選擇,而修神養氣的三教,體魄也不遜色于第二重樓的武夫,也可以提著劍殺人。”
“算是各家各派殊途同歸的一個層次。”
“道門可稱呼真人,兵家已是將軍,十三年前岳帥剛剛成名的時候,也就是這個境界。”
“放在天下,也已經不再是一個小角色了。”
“觀一,勉勵之。”
李觀一握著這箭矢,箭矢破碎開來,李觀一想到了當年追殺自己的夜馳騎兵,裝若無事道:“聽說各國有精銳,陳國的夜馳騎兵,應國有虎蠻鐵騎,突厥的鐵浮屠,西域的黃金彎刀騎兵,這些精銳的實力呢?”
老者大笑:“還有應國國公的玄甲軍,越千峰麾下的大戟士。”
“都是人數不超過千人,卻能角逐數萬人戰場的一股力量。”
“皆是精銳,里面的士卒,都要有尋常校尉的實力。”
“往往都是集全軍之力湊出來的衛隊,穿最好的甲胄,騎乘快馬,提著兵器和弩矢,能夠自己圍殺第三境的武夫,在名將的率領下,甚至于第四境的宗師都會被殺死。”
夜馳騎兵,第二重樓…
李觀一抿了抿唇,入境之后不自主出現的輕松舒緩徹底消失了。
而后他想起了用來追殺越千峰的那些夜馳騎兵。
被派來執行這樣的任務,一定是夜馳騎兵里面的精銳,卻被重傷的越千峰輕易的誅殺了,而自己現在的實力,一對一的話,還不如那一年追殺自己的一名騎兵。
不過少年看了看天空,又稍微放松下來。
自己才十三歲,來日方長,未來一定可以超過他們。
何必因為這個而整日地慌亂?
倒是嬸娘,不通武功…怕是在騙我。
只是不知道,眼前的老人,還有那位赤龍咆哮,一拳碎山的越千峰,又是怎么樣的境界。
而這個時候,院落里面的白發看守出來輕聲道:“已準備好了。”
薛道勇點頭。
帶著李觀一和薛霜濤往前,推開門,隨意道:“入境功法,需以神意傳承,最關鍵的就是塑造功體的功法,這是一切的核心。”
“不同的功體各自有偏向,其實就是體,氣,神。”
“儒道佛三家正統,以氣和神為主;而世外各宗,琴棋書畫,則是純粹以神為主。”
“武夫?”
“哈哈哈哈,真是孩子氣啊,我等武夫,自然是氣和體,神這個東西等到第三重樓的時候再去修持,體魄強橫,氣息雄渾,武夫披甲,三十三步之內百無禁忌,不是佛道能夠比擬的。”
在功體的傾向性上,已經將粗鄙武夫和酸腐文人分了個清楚明白。
老者止步,指著前面的書架,每一個書架上都放著一卷書,都極特殊,散發流光異色諸多神韻,周圍有焚香,讓人心神凝練,老者告誡道:“武道修行,入境之后的所有功法都需要神意傳承,不是簡單翻閱的。”
“需要你領悟其中的神韻,有所共鳴,才可得其真意。”
老人淡淡道:“這里有我薛家入境之后的功法,秘傳也在其中;除此之外,還有七成是外面搜集來的,儒,道,佛,兵,陰陽,墨家的功法都有。”
“雖然沒有各派頂尖的傳承,但是入境的時候,也是夠用了的。”
李觀一下意識道:“頂尖傳承…?”
老人點了點頭:“算是中原的十部絕學。”
“其中,養氣的,最強是儒家《浩然正氣》。”
“煉體的,也難以越過佛門的《金剛龍象》,道門的《太極柔云》”
“殺戮之法,則是無過于兵家的核心傳承《百戰》,卻在中州。”
“養神的尋常功法,甚至于上乘功法都極少。”
“但是頂尖傳承卻是最多的。”
“道門的《太上忘情篇》,佛門《禪》,儒家《天命》,而最為隱秘,甚至于傳說不記錄于文字的,則是江南神兵慕容府,號稱有《江南煙雨十二重樓篇》,更在神劍決之上,卻是沒有功法。”
“代代一人傳承。”
“上一代的傳承者不知所蹤了。”
“慕容家已沒有這功法傳世。”
老人道:“最后名動天下的兩門,是中州那位大皇帝陛下的家傳帝君功法,是八百年前的那位豪雄大帝所留下的,已經多少年沒有人學會了。”
李觀一道:“薛家的呢?”
老者嘆了口氣道:
“本來是有不遜色于這些的傳承,但是先祖將功法分成兩部分了,薛家只得到上卷,下卷功法和戰戟一起,兩卷分開,都是天下第一流的功法,合起來,恐怕不會遜色于陳國公子嗣開國用的神功。”
“只是可惜,那功法和戰戟,早已經不知所蹤。”
“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聚合,恢復先祖的風采。”
“不提這些,觀一去試試看,如此多的功法,總有能夠和你神韻相合的。”老者指了指前面,李觀一點頭,帶著期許走入其中,薛道勇噙著笑意,旁邊的老仆詢問道:
“家主,這就是那麒麟兒?”
“是。”
薛道勇道:“你覺得他可以共鳴多少?”
老仆想了想,回答道:“大部分的功法神韻只是對修持者的悟性,以及體魄,內氣有要求,他這樣扎實的根基,應該可以領悟上乘的武學,至少滿足五門功法的神韻。”
“或許能有神韻契合,寶卷高鳴的異相出現。”
薛道勇大笑搖頭,得意。
“恐怕不止!”
“我說一個數,十本!”
“會有山高水長,文采飛揚的異相。”
這都是武夫神韻契合傳承會帶來的變化。
李觀一走入其中,上乘的香讓他的心神安靜,他伸出手握住了其中一卷書,寶卷上流光綿延,在這個環境里面,真的能夠感覺到淡淡的神韻,這就是所謂的入境功法傳承?
李觀一抬起頭。
這藏書的地方諸多神韻流轉。
習武者能選其一,令其神韻有反應,即可得傳承;能得上乘神韻契合的,就可得上乘武道之傳承,來這里的武夫無不是傾盡全力去嘗試契合這些功法,李觀一安靜心神,也去如此作為,只是他微微皺眉,看不進書。
有點太吵了。
周圍的神韻寶光流轉,在他的感應里,不知為何,卻猶如琴弦一樣。
諸多神韻爭斗,寶光流轉,在他耳中如同嘈雜的琴音。
李觀一撫琴習慣,伸出手隨意撥了下。
虛空神韻,如何撫琴?
李觀一心中回答,琴乃心聲,自可以撫琴。
隨意一撥,是嬸娘教給他,也是這十年來練習最多的曲子。
心神如琴音,不是去契合此地的神韻。
而是以我為主,我的心神撫琴。
薛道勇正在和老仆爭論,忽而微怔,抬起頭看過去。
空中似乎有錚錚然琴音掃過,諸多功法神韻,一下凝住了。
整個藏書閣的所有寶卷。
神韻皆靜。
而后,仿佛積蓄浪潮一般,整座藏書樓,入境功法三百八十七。
全部亮起!